第3章 雪里已知春信至

作者:忍冬
更新时间:2018-09-20 16:27
点击:856
章节字数:3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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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周启亮在忆往昔,思今朝,那边阿婉和楚河正在屋内姐妹情深。

阿婉提着的食盒里盛着一小碟腌黄瓜,一小碗白米粥,以及一大碗乌黑的苦药汁。

楚河一看见那苦药汁,脸色便变了几变。她忍下腹中的作呕之感,乖巧的张开嘴巴吞下阿婉舀给她的白米粥。那粥上还有几个红枣,是阿婉特意加上给她补血用的。楚河有些感动,总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此刻微妙的心情。于是,她含着米粥含混不清的说:“阿婉姐姐,这可是你亲手做的?”

“正是。”阿婉点点头。

“阿婉姐姐的手艺真好,阿河也想学。”

正在吹着白粥的女子抬起眼眸,对着她温柔一笑,声音似春风般轻柔缠绵:“好啊,等你好了姐姐教你。”

楚河便欢呼雀跃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清晨间的小鹿。阿婉见了,心中微微一动,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动作起来,待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放在了楚河毛茸茸的脑袋上。

手下的感觉很好。阿婉没有亲妹妹,以前也只有被人摸的份,还从未摸过别人的脑袋,当下就心神荡漾到不行,心想要是楚河是自己的亲妹妹就好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若是楚河真的是她的亲妹妹,岂不是会埋没了才华与抱负?于是阿婉觉得现在这样便是最好不过的了,能有一时贪欢,就已经是上天赐给她的恩典。

喝一口白粥,吃一口腌黄瓜。终究是在军中练出的速度,就算是再怎么刻意,楚河也比寻常女子吃饭的速度快上许多。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白粥已经见了底,而腌黄瓜也只剩下最后一块。楚河盯着那块腌黄瓜,眼神十分幽怨。吃完这最后一块,她就要喝下那苦苦的汤药。对此,楚河很是不情愿。

阿婉见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为何,明明无甚好笑的地方,可是看见楚河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她就有些忍不住。

“你呀,又没人和你抢,干嘛要吃的那么快?”阿婉的语气带着无尽宠溺,或许在内心深处,她已经不自觉的把楚河看作自己的亲妹妹。

楚河却把脑袋似拨浪鼓般的摇着,连声说:“阿婉姐姐,这可不是阿河的错,实在是姐姐做的太好吃了。”

“明明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还来挑我的错处。”阿婉假意瞪了她一眼,言语间多有嗔怪之意。

楚河瞪大眼睛做无辜状,将手放在被子上拍两下,无赖道:“楚河姐姐,你这可就冤枉我了!阿河是真的因为姐姐做的太好吃了,所以才吃的那样快的!”

阿婉瞥她一眼,拿过乌黑的药汤,用汤匙轻轻的搅拌了几下,点头敷衍道:“好好好,姐姐做饭好吃,那就先把这个喝了。”

楚河的身子顿时垮了下来,她苦着一张小脸,吸了吸鼻子,跟阿婉商量道:“阿婉姐姐,我等一下喝好不好?”

“这可不行。”阿婉把脸一板,“你不是说姐姐做的东西好吃吗?这药也是姐姐熬的。”

楚河顿时睁大了眼睛,阿婉的眼睛却比她睁得更大。楚河泄了气,愤愤然的拿过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她豪情万丈的放下药碗,殊不知自己的眼睛已变成了红通通的兔子眼。阿婉眼疾手快的把早就备好的蜜饯放到她的嘴里,又忍不住用剩下的那只手揉了揉楚河的脑袋。

蜜饯的甜味在嘴里不断的晕开,一层甜过一层。脑袋上阿婉掌心的温度也一层层的晕开,直到心底,破开那冬日的严寒,带着楚河直接到了春日。春光烂漫,万物复苏,一只小鹿从林中窜了出来,东奔西跑,快乐的紧。

“砰、砰、砰”

冰封了许久的河水冲破了冰层的阻碍,欢快的流淌着。它们分出两条小溪,淌过贫瘠干涸的土地,一个不留神,淌的太过,哗啦啦的成了瀑布。

“楚河妹妹,你流鼻血了!”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楚河下意识的一抹鼻子。欢快的小溪变得更欢快了,它们蹦跳着,冲向大地。

“你快别动了。”阿婉看着楚河呆愣的样子,忍不住有些生气,又忍不住想要发笑。若是楚河没有用手去抹,这鼻血还没有流的这么欢畅。可惜被楚河给这么胡乱一抹,她的鼻子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鼻血哗啦啦的流的更欢了。

阿婉把自己的手帕塞到楚河的手里,又帮她调整了一个姿势,叮嘱她莫要乱动后去打了一盆井水。

以前在家里做姑娘时,她看娘亲都是打一盆井水,然后用井水洗鼻子。如此一来,鼻血便止住了。

冰凉刺骨的井水扑打到楚河的鼻上,激的她打了一个激灵。终于醒过神来,鼻血被慢慢止住,随之而来的是比天边的太阳还要红上许多的脸颊、脖子和耳朵。

阿婉见了,有些奇怪,停下将要迈出门的步子,问道:“楚河妹妹,你可是觉得冷?”

“嗯……有点冷。”楚河说的分外艰难。

阿婉皱了皱眉,心下不禁担忧起来,莫不是刚才给她洗鼻子用凉水激了一下?她的身体刚刚好,可受不得一点寒。走出屋门,放好水盆。阿婉没有回去,反而先去见了见县太爷的宝贝小妾。

世人皆言三个女人一台戏。不过,这戏有不同,但看台上的人儿如何唱了。阿婉、楚河再加上县府本身的女主人阿柚,虽是凑成了一台戏,却没有普通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吵闹,反而是一团和气,彼此惺惺相惜,大有踹了那些臭男人,三人自去之意。

闲话暂且不言,且说阿婉到了阿柚的房间,讲明楚河的情况。阿柚一听,大惊。连忙招来师爷,从自己的首饰箱里拿出压箱底的宝贝,让他一定要把常大夫请来。师爷啰啰嗦嗦的不敢收阿柚的宝贝,阿柚一急,叉起腰,拿出市井泼妇的劲头,骂道:“你去是不去?!再啰嗦一句,我现在就让我家老爷砍了你!”

师爷被阿柚的模样吓了一跳,再不敢打太极,赶紧领命去了。阿柚尚还没有缓过来,胸脯起伏个不停。阿婉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动作便殷勤了几分。她轻拍阿柚的后背,宽慰道:“阿柚姐姐莫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阿柚拉过阿婉,对着她粲然一笑。

“妹妹说笑了,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倒是妹妹以后回去……要看开些。”

阿婉点点头,好不容易忘却的事情重新泛上心头。是了,在这县府的日子不过昙花一现罢了,她又怎能要求太多。

二人捧着茶杯各自惆怅,未过多久,一个小丫头进来,脸上因为跑得太急还挂着些汗珠。

“阿婉小姐,楚将军见您久久未归,有些担心,正要下床来找您……”

阿婉一惊,楚河身上还带着伤,尚不能下床。她也顾不上许多,跟阿柚道了一声别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小丫头正要跟上阿婉,却被阿柚叫住。女子笑的十分温柔,但说出的话怎么也算不上友好。

“这毕竟是我县府,还望阁下不要太过嚣张。”

小丫头挑了挑眉,身上的气质陡然改变,她神色冷清,看着阿柚一字一顿的说:“也望阁下记住,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说完,小丫头的脚尖向上一点,旋即消失在阿柚的视线之中。

阿柚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这丫头说的倒也没错。不过,看起来这丫头恐怕不是公主殿下的人,她总归要提点几句才好。

楚河的房间里,阿婉正在安慰一个闹情绪的小公主。

她摸了摸楚河的脑袋,手下的人没有反应。

她探了探楚河的额头,手下的人没有反应。

她点了点楚河的鼻尖,手下的人眨了眨眼睛。

她的手指向下,几欲碰到楚河的唇。手下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她闭上眼睛,睫毛轻轻的颤了颤。

“楚河妹妹的气性也忒大了,姐姐不过离开一会儿,便不理姐姐了。”

阿婉的手指最终没有落到楚河的唇上,只在她的唇边轻轻的一划。楚河的身子却突然颤抖起来,她终于忍不住坐起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阿婉见了,有些无措。她……这是将一位镇守边关的大将军给欺负哭了?

楚河隐忍的盯着她,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她放在被中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再次握拳,继而又松开。反复多次之后,理智终于有些回归。心中肆虐的猫爪不甘的偃旗息鼓,只是,楚河明白,那只爪子并没有彻底离去,它还潜伏在她的内心深处,不知何时归来,让她的理智彻底消失。

作为从小就立下壮志的公主殿下,楚河委实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下意识的锁紧眉头,看着阿婉的神色里也带上了某种敌意。

阿婉不解,只觉得有些受伤。她眨眨眼睛,将脑袋偏向一旁,慌乱道:“我……我去看看常大夫到没到。”

出了屋子,冰凉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吹回了几分清明。

阿婉想,她果然乐极生悲了。昨日种种,也不过是楚河对救命恩人的礼仪之举罢了,难道她还奢望着明珠对尘埃产生什么感情么?所谓的姐妹情深还真是可笑至极。

泪水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阿婉暗自唾弃自己的不争气。她踮起脚尖极目远眺,看到白雪皑皑。于白雪之上,倔强的立着一片灰色的瓦屋,那才是她应该存在的地方。至于这红瓦青砖的县府,从来都不是她的归属之地。

想通了一些事情,阿婉也冷静了许多。她胡乱的擦掉脸上的泪滴,快步走进楚河的房中,对她说:“叨扰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我想我也应该回去了,你……莫要烦我,我不会要什么的。”

楚河不禁有些发狂,可待她看清阿婉脸上的表情,翻滚暴虐的情绪里只剩下心疼。其实她大概也是明白的,自己所有的反常表现到底为何。只是,她怎么也不愿承认罢了。她楚河活了二十年,一直都是潇洒度日,于万花丛中过,也未曾留过任何情。而今,她竟是对一个乡野间,只见过几面,甚至还是有妇之夫的女子产生了这样的情感,这让她如何能接受的了?!

“公……不,那个……”周启亮站在楚河的门口,十分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他自以为刚才做了一件聪明事,便急冲冲的想要过来跟公主汇报一下,以期得到公主殿下的嘉奖。令人绝望的是,公主殿下貌似正在和阿婉姑娘闹毛病,那么他……周启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我安慰道,公主殿下是个讲理的好殿下,一定不会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的。

楚河自然没有砍下他的脑袋,实际上,她只不过看了他一眼,在阿婉眼中大于天的县太爷便麻利的溜走了。他甚至还十分贴心的帮助楚河把房门紧紧关上,又叫来几个小厮,让他们看好这块地方,一有风吹草动就速来禀报他。

做完这一切,周启亮如释重负。一抬头却瞧见师父带着常大夫走了过来,刚刚松开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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