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突然间的交错。
第2话 发热
【无法喜欢上任何人。明明已经接受了那样的自己。】
窗外被暮色笼罩，只有道路两旁的街灯为过往的行人照亮前路。
浴室里萦绕着白雾般的水蒸气，我静静坐在盛满水的浴池里。
那人在学生会室对我说过的话，再次浮现耳畔。
——“我好像要喜欢上你了。”
她的表情看上去颇为不自然，大概只是一时激动说错了话吧。
我又试着挣扎了一下，想要抽回手掌。
交握的双手依旧纹丝不动。
“呃，七海前辈…？”
谨慎地抬头唤了前辈一声，我想要后退却被她再度攥紧了手掌。
许是感受到我的抗拒。
她握住我的手微微一颤，继而如梦初醒的睁着清亮的眼眸望向我。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七海前辈触电般迅速松开了钳制着我的手，歉然一笑，“啊，抱歉小糸同学。”
“啊哈哈。突然说了些奇怪的话，你别在意啊。”她笑着连连摆手，逃避似的背过身，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该干活了，干活。”
然后一个人默默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夹，按照顺序一本本放回书架……
将下午发生的一切甩出脑海，我沉入水中，小声安慰自己“再说了我们都是女生，也不可能有那种令人在意的意思。”
她怔愣恍惚的表情再度一闪而过。
前辈说过自己不会喜欢上某个人，
可是却露出了那种表情。
她和我是不一样的。
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我把身体沉的更深了。
……
放学后的学生会室热闹非凡，现任学生会长举起纸杯为大家鼓劲“这次的交接任务辛苦各位了！”
“干杯——！”
大家一起欢呼，我和身边的槙君碰了碰杯。
七海前辈站在学生会室的窗边与其他学生会成员高兴地聊着天，一切如常。
从那以后也没发生什么，是我自己太过在意了吗？
与七海前辈分开的佐伯前辈举着纸杯走近学生会长，语气难掩嫌弃“久濑会长，明明至今为止都没露过面，就请不要摆出总结的架子好不好？”
会长尴尬地摆手笑道，“我还要兼顾社团活动，忙不过来嘛。”
如此敷衍一番后，会长又将视线投向我和槙君，爽朗大方地向我们打起招呼。
“哦，一年级的马上就让你们来帮忙真是抱歉啊。帮大忙了。”
“是槙和小糸来着吧？”
我们点点头。
“我觉得自己能见识到学生会的氛围真是太好了，要是能这样直接成为学生会成员就好了呢。”槙君跟着开起了玩笑。
顺着他的话，会长瞥了一眼站在窗前的七海前辈，意味深长地朝我们递了个眼神：“那就要看那家伙的了。”
继而朗声把问题抛给了七海前辈，“是吧？下一任学生会长。”
听到打趣的七海前辈转过身，没好气地予以回击：“还没决定呢，这才要开始选举呢。”
会长毫不在意她的语气，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你会参选的对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啦。”
前辈显然懒得与他就这个话题继续争辩，随口回了句“别说得这么轻松啊。”
继而直接撇下会长走到我身边，开口询问：“小糸同学，还要果汁吗？”
被冷落的会长不依不饶地嚷嚷：“我这是信任你啊，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七海前辈置若罔闻，举起一碟蛋糕向我推荐，可我觉得有点撑，就婉拒了她的好意。
本就没什么存在感会长见七海前辈对他的话完全不予理睬，忍不住大吼了一句“听人说话啊！”
“总觉得灯子那家伙好像很开心啊？”向七海灯子搭话无果的会长叼着一根Pocky棒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交谈的背影。
身后的学生会成员纳闷地接了句“有吗？”
“七海前辈果然会参选啊。”槙圣司感慨地叹道。
“毕竟从一年级开始就有一种是学生会成员的感觉了呢。”沙弥香看着从旁路过的会长语气一转，阴阳怪气地吐槽道：“托某个把工作全推给灯子的人的福呢。”
会长尴尬地挪开视线吹起不成调的口哨走远。
“佐伯前辈没想过要当会长吗？”
“我就算了。”
“我想像至今为止那样在灯子身边支持她。”她垂下眼眸温柔地说道。
“关于选举的事——”
蓦的听到七海灯子的声音，佐伯沙弥香转过头，视线落在了交谈中的两人身上。
——“我需要一个和我一起进行选举活动的人，也就是推荐责任人。”
面对七海前辈所说的专有称呼，我疑惑地瞪大眼睛。
沐浴在夕阳下的七海前辈温柔地笑了，目光殷切“我能拜托小糸同学你来当吗？”
“诶？”
她简单的一句话使我惊讶不已，只懂呆呆地望着她粲然的笑容。
果然，
这个人，
我不明白。
课间，一年一组教室。
“昨天就被说了，今天怎么还不戴？”朱里不解地看着与自己的领结作着斗争的叶历。
“因为蝴蝶结太可爱了，不是很喜欢。”叶历一手攥住颈间的蝴蝶结，语气显得很是无奈。
“可爱了就不行吗？”
“它和我的属性不符。”
“你不是挺喜欢娃娃的嘛？那件挂件呢？”朱里指了指叶历另一只手上的海兔挂件。
“这个就可以，因为没那么可爱。”叶历一改前态，欢喜地摊开手掌回道。
为她的言论一滞，朱里更加无语，嘟囔了一句“不可爱呀？”说罢又将视线落到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我身上，“那么…”
“从刚才起就这样。”叶历跟着补刀，“真头疼呀。”
这话简直是说到我心坎儿里了，我不由抬起脑袋跟着有气无力地重复了一遍“是头疼呀。”
“推荐责任人都要做什么啊？”
面对好友的疑问，我回顾了一下自己最近负责的事，掰着手指一件件说来“嗯……和前辈一起发传单，做点海报什么的。虽然觉得有点麻烦，不过只要想成是帮忙期延长了也就…”
“这些倒是无所谓啦，就是必须要在校会上进行应援演讲这点…”一想到要当众演讲，我就一阵头疼。
“呜哇。那还真是够呛啊。”叶历感慨地叹了口气。
“侑你没法在那么多人面前讲的吧。”朱里从旁补刀。
“呜呜…”心情愈发沉重起来，我又趴回了桌上，愤愤不平地发出抗议“是拒绝了呀，说责任过于重大没法做的。”
说起这个，我的脑袋更疼了，挣扎着爬起来，单手撑住下巴，没好气地续道：“可是七海前辈不肯善罢甘休啊。”
“还真是中意你呢。”叶历有感而发。
“为什么啊…”我更加不明白了。
“不知道呀。”两人不约而同地回道。
“……”
看来她们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我偏头望着窗外，心里倒是没有太多感触。
再说了，七海前辈不是还有佐伯前辈在嘛。
就我听到的传闻，她们俩从入学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这个排名。
——1，1组七海灯子；2，1组佐伯沙弥香
记起偶然瞥见的排名表。
还有两人形影不离的身影。
仅仅是并肩而行就能引人注目。
比起我来要好得多。
想着想着，夕阳笼罩的学生会室中，她绯红着面颊颤声说着我好像要喜欢上你了的画面猝不及防地又浮现眼帘。
“不不不！”
我使劲摇头，将她的面容从我脑海中驱走。
噪杂的体育馆内，扎着马尾的七海灯子一个起跳击出，排球便犹如瞄准目标的子弹一样弹射出去。
排球落地得分。
下面一片赞叹，“发的漂亮！”
“不愧是灯子！”
“好厉害。”
与她搭档的队友纷纷称赞。
七海灯子摆手笑道“谢啦。”
佐伯沙弥香落寞地抱膝蹲坐在一旁的休息区，视线一直落在跟别人有说有笑的七海灯子身上。
离开队友的七海灯子注意到闹别扭的沙弥香，走近她唤了一句“沙弥香。”
“真是状态绝佳呢。”沙弥香别扭地撇开脑袋。
“我就说是我不好啦，你高兴点吧？”灯子弯下腰讨好道。
“我才没生气哦？”沙弥香依旧固执地不肯回头看灯子，“谁让我单方面的要当责任人的嘛。”
见好友气鼓鼓的模样，灯子连忙蹲下身，双手合十，诚恳道歉“没事先跟沙弥香商量是我的不对，就是这样。”
沙弥香对讨好自己的灯子实在没辙，只好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果然还是想拜托给小糸同学。”却听到灯子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是很明白灯子坚持的理由，沙弥香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为什么？虽然她是挺能干的，也能胜任责任人的工作，但是说实话我不明白。”
学生会长竞选的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沙弥香的表情严肃起来“你真的有好好考虑过选举的事吗？”
看着不为所动的灯子，沙弥香不受控制地将最不愿说出口的话也吐露了出来，“是不是大家说你能毫无疑问的当选你就松懈了？”
“没有的事。”灯子毫不犹豫地否决。
她捧着排球，徐徐道出自己的想法“…我认为，让一年级来当推荐人是有意义的。”
为了让自己的理由站稳脚，灯子接着引导沙弥香“五月份就选举，你不觉得太早了吗？”
“一年级对二年级的候选人基本都不怎么了解吧。”
“是这样没错。”事实如此，沙弥香不得不赞同灯子的这个说法。
“在觉得跟自己没关系的时候，要是讲台上站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一年级学生，不就会被勾起兴趣了吗？”
沙弥香的态度果然松动了不少，灯子决定再接再厉，“我希望她能真正的照心里所想的来评价我。”
“展现出自己有着能听从任何人意见的宽广胸怀，不也挺不错的吗？”
灯子粲然一笑，慢慢起身。
恰好也到了下一场比赛的开始。
“要开始下一场了！”
沙弥香目送着灯子远去的背影，不久也跟着起身。
比赛再度开始。
排球在半空中传递。
站在排球场上的沙弥香用余光注视着奋斗在前线的灯子，心里想的却是——
真亏你能把这些漂亮话滔滔不绝地说出来呢，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不管我怎么听，都像是你的借口罢了。
灯子高举双手将球挡了回去，注意到身后沙弥香的视线，她趁着这点闲暇时间向沙弥香笑道：“还有啊，要是我当选了，还想邀请那孩子进学生会呢。”
“我想和她一起为了选举而战斗，从现在开始构筑信赖关系。”
“…也就是说——”沙弥香的语气一下子沉了下去，“比起我，你更想和那孩子加深信赖关系咯？”
灯子回头看她，恰逢排球越过她的防线直朝着沙弥香的方向而去。
“沙弥香！”灯子话音未落，沙弥香已经弹跳着将球高高掂起。
“…唔，灯子！”
收到指令的灯子一跃而起，顺着沙弥香打来的势头将排球狠狠拍向对手的区域。
排球划出一道美妙的斜线。
噹——咚——！
落地后又弹跳了几下。
“好诶——！”
“灯子和佐伯同学都好厉害啊！”
“配合完美无缺。”
队友们蜂拥而至，夸赞声不绝于耳。
越过人群，灯子与沙弥香对视一眼。
“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还有加深的必要吗？”灯子勾起唇角。
沙弥香先是一愣，继而叹了口气，像是彻底认同了她的话语，“…真是的，这说法太狡猾了。”
忍住心底小小的雀跃，沙弥香故意背对灯子别着手，“没办法呢，就先由我来让步好了。”
灯子连忙笑着追了上去，真切地感激道：“谢谢你，沙弥香！”
“这要是落选了我可不饶你。”她倔强地埋汰了一句。
“交给我吧。绝对会当上会长给你看的。”灯子开朗地许下誓言，与沙弥香并肩而行，“所以就拜托你啦，副会长。”
被灯子的笑容所感染，沙弥香也浅浅笑开了。
“接下来换教室上啊？”
“是啊。”
得到答复的我低头整理起自己的书本。
“侑。”
“侑？”
“诶？”
被好友喊到名字的我一脸困惑地抬起头，只见站在我身旁的叶历悄悄向我使了一个眼色。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对上了站在门外朝我招手的佐伯前辈。
“前辈？”
一头雾水地跟着前辈来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给。”
“这是？”我疑惑地看着佐伯前辈递来的纸张。
“应援演讲的原稿。”
佐伯前辈垂眸说道：“因为是我自己用来读的草稿，你应该没法直接拿去用的。至于是引用一部分，还是拿来参考就随你了。”
她突如其来的信任令本就没什么信心的我愈发不安，“可是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佐伯前辈的话肯定…”
她笑了笑，辞气温婉，“也许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有些事只有你能做到喔。…至少灯子是这么认为 。”说罢，微微偏头，她的视线落到了等在一旁的七海前辈身上。
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直默默注视着这里的七海前辈，复又垂下脑袋，“但是……”
佐伯前辈悄悄凑近我，轻柔地向我拜托道：“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我咽下本想脱口而出的话语，认命地叹息道：“既然佐伯前辈都这么说了——”
“我知道了，我会尽我所能的。”抬起头认真许下承诺的同时，视线却恰好对上了不远处的七海前辈。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她面颊微微泛红，但还是扬起唇角，朝我递来一记微笑。
回家的路上，我看着手上的推荐表。
参选人一栏填的是七海前辈的名字，而与之对应的推荐责任人一栏则是我的名字。
七海前辈走在我身侧，难掩兴奋地说道：“这下我们就成了一起为选举而奋斗的搭档了，请多指教小糸同学。”
“我会尽我所能的，不过还请前辈能多帮帮我喔。”
“没问题，没问题。”她笑着连声应承。
想起她为达目的竟然鼓动佐伯前辈一起劝说我的恶劣行径，我怎么也没办法回以笑容，只能没好气地埋汰她道：“没想到七海前辈是这么强硬的人啊。”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拜托你嘛。”她笑得一脸无辜，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这副认真的模样，倒不像是在故意捉弄我。
所以——“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我？”
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能让她大费周章的原因。
想了一圈下来，总算有了一点头绪，应该不会是那个吧？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就问了出来，“那个…”
脚步不知不觉停下。
“嗯？”七海前辈转过身疑惑地看向我。
“……之前那个是什么意思啊？”
“之前哪个？”
我偏头看她，犹豫地吐出，“【我好像要喜欢上你了】那句…”
七海前辈尴尬地挪开目光，表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支吾着“……那是…”
看得出她因为我的唐突问题显露为难神色，为了缓解尴尬，我抬脚继续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七海前辈就落在了我身后。
“——嗯。抱歉，让你这么在意。”她快步追上来向我道歉。
“与其说是在意…”心里的感受不知该如何表达，我急躁的想要反驳。
前辈已经自顾自地解释起来，“该说是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吗？在过脑之前嘴自己就动了…”
大概是出于紧张，她的目光与我的不期而遇，看上去也颇为歉疚和紧张。
搞得前辈也跟着紧张起来，我真是太不应该了，只好急忙解释道：“不，我明白那句话没什么含义啦！”
噹噹噹——
道口的警示灯响起。
哐当哐当——
火车行驶的声音由远及近。
低着脑袋紧跟在一言不发的前辈身后，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好结束这凝滞的氛围，便道：“再说了我们同是女生！”
不过光拿性别的问题来解释似乎还不够，毕竟前辈可是有被女生表白过的经历啊。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嘛，就算我们不都是女生…我也不会——”
“喜欢上吧。”
噹——
一声脆响，栅栏在我的身后落下，将道口另一边的人拦住。
低头走着路的我没留意前面忽然止步的前辈，一个不慎直接撞到了她身上。
哐当——
火车逐渐越近。
“前辈？不要突然停下呀。”好在撞击不算猛烈，我小小抱怨了一下。
前面的路人三三两两的走着，没人注意到停顿的我们。
哐当——哐当——
火车越来越近，提示灯急促地闪烁着，发出叮叮叮的声响。
前辈却不知为何慢慢转过身来。
“…前辈？”我疑惑地望向她柔和的侧脸。
轰隆隆——
火车从身后呼啸而过，世界仿佛静止了一样。
疾风撩动起她墨色的长发。
唇上留有一抹温热。
我不由睁大了双眼。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直到她的唇离开我时，我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哐当——
噹——
我的手依旧不轻不重地攥在挎包的背带上，对面站着离我仅有一步之遥的前辈，两人静默地面面相觑。
“我的喜欢，原来是想做这种事的喜欢呢。”前辈如梦初醒般低沉又透着羞涩的声线响在耳畔。
她秀美的面庞泛起淡淡红晕，怔怔与我对视。
“和你在一起就会心跳不已。”
目光陡然变得专注认真，她笃定道：“这种心情，对谁都不曾有过。”
仿若痴人呓语的呢喃，却又是那么的信誓旦旦。
而此时的我唯有怔愣地望着她。
哐当——
哐当——
火车渐行渐远，道口的栅栏再度抬起，对面的路人越过铁道走了过来。
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熙熙攘攘的人群。
也许是我和前辈静默相对的氛围太过奇怪，一个路过我们的男生不由回头多看了我们一眼。
前辈也紧张地看了看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缓缓转身，我则安静地低下脑袋乖乖跟在她身后。
等到周围的人不那么多了以后，走在我身侧的前辈红着脸，纤细修长的指尖轻掩着唇瓣，低低叹息“…怎么办？”
刚才尴尬的一幕令我们不敢彼此对视，现在又听到罪魁祸首无措的问询。
“那种事，我才想问呢。”我没好气地这样回复了她。
【已经意识到的思慕将去向何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