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試試看馴服我吧!龍之魔女。」
在猛然靠近的金黃色雙瞳之中,彷彿滲出一絲血紅。恰好抵住牆面的背,讓她一時沒有防備。
──好近!
從背後爬上頸項的冷意,帶著一股震顫,竄進她的心理。
她感覺得到這股湊近的氣息,還有那份毫無掩飾的殺氣。
用雙手輕推,卻不為所動。透過碰觸,因此感覺到逐漸迫近的侵略感,以及從掌心傳遞過來的心跳。
大腦刷地空白,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模樣的阿爾托莉亞。
──現在是什麼情況?那個平時冷靜的她在哪?
「喂……」
扯了扯她的衣角,不為所動。但這一動讓阿爾托莉亞挪了其他角度,不僅是靠近而已,根本已經將整個臉都埋在她的耳後。
「妳的味道,好香……」
這傢伙不會腦子去撞到了吧?只會嘲笑跟諷刺的人居然會說這種話,實在太不正常了。
是說,更早之前,她似乎說了很奇怪的話。
──馴服?龍之魔女?
這兩個詞之間有什麼關係?
難道是在說……龍?
她想起來了,自己非常熟悉那樣的表情,那是在奧爾良的時候。
讓她殺伐四方的邪龍百年戰爭。
──龍的,世界。
既不會說謊,也不會掩飾。
只要,懷有實力即可。
這是多麼單純易懂的規則。
是啊……若要說起來,她更喜歡龍族吧!
尤其是當牠們面臨壓倒性力量的之前,那種俯首臣服的模樣,非常舒心。
而眼前的她,是傳說中擁有龍之血脈的亞瑟王。
──還真糟糕。
龍只會為了三件事情暴躁不安。
搶奪地盤的地位之爭,為了活下去的攝食,還有喜愛的寶物被搶走的時候。
「所以……看起來妳是餓了?那還算好辦。」
不過,她終歸是個人類。就算知道了原因,卻不能用對龍的方法解決。
她先是挪開了兩人間的距離,當阿爾托莉亞仍像沉浸在猶如夢囈的狀態時,貞德用手抬起她的側顏,並向前傾下,用自己與她的唇輕觸。
在感覺到對方彷彿是驚嚇般的短暫抗拒後,她並沒有停下。
用舌輕舔她的唇,刺激她鬆開牙關,在探入口中之後,由舌尖起始的碰觸、試探、安撫,然後強勢壓制她的掙扎。最後,待她終於歸於順從,貞德才將自己的魔力順著這條路徑傳送過去。
「恩……」
直到對方完全無礙的接受魔力為止,阿爾托莉亞也開始慢慢地冷靜下來。
緩緩地睜開雙眼,在將預計的份量都傳送出去之後,她主動切斷了聯繫。
深沉的吸了口氣,回過神來。貞德才留意到,阿爾托莉亞方才用力箝住她的力道似乎早就減緩了。輕輕地縮回手,然後再向前推開,順利掙脫。
「啊……應該沒問題了吧!這個笨蛋王。」
雖然是第一次用這種方式給予魔力,應該還是有好好的發揮效果才對。
只是,心跳跟呼吸紊亂的感覺還沒消失,感覺起來有點奇怪……尤其,當又見到對方一邊舔著嘴角,還帶著血絲的迷茫眼神。不知為什麼,打從心理升起一股寒顫。
──不好的預感
「告訴我,貞德。妳什麼時候知道這種方法的。」
不過那副頤指氣使的樣子又回來了,應該也沒差太多。
「這是妳吃飽之後對供魔者說的第一句話?還真不知沒有禮貌的人是誰。」
「誰要妳擅自用這種方式給我魔力,我可沒有准許。」
哎!這是傳說中的過河拆橋嗎?她今天可是徹底的見識到了。
「真是!虧我本想看到妳跟龍一樣,有那麼丁點可愛的反應,就給了妳一點優惠……沒想到是我雞婆啊。那好,多說無益。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吧!」
「妳說跟龍一樣,該不會妳跟那頭笨龍也做了一樣的事?」
她差點沒有被口水嗆到。
可以不要用這麼正經的語氣問這種問題嗎?
「才、才不可能!法夫納那麼大。」
如果不趕快離開,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忍不住一巴掌打在她那張臉上。明知這也不算沒什麼值得生氣的事,可那股怒火卻好像從心中一點燃起,並逐漸擴大。
「不‧好‧意‧思,這位自以為是的騎士王,我可不是妳的臣民。難道我想做什麼都要經過妳同意啊?況且妳剛剛才露出獠牙,一臉餓了八百年的樣子……不對,妳該不會從來沒有飽過吧!」
「……」
「怎樣,說中了嗎?」
「妳還真是會轉移話題。」
「哈!我不過是就事論事,妳想知道我給牠們什麼?就告訴妳。是血,從我身上割開皮肉泊泊流出的、新鮮的血。」
「……原來如此。」
「只要用最少量的血液,就能得到濃厚的魔力。雖然對從者來說,只要魔力供給足夠,是不用怕留下疤痕或致命傷。可是,這個方法……會很痛。所以我想,如果是人形的話,只要有體液作為媒介應該就足夠,畢竟妳又不是真正的龍。這樣,夠清楚了嗎?況且今天我心情不錯,誠心感激的話,可以馬上原諒妳喔!冷血女。」
「我想也是,不然實在太便宜那條龍了。」
「哼哼,比起妳,法夫納倒是可愛多了。人家可不像你,有展現乖乖聽話的樣子供我使喚。」
「居然拿我跟妳的寵物比,膽子真的很大。」
這女人……是不是應該放著不管會比較好?
「看來妳回復正常了呢!姑且問一下,突然地到底怎麼回事?那是什麼狂化狀態的前奏嗎?」
「剛剛?……發狂?之前說過了,那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抵抗我的力量,對妳所做的測試。」
「欸?所以妳什麼事都……沒有?我還以為──」
她的思緒忽然混亂了起來。
那樣瘋狂與沉迷的眼神不是發狂的話,還會是什麼?
阿爾托莉亞向前跨出一步,離她又更近了些。
下意識地向後,突然害怕起來。
不論接下來會聽見、還是做了什麼,那股預感從心底深處發出警告,讓她急著想要遠離。
但,還是露出了笑。或許是習慣性地架起了防禦。
「所以妳是在擔心,以為我失去理性了嗎?」
「閉嘴!既然妳敢喚起我過去的惡名,就得要有被制裁的心理準備。說過的吧!我可是粗俗又兇狠的──唔!」
「妳還是沒有回答我,貞德!」
猛然湊近的容顏,仔細一看,說不定比自己還要稚嫩的騎士王,正用冰冷的眼神瞪視著她。
「不要逃避,妳的勇氣應該不僅只拿來虛張聲勢。」
「哼!憑什麼,妳又了解了?自以為是地對我說三道四。」
「不了解的人是妳。知道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等妳自己發現嗎?這麼明顯的暗示,全迦勒底也只有妳看不懂了。還是說,妳從一開始就不想去理解?」
阿爾托莉亞伸出左手,沿著她面頰的弧線,輕巧地滑至抵住唇的下方,將她的視線對向自己。
「既然妳連難得的吻也如此粗魯,就讓我來示範一下,不僅只於贈與魔力的份量吧!」
一片空白。
她說:『只要有妳在,就會感到安心』,將這份感激之情好好地收進心裡。
她說:『我承認妳的實力』,所以安排了一起鍛煉御主的戲碼。
甚至……
──『妳的味道,好香……』
唇顫抖著,心也彷若揪緊了起來,從胸口蔓延的熱度延燒至雙頰。
為什麼,無法阻止那份滲入心中的痛楚?為什麼,會喘不過氣?
那並不是處刑之時的煉獄大火。
可是,卻抑止不住那份悚然的感覺。
當被那雙泛著血的金色雙瞳注視的時候。明明在第一時間想到的,只有恐懼。
──要被吃掉了!
她的心中浮現了這句話。
或許是那道氣勢,讓她聯想到以前面對群龍時的震懾。猶如擋在面方的敵人吞噬殆盡的兇悍。
閃避不掉而下意識閉上了雙眼,因為侷促而繃緊雙肩。可是,接下來卻和她想像的不同。
阿爾托莉亞雖然嘴上不留情面,也總是我行我素。可是當獨自面對那股氣勢時,總讓人不禁想去遵從她的意志。
但是,她卻不曾勉強過任何人,也謹守著那條界線。
──那是所謂王的氣量嗎?還是身為貴族的驕傲呢?
那不是她所能理解的。當然,也僅只是猜測而已。
與她日漸熟稔,就越發現自己與她之間的差異,那並非僅靠努力就可以拉近的距離。
就算擁有曾經如同伴的回憶,但那只是夢一般錯覺吧?
──奧爾良的試煉迴廊,墮落惡極的新宿街道
強加在別人身上的理解,不過是一廂情願。
就像曾經背叛自己的謊言。只消瞬間,燃盡骨髓,灰飛煙滅。
更可笑的是,那根本不是真正的記憶。
──捨棄相信的話,就不用害怕背棄
僅只一點,如果再去探尋的話,說不定連作夢的資格都會失去。
拂過臉頰的氣息非常溫暖,輕點著唇的碰觸也如羽絨一般柔軟。
正因為她是如此善體人意,至今,或許還在想著如何拯救她的靈魂吧!
──不要……
這種噁心至極的憐憫,早在那場名為偽善的冥火之中,被我徹底丟棄。
「……妳在忍耐什麼?」
短暫地抽離彼此,阿爾托莉亞再次將話語覆上她的耳際。
「看妳的臉就知道──笨蛋。都這種時候了居然還能分心,是不是不給妳點逞罰,就無法記取教訓?」
皺在一起的眉頭與略為斜上的嘴角,她看起來非常不開心。
「……而且妳,為什麼要流淚呢?」
「咦?」
她的手撫上臉頰,方才的嚴肅逐漸放鬆。最後,轉為微笑。
不知道為什麼,這是第一次讓貞德聯想到──在她身上可以歸類為「溫柔」的表情。
「算了……看在妳今天沒讓我餓肚子的份上,也該表達一點謝意。」
阿爾托莉亞逕自離開她的面前,走到保管室的門口,並向外探了探。在確定沒有人經過之後,才回過頭來。
「我不會透露妳在這裡的事情,現在離出戰應該還有點時間,趕快去吧!」
貞德短暫地回穩自己的呼吸,邁出腳步,沉默地朝向迴廊走去。
但在經過門口前,阿爾托莉亞拉住了她。
「妳等一下。」
「……幹嘛,冷血女。」那無任何起伏的語氣,連自己也吃了一驚。
不過,對方或許是沒有發現吧?並沒有任何額外的反應。
「妳的表情,不用說出口也看得出來……算了,我跟妳一起出去,記得回我的話就好。」
「啊?」
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
或許是剛剛心情起伏太大,現在只覺得好累。
走過迴廊,人群似乎比剛才多了點,除了出戰人員,還有支援的部隊,後備人員的物資補給等等。每當出戰前夕,迦勒底的廊道就會整個熱鬧起來。
兩人持續走著,阿爾托莉亞不時會故意拋出些關鍵字與她拌嘴,但其實都是些無關緊要,不會特別記得的話題。
這時貞德才意識到,原來平時她們就是這樣在互動的。究竟是突然意識到而特別有感覺?還是平時過於習慣了,反而不太去理會這樣的關係。
「啊!Alter,妳出現了。」
迎面而來的,是有著金色長髮,繫著雙股辮的貞德‧ 達魯克。
已經換好戰鬥裝束的她,馬上握住自己雙手。帶著笑容的招呼,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這次周回的職階是狂戰士,我正想找妳。既然阿爾托莉亞也在這裡,那就一起來吧!Alter的攻擊加成剛好也很適合妳。」
「……今天我不想出戰。」
「咦?為什麼!平常Alter可是最積極的……」
「身體好像不太舒服,改天再說吧!如果御主找我,就說我請假。」
沒有給對方回應的時間,貞德Alter甩開那雙握著的手,快步朝自己的休息室而去。撇下還在疑惑中的貞德及沒有繼續跟上她的阿爾托莉亞。
「妳們,吵架了嗎?」貞德不解地問。
「誰知道,我們什麼時候和好過了?」阿爾托莉亞挑眉反問著。
往前目視著貞德Alter消失的轉角處,又回望了阿爾托莉亞,貞德淡淡嘆了口氣。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