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池塘边只剩下夏树和住持两人。
“大人。”住持转换了个称呼。“自古人妖殊途,可莫要因那多余的缘分耽误了修行。”
夏树抚了抚刚刚被包扎过的伤口,声音恢复了冷清:“我并非想跟那人有什么缘分,只是十多年前我被盗走的角就在大凌皇宫内,我必须寻回来,不然身不完整又如何渡过这天劫?”
她本是这佛寺后山一只普普通通的小蛇,几百年前自己吃饱喝足挂在枝头睡觉的时候来了一修仙的道人。那道人闲得没事干,给她点了慧根,取了名,简单说了些修炼之法,然后道:“今后看你造化了。”便再也没见到了。
有了慧根的飞禽走兽,便是妖。
蛇修五百年便脱去虫身成了虺,虺过千年历天劫为蛟,蛟再过千年脱去尘身成龙,龙过千年便成应龙,脱去妖身,位列仙班,主宰世间川海河流,落雨狂风。
夏树还是一只小小蛇妖的时候便偶然见到一蛟龙,那蛟龙把修炼的好处说的神呼。
主宰世间川海河流,落雨狂风,还能位列仙班受人间香火供奉何等威风。这也成了夏树这些年来拼命修炼的缘由。
某一天她外出寻食,钻进了寺庙中,偷吃了香客送的些鸡蛋,爬到佛像后面在那些和尚的念经中睡去。
那住持年老有些道行,见她灵性还未伤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夏树在寺庙中安了窝。因天资聪颖,未犯杀孽,早早知晓了修炼之法,还日复一日躲在佛像后边听和尚们念经,沾了佛气,因此经历的天劫也比同类轻松了不少。
如今她只要在历一次天劫便可以化身为龙,可偏偏她从虺化蛟时脱落的角被当时来后面闲逛的先皇给看了她化蛟的全程还偷了她的换下的角。
前些日子她历了天劫,却因魂身不完整不被那个审查的天官给承认,还白白挨了一顿天劫。
如若想要化龙,她必须拿回她的旧角,要拿旧角就必须进入皇宫,而刚刚那女子也是皇室中人,她大可好好利用下她。
她从小就生活在这片山上,唯一接触的就只有这个寺庙中的和尚尼姑。哦,她还记得前几年从烈阳国来拜访大凌皇帝,带着一只黑猫的异国使者,那使者带着黑猫,孤身一人来到这庙中恰巧与她相识。
那使者名“舞衣”,来自沙漠绿洲的烈阳国,她作为使者为国外交行遍了大江南北,所见所闻也丰富的七天七夜说不完。
夏树感兴趣,却也耐得住修行的苦寞。待她化了龙,可驾云吐雾,再去瞧舞衣曾经说的美景也不迟。可事到如今偏偏出现这差错。
“既然如此,大人便跟着那施主走吧,拿了虺角便回来吧,此地清净,少了那些红尘之物对你修行大有益处。”住持说完便不再多言,一句“阿弥陀佛”,转身离开。
餐桌上尽是素食,静留对吃食方面倒是没有讲究,但苦了那株洲城将军,她一向无肉不欢。
“怎么笑的这么开心?这饭菜这么好吃?”
“不,只是遇到了一个可爱的人儿,人家想把她带回府邸好好欣赏。”
遥手中的筷子都要折了,她猛的一拍桌面,那饭菜都抖了几下,紧着吼道:“你成天与那些贵族家的闺秀们玩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带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回来,你如今也是公主了,该明白自己的身份!”
面对遥的说教,静留的情绪丝毫没有任何的起伏,手中端着茶杯依旧怡然自得。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早习惯了。
半合的鲜红色眼睛中暗波涌流,她脑海中回想着夏树模样,越想越觉得欢喜。或许是夏树常年生活在寺庙中的缘故,那双碧色的双眸一眼瞧得透,清澈如孩童,和从她面前常常走过的王公大臣以及自己父亲眼中由欲望行成的污秽完全不同。
静留从小到大想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但只要她想要做的就没有办不到的,包括扳倒先皇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那先皇如果好好做他的皇帝倒是没有什么问题,静留也懒得动他,毕竟这国家兴亡跟她没有丝毫的关系。可谁叫他偏偏打算把异族联姻的帽子扣她头上,这也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
第二天,静留起了个早,洗漱之后便带着换用的绷带和药膏前往寺庙后方的的池塘,越靠近静留的脚步便放的越轻,被晨露浸湿的草坪留下浅浅的脚印。
夏树似乎比她来的更早,那女孩盘着腿坐在池边突出的石头上,双目禁闭,呼吸均匀起伏。静留不知她在做什么,也不打算打搅,就这么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她。
阳光初露,夏树手掌快速反转沉至丹田,嘴唇微张,从中吐出一口浊气。做完这一切,夏树站立起身,一身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每日将身体内的污秽尽数排除,以免堵住修炼的经脉,导致修炼速度变慢。
静留曾听着教书的夫子道这世间的另一面,那些修道的高人与神仙鬼神,静留原以为是那夫子说笑,却不曾想真有人类修道。
“夏树。”不在掩饰自己的脚步声,静留拿着药朝夏树走来。夏树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她并不想和人类有太多的接触,但为了拿回自己的角又不得不靠近。
“嗯……”淡淡的应了句,整个人平平静静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静留少许失落,毕竟从小到大迎接她的目光总是惊喜与欢迎。
不过这失落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静留走到夏树身边:“夏树,我来帮你换药。”
“小伤而已不用麻烦你了。”
“阿啦,这可不行呢,这么重的伤……”静留自顾自的拆开了昨天的绷带,见到那伤口却是半句话噎在喉里。这伤口已经有明显愈合的痕迹,这不是普通人该有的愈合速度。
夏树身为蛟龙,皮肤覆盖坚硬的鳞片,刀枪水火不入,她身上这道伤便是前些日子被天劫劈的所留下的伤痕,要不然早就愈合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静留解释这道伤,却见那人重新拾起了微笑,给她的伤口包扎换药。
“你不觉得奇怪?”
“夏树指的是什么?”
“我的伤口愈合的速度很快。”
绑紧了绷带,静留抬起头,眼里没有一丝奇怪或是惊讶:“曾经听夫子说这世间无奇不有,看到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不必感到奇怪,只是自己没有见过罢了。”
如果夏树真是那传说的修道之人,那么伤口愈合速度再快也没必要惊讶。
除了药膏,静留还带了些吃食邀夏树共享。这寺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只有些馒头鸡蛋之类的素食。
最夏树也不跟静留客气,抓起鸡蛋剥壳就往嘴里送,也不带几下咀嚼,直让静留担心她会噎着。
“夏树慢点吃,这里还有。”仿佛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夏树咬着馒头看了看静留,稍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干脆背过她继续吃饭。
“夏树果然很可爱呢。”
“咳咳!”被静留的话给吓到了,一下忘了吞咽被食物给呛到了,静留嘴角笑意更深关心的拍了拍夏树的背。
夏树脸色微红:“你们之间都是这么说话的?”
“我们?”
“我不太理解你们人……不,的相处方式,我一直呆在这寺里,没怎么下过山。”
那住持不是说夏树只是个常来拜访的香客吗?但静留转眼却又看到了一个好机会。
“那夏树想要去山外看看吗?”
“山外?”
“是啊,不远之外就是凌城,我的家就在那,如果夏树愿意的话可以暂时在我家歇脚玩个几日。”
要离开自幼生活的地盘,面向未知,身为妖的本能让她不安。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遗失的虺角那么自己一定会拒绝静留,不,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静留面前创造“偶然”的机会。
面对夏树的犹豫,静留打算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夏树随时都可以回来哦,只需要半天都功夫。而且凌城有很多好玩的和美味的吃食。”
在静留不断的诱惑下,夏树终于打算踏出这一步,她必须拿回那虺角,才有机会化龙,这或许就是那民间俗话说的“劫”,逃不脱也避不掉,她必须深陷其中然后努力挣脱。
见夏树松了口,静留心中窃喜。夏树这一去静留根本就没打算让夏树回来。她会拼尽一切,将夏树的心锁在凌城。
心脏跳的好快,有种计谋即将得逞的刺激和兴奋,这种情绪在自己接近二十年的岁月中都未出现过的,对于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无比陌生,哪怕将那先皇一箭射杀都不曾感受到。
那住持也是年老,却因懂得些道术大大延长了自己的寿命,他见证了夏树从蛇妖化蛟的半生,却也知自己寿命将至,他不怕死,却是担心夏树再无人庇护指引走向邪道,成了人间祸害,但终究一切是由命来注定。
第七日,她们也该回程了。自小遥知道她决定带夏树回程后便大吵大闹了几日。但静留所决定的事情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更改的,更何况还是那么可爱的女孩子。
夏树是个相当沉默的人,她不爱说话,总是静静的伫立在那,似一座雕像。
她的行囊不多,只有几件做工精致的深色衣袍和腰间悬着的一枚玉佩,以及盒子中放着的几枚金银锭。这是她从后山悬崖底下寻来的,那悬崖凶险,却是通往北国唯一没有强盗的商路,却因落石滑坡,时常有商队坠落,她从那些马车上拿了这些不知是何物只是觉得好看的东西,还有很多相似的物品被她用蛟息在远处湖里挖了个洞来回飞了好多回全数藏了进去,那些成堆的昂贵丝绸也被她拿回偶尔居住的洞穴做了窝。
“夏树和我坐一辆马车吧?”
“我会骑马的。”
“阿啦,可是人家想和你一起坐嘛。”
“为何?”
夏树根本听不懂静留话里有话。静留心中郁闷,却也喜欢夏树的单纯。
“我喜欢和夏树一起聊聊天什么的,毕竟一个人在马车实在无聊。”
“哦,那好吧。”
夏树转身之间不带迟疑的钻进了马车,静留随后开心的进了马车,留下被静留那软绵绵的语气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都株洲城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