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独孤靖瑶艰难起身,握住伏寿手腕。她昏迷前见到举楚旗的援军,还有一个女子。生面孔独孤靖瑶不识,睁开眼看到伏寿,心中第一件事就是担心她的安危。
“朕当然没事。”伏寿含泪而笑,用上天子称谓,她要告诉独孤靖瑶,自己与楚都皆安然无恙。“你伤口还疼么?”伏寿蹙眉,另一只手抚上独孤靖瑶手背。
“我……”听到伏寿问她,独孤靖瑶记起自己受伤一事。稍微一动身体,没料牵扯伤口,她“嘶”了一声,乖乖躺在床上,不敢再轻举妄动。
伏寿有些心疼,“别乱动了,再弄到伤口……”
“阿伏,我昏迷前看见一辆车舆驶入宫中,是车上的陌生女子救得我,也是阿伏的人吗?”
伏寿笑着摇头,“不是。”她把独孤靖瑶的手放进被中,怕她着凉。“是你父亲搬来的援军,靖州南枯家少家主。”
“靖州南枯氏?”独孤靖瑶记得南枯氏自四国初始,南枯家主以誓面天下,礼待四国不受任何所用。如今来大楚,又是父亲搬来的援军,其中深意不觉让她蹙起眉头。
伏寿看出独孤靖瑶的疑惑,“世家间的联姻是寻常事,你哥哥独孤止与南枯氏少家主南枯月漓小时曾定过幼亲。”
“什么?我怎么从不知道?”
伏寿轻笑,“我也是比你早一些时候知道。”她把自己与独孤烈还有独孤止之间所有事都告诉独孤靖瑶,不打算再瞒着她,还有伏完遗诏中早就提过阳安会逼宫一事,包括登基私宴上自己为何借醉与阳安争锋相对。这是先帝生前的主意,一个昏君身边的威胁可比身为明君要少许多。
这次平逼宫,独孤烈虽不在楚都,却帮了伏寿许多。先是召集三千红衣卫,再到南枯月漓救驾楚王。在伏寿看来,独孤烈虽是武将,心思缜密并不输曹满。世家交好,却因身份忌惮宁愿失信天下,也要瞒着幼亲一事。伏寿知道独孤烈虽为忠良,心中对楚王也有畏惧之意。
独孤靖瑶听完,沉默片刻。“父亲手中也有一份先帝遗诏。”她猜测道,三位辅臣手中肯定都有一封,内容想必各有千秋。
“嗯。”伏寿应了一声,“本来我是不知道的,私宴之后你父亲进宫见我,拿了先帝遗诏给我看,还说先帝遗诏一共四份,我一份,三位辅臣手中各一,每人都有自己应做的事。”伏寿那份,先帝要她先做昏君再立天下。独孤烈那份,先帝提到靖州南枯氏。
“曹满与姜旻呢?”
这二人手中的遗诏,伏寿还不知道,她本来要要宣二人进宫,被独孤烈拦下,他说先帝提及并不想让伏寿知道太多事,知道的越多,牵绊也就越多。况且,先帝托孤时曾让三人起誓,不得让第三人知道自己手中遗诏内容。
“那父亲为何要给你看?”此话出口,独孤靖瑶就想明白了,父亲是要在伏寿面前表忠心不二,给伏寿看他忠于大楚,是忠于伏寿的大楚。
的确,要子嗣以昏君立天下的帝王,伏寿也不容小觑。
“你独孤家世代忠良。”伏寿顺着独孤靖瑶所想。
还有一事,伏寿没说,她私会独孤止要他待靖瑶征战一事,不在先帝遗诏中,也并未告知独孤烈。“我不知道先帝是如何做到让曹满与姜旻都无二心,但先帝遗诏恐怕是辅臣手中日后明哲保身之物。”
独孤靖瑶想起一人,这次太后逼宫,曹满与自己父亲皆论功行赏,唯独那人许久不见身影。“姜旻呢?”他平日里就与曹满走得近,身为辅臣,太后逼宫一事不会不知。
“泗城水灾,他身为司徒,请命救灾。”伏寿道,缓缓抬眼,脸上了然一笑。“说去泗城,泗城暗卫说姜旻带兵实则去了杨戈地界,就住在杨戈宅邸附近。”
独孤靖瑶睁大眼睛,有些眉目越来越清晰。“他是要威胁杨戈?”
“是了,怕杨戈手中有兵趁乱谋反。明着是顺路路过,实际是拿杨戈府中家眷性命警示杨戈。”伏寿说完笑了笑,“没想到你独孤府里的人都深藏若虚。”独孤烈与独孤止是,独孤靖瑶亦是如此。
“我本来就不笨!”独孤靖瑶急急辩驳,“我只是喜欢兵器,又不是莽夫。”
“罢了罢了,你最聪慧。”伏寿眉眼带笑,“我封了职务给你。”
独孤靖瑶一愣,“又封?”她以为自己听错。
“不。”伏寿正色道,“这次是要封独孤靖瑶。”
楚都一乱,独孤靖瑶擅自踏出寝宫平乱,没带金甲,楚都将士肯定有人疑惑。伏寿决定顺手推舟,封独孤靖瑶为四国之内第一位女将军,正好与她这第一位女帝齐名。
独孤靖瑶刚想回话,秦英与侍医已经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坐木轮车的独孤止。
侍医替独孤靖瑶悬丝诊脉,脉象甚虚,身体复原还需要一些时日。伏寿想接独孤靖瑶入宫修养,听到此话,独孤止与秦英皆心中一颤。侍医说独孤靖瑶的身体不宜大动干戈,伏寿作罢,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也因众人都在,伏寿不好表现的过于亲密,在独孤靖瑶耳边小声嘱托了几句,说明日再来看她。
屋内众人作揖恭送伏寿,待楚王离开去,秦英与独孤止才慌忙行至独孤靖瑶榻前。看着独孤靖瑶模样,秦英不禁潸然泪下。独孤止坐在木轮车上,此情此景也只能舒着母亲后背,以做安慰。
“娘亲……”独孤靖瑶为了不让秦英担心,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孩儿不孝,害娘亲为孩儿担忧。”
听到这话,秦英握着手帕,慌忙揩去眼角热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她替独孤靖瑶掖好被角,不想再让自己的眼泪牵制两个孩子。“感谢上苍。”秦英双手合十,阖眼念道,也谢独孤家列祖列宗。
“娘亲,靖瑶刚醒,身体还需要多加休憩调养。您也累了,孩儿先送你回去休息吧。”独孤止搀扶秦英,他望了眼榻上的独孤靖瑶,小姑娘冲他吐了吐舌头。独孤止瞪了她一眼,还是有些怪她冲进反兵围中。
独孤靖瑶并未理会,“是啊,娘亲,哥哥所言甚是。”她对秦英说,面上无比乖巧,也深知这次自己与独孤止受伤,娘亲肯定担心的夜不能寐。“哥哥也是,听说也是今日刚醒,定不可劳其身体。”她想把独孤止也支走,不然又是一番说教。独孤靖瑶现在只想睡觉,伏寿刚才她耳边小声允诺下了早朝便来见她,那半份没有说完的话,明日在独孤靖瑶心中添加几分期许。
送走哥哥娘亲,独孤靖瑶刚阖上眼,听到有人推门踏入的声响。
“谁!”独孤靖瑶喝道,想起身拿剑,无奈被身上箭伤受制,扯着伤口又躺回床上。
“别闹了,小将军,是我。”南枯月漓笑意盈盈,眼角颜色迤逦,堪比身上所着红衫,头上簪钗,更显南枯少家主身份。她行至独孤靖瑶床前随性坐下,侧头望着独孤靖瑶。
“靖瑶见过南枯少家主,有伤在身,不便行礼,还请少家主别怪罪。”
“独孤小姐多礼了,刚听你们孤独的下人说你醒了,我作为救命恩人,自然是要过来见一见的。”南枯月漓的身体朝前探了探,“我只是想知道楚王一心想要护得周全的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少家主见笑了,陛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独孤靖瑶绰约一笑,正色回答。
南枯月漓囅然,“小将军对我似乎有些防范。”
“不。”独孤靖瑶眨眼,“我还要谢谢少家主救命之恩。”
南枯月漓拍拍床榻,“南枯与独孤都是世家,你唤我月漓就可。再说,我也是你哥哥未过门的妻子,你叫我一句……姐姐也不为过。”虽然她不会嫁给独孤止,但是面对独孤靖瑶,南枯月漓并不想点破此事。
“身份有别,我想还是称少家主合适。等你与兄长成婚之后,再改口称谓也不迟。”
“也是。”南枯月漓表现得似乎独孤靖瑶所言甚是,她幽幽道,“那我还是唤你小将军顺口,那日见你杀敌,身姿绰绰,不愧将门之后。”她凑趣道。
“杀敌之际,多少有些狼狈,让少家主见笑了。”
“哪有见笑。”南枯月漓打量着独孤靖瑶,“我有一事不解,小将军能否帮月漓解惑?”
独孤靖瑶淡淡一笑,“少家主言重了,靖瑶自幼喜刀剑多过孔孟之道,若不是女儿身,想必也是莽夫一枚,解疑释惑家主还需要去找靖瑶兄长。”独孤靖瑶猜不透南枯月漓想要干什么,兄长日后的妻还是推给兄长最好。
“我的不解是楚王为平乱一事安排的面面俱到,还要独孤止替你上阵,是为何?”
“臣子怎么能猜度陛下心思。”南枯月漓的问题,正是独孤靖瑶在逃避的事,伏寿让独孤止替自己上阵本就是她的痛,倘若独孤止有三长两短,独孤靖瑶无疑愧对父母。
“她想让独孤止死?”南枯月漓步步逼近。
“不。”独孤靖瑶闭上眼,思绪有些乱,伏寿只是想让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