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旗幟啊，守護我的同胞吧──吾主在此！」

一陣強大的光芒灑下，壟罩在這道聖光之中，所有從者都完美的抵住敵方的攻擊。

貞德迅速收起旗幟，讓出前線的位置。緊接著從其側面踏步向前，手握散發著宛如不祥紅光的黑色大劍，穿過隊伍而出的劍士，大聲怒吼──

「──誓約勝利之劍(ExcalibarMorgan)！」

暗夜般的魔力衝擊橫掃，在確認過終於徹底擊潰敵方後。所有人按著例行的步驟，開始收拾裝備，盤點戰利品。

「辛苦大家，這次的周回也很順利。」

慰問完本次出戰的從者們，咕噠子與迦勒底連線，進行通訊，準備進行傳送的作業。

「辛苦了，阿爾托莉亞。」

阿爾托莉亞身著紫色禮服與深色蝴蝶結，轉過身見到的是攜著白色旗幟與銀色鎧甲的貞德。

她不禁看得出神。

──果然，完全，不一樣。

再次意識到，與黑色的魔女相比。輝光的聖女於她而言，僅止是值得託付安危的夥伴。

「這次沒有Alter一起來，多花了點時間。不過只要有妳在，就足夠讓人安心了。」

貞德笑著說，展露與平時相同的笑靨。

──安心……是嗎？所以對那傢伙而言，或許我也僅只是戰友般的存在？

阿爾托莉亞陷入了沉思，直到貞德再度提問，她才收回了神。

「在想Alter的事情，對嗎？」

她搖搖頭，眼神中一絲漣漪都未被激起。

「不，是我自己的事。」

「這樣……我本來想，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回到迦勒底之後，想跟妳談談。」

「有關戰術的事情？」

貞德不好意思似地笑著，然後又朝她走近了些，盡量維持自然地提出邀請。

「嗯，大概會是有點女孩子方面的話題呢。所以，想問妳有額外的時間陪我聊聊嗎？」

***

難得，很久沒有這麼安靜的時光了。

從被召喚到迦勒底來之後，幾乎每一天，都有排定等著她去參與的戰鬥。不論是特異點，還是帶著特殊異變的時空，她幾乎沒有缺席。

除了瑪修，還有些在冬木就出現過的英靈的最初從者們。在贋作事件之後才與御主簽下契約的她，往後的戰鬥幾乎不曾缺席。因此，對於迦勒底的生態，也不是如新手般的茫然無知。

在難度漸增的特異點陸續被發現後，從者間需要縝密合作的機會越趨頻繁，戰術也比過去來得更為複雜。像她這般擁有強力對軍寶具傷害的英靈，曾經只要仰仗復仇者(Avenger)此一職階就能解決大部分敵人的方針。在擁有特殊技能從者頻繁出現的現在，儘管沒有一般職階容易會有的相剋問題，但若缺乏其他夥伴支援或戰術上的共同合作，仍有極大機率在轉瞬間敗北。

在這樣的情勢之下，與自己相性越高、技能組合互補越好的英靈，便有更高機率被御主安排出戰。不再只是各打各，靠著輸出高、效率快就能稱霸戰場的時期了。

──所以，很難避免啊！

因為龍之魔女的特性，對持有龍屬性的從者具有加乘攻擊力的效果。所以常常跟「那個人」同隊。說到至今為止，也是遇過各式各樣的，有關於「阿爾托莉亞」這個英靈的不同側面。

與那個女人的關係，從今往後也會持續下去的吧！雖然稱不上交好，但也不到交惡就是了。

貞德Alter用手托著下巴，全身趴在迦勒底統一規格的白色書桌上。極盡施展慵懶般地氣息。

「一旦開始想要偷懶，就更不想振作了。」

就這樣維持放空的狀態一段時間，直到門口傳來猶如氣音的開門聲，才意識到這個空間其實不僅只自己一個人。

「貞德？原來妳今天沒有出戰啊！不過，難得的放鬆一下也很好，之前我還有點擔心妳會不會太過努力而過勞呢！」

熟悉的問候，微卷的黑色短髮，細長消瘦的體格，披在身上的是一襲暗紫委地長袍。

吉爾。德。萊斯。我最敬愛的，也是唯一可以無條件信任的人。

「努力只是一部分，吉爾。跟我的魔力源相比，這些戰鬥不過是日常的運動而已。」

她不自覺地笑著，每次吉爾總是會過度擔心。儘管她自認可以做得很好。

「我們家貞德果然很厲害。不過，就算沒有出門，魔力消耗還是無法避免的議題。妳還沒吃過吧？等一下我會去食堂，需要幫忙帶點什麼回來嗎？」

「現在還不會，不過……再晚一點可能會吧！那，吉爾，幫我帶個麵包就好。」

「是的，只需要麵包就好了嗎？最近廚房新推出的西式甜點做得還不錯，由我親自鑑定過的，還算正統的法式甜點喔。」

「甜點啊……可現在沒什麼心情吃，還是先麵包就好。」

「那我先把妳之前問的書放在這裡，等等再回來。」

「恩，謝謝你。」

目送吉爾走出房間之後，她轉身面對桌上新增的一疊書，肩膀無力的垮下。

不論是食物，還是書籍，現在通通引不起她的興趣。

將吉爾送來的書暫時推到一旁，她繼續趴著不動，就像更早之前一樣。

上次有類似感覺是什麼時候呢？

好像是，意識到自己並沒有「過去」這件事的時候。

……

……

……

……心情好差，都是那個女人害的。

不禁如此想著。

然後，門禁再次被解開。

「……吉爾嗎？麵包放那邊的茶几就好，再讓我休息一下。」

「……」

「……？」

沒有回話，只有腳步聲朝自己接近的聲音。

有點奇怪，雖然很不想動，她還是將側趴在桌上的臉微微向後挪動，瞄了眼或許是吉爾的人。

「是我，貞德。」

有著高跟的長靴，紫色的晚禮服。在她身後立著的是阿爾托莉亞。

她嚇得差點沒有跳起來。

「妳來做什麼。我不記得有找過妳。況且，我也沒有給過妳門房的鑰匙。」

「啊！妳說這個，這是『另一個妳』給我的方便。還順便提醒我，說是千萬不能跟妳道歉。」

──不能跟我道歉？她在說什麼啊？

貞德從桌面上抬起頭，但並沒有過身去。僅只一點的賭氣吧！雖然很可笑就是了。

「妳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我也沒有。本來就沒有什麼互欠的事。既然如此，請問事有什麼其他要事嗎？阿爾托莉亞小姐。」

她沒有馬上回應，僅是加重了抿著唇的力道，並閉上了雙眼。

「是啊！我與妳之間，確實是沒有什麼積欠對方的理由……」

嘆了口氣，阿爾托莉亞緩步走向她的位置，在一步之遙處停了下來。背著光的身影，覆蓋在她的身上。

「妳需要的，我來給予。反之，我想要的，妳也能夠給我……這就是妳期望的關係，沒有夾雜任何情愛，更沒有人情的虧欠。是嗎。貞德？」

「妳，妳在說什麼啊？」

然後，她跨過了那最後一步，將左手直直地拍在桌面，恰好是在貞德的眼前。

「真是自私的女人啊！擅自的對著敵人鳴鼓叫戰，最後卻逃得比誰還快。」

阿爾托莉亞拉住她的手，朝自己心臟的位置，穩穩地摀上。

「妳做什麼！」

「感覺得到嗎？好好的感受吧！這是憤怒，因為得不到饜足而焦躁瘋狂的野獸。」

貞德倒吸一口氣，因為這樣的衝擊她始料未及。

──這人究竟在想什麼！

──這樣有什麼意義，就算讓我知道，又能怎樣？

「妳已經沒有退路了，貞德。只有唯一的方法可以解決。」

托起那隻微微顫抖的手，將她引導至自己的面前，在那柔軟之上，緩緩地、小心翼翼，落下如鵝毛飄落般的吻。

「回答我。馴服了龍之爐心的魔女啊！事到如今，妳還有反悔的餘地嗎？」

「唔！」

她是認真的。為什麼？

「啊！沒錯。我就是如此殘忍的女人……圍繞在我周身的血與罪，永遠不會消失。這份烈焰燃盡之後餘下的，僅只有深絕痛恨他人的憎惡。構成此身的，不過是虛妄的執念，如此空洞又無趣的我，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繼這聲大吼之後。阿爾托莉亞並沒有因此被震懾住。相反的，卻始終帶著她慣有的、充滿自信的笑容。

「就憑這點。我只是要確認，妳的心不是什麼類似的其他人。那些妳提到的罪，構成了妳。絕無扭轉可能的惡，不也塑造了我嗎？」

「妳是白痴嗎？聽不懂這是拒絕啊！」

忍不住，再次咆嘯。

如果這樣還無法讓她放棄的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笨的是妳，一直以來拒絕接受的，是妳自己，並不是我。」

用力地，阿爾托莉亞將對方擁進懷裡。在觸及彼此的體溫時，給予她一個深沉的嘆息。

她聽的見，那位騎士王難得的讓她感覺到，那呼吸略微紊亂，心跳不斷加速的的情緒。

「我想要的只有你，貞德。」

──世界，開始崩毀。

仿如聽見那從道迸裂之處發出的聲音。

想要堵住它，可是，動彈不得。

因為，被抓住了。

一直以來深藏的鎖，被無情的橇了開來。

而且，再也無法修復。

說不出口，不管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憎惡，後悔，絕望，自責。

他們並沒有消失。

不過是，被笨蛋般的某人一起承擔了而已。

為什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呢？

「儘管哭吧！反正，以後也不缺被我弄哭的機會。」

「誰……誰在哭啊！每次都是那種毫不在乎的表情，誰會知道啦！冷血女。」

「妳不也一樣嗎？每次打了就跑，不留給人機會回擊的人是誰！突襲女。」

好像輕鬆了不少，或許這就是她細心的溫柔吧！

儘管，態度非常強硬，心態也有點扭曲。

「我不在乎用什麼形式，也不介意期限的長短。就算維持現在這樣，也無所謂。」

「突然老實起來了呢。還真不習慣。」

「……原來妳這麼喜歡被虐啊。可以，我也不反對這樣的方式。」

「等等，妳給我住手……」

阿爾托莉亞輕推著她的後頸，像是在鼓勵她靠的更近。

揉進髮間的手，像是催情的藥，一點點的剝去她的理智。

忽然間，好像除了她的氣息，還有舌間吐露的那份溫柔之外，再無其他。

撫上她背部的雙手，從略帶惶恐，到安心地觸及她的體溫，在吐息之間微微睜開的眼，只是想窺視，讓自己如此依戀的「她」，所透露出的所有情緒。

交纏其中又帶著不捨，沿著兩人舌尖遺留的絲線，彷彿在證明剛剛那索求不已的慾望。

首先回復情緒的，是阿爾托莉亞。

「……這次，我不會道歉。因為妳讓我等太久了。先說，我不是一個有太多耐心的人。」

「……騙誰啊！妳什麼時候有道過歉了，我怎麼一點記憶都沒有。」

將手撫上貞德的左頰，她露出了不懷好意地笑。

「如果妳再不收回這樣的表情，我會忍不住再把妳吃掉一次喔！主人。」

瞬間竄的更紅的臉，隨後是預期中毫無意外發出的攻擊。當然，被阿爾托莉亞接住了她的手。

「不要說的我像是美味的龍飼料一樣！混帳。還有那是什麼令人羞恥的鬼稱呼。」

「如果妳真的是飼料，我豈會把妳留到現在才品嚐？當然會像吃炸物一樣直接掃蕩乾淨……」

順著剛剛抓住的手，迅速拉近之後，在她的額上留下一吻。

「不過，這樣一口吞掉豈不可惜。妳應該也這樣認為吧？」

留下她呆愣的驚訝表情，還有忘記掙扎的那隻手。阿爾托莉亞略過她的身邊，向著門口走去。

「等！……別想逃，這恥辱我絕對要加倍奉還！」

「哼──想還的話，就記得出戰吧！不然，也可以到我的房間。別說妳不記得在哪了。」

短暫的回眸一瞥，阿爾托莉亞就消失在門的另外一端。

「啊……走了，可惡，跑得還真快。」

說是想要給對方好看，但雙腳卻不太聽話的呈現癱軟狀態。

「唔！真沒用，該說這傢伙今天運氣好嗎？如果被我抓到，還不讓我打個痛快。」

緩面地回過頭來，貞德再次面對只餘自己的房間，回想剛剛快速變化的事態，仍心有餘悸。

手不自覺的揪緊胸口，方才的對話讓她覺得仍處於夢中一般的虛幻。

──是真的，該怎麼辦。如果是假的，事情卻反倒簡單多了。

「唉──好煩啊！」

「在煩惱什麼呢？貞德。」

「哇哇！吉爾，為什麼不出聲就走到我旁邊啊！嚇死我了。」

「我從進門就打過招呼了，但我看妳好像正專心地在思考事情，就沒有特別叫妳。」

「噢！這樣啊……那還真是抱歉。」

「不過，有什麼煩惱可以告訴吉爾我喔！如果是誰敢欺負還是為難妳的話，我會……」

「夠了夠了，什麼都別做，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總之別做就是了，沒什麼大不了。」

「這樣就好。」

吉爾歡快地笑著，或許在他人眼裡看起來頗詭異的，但貞德卻覺得那是真心無邪的笑容。

「謝謝你，吉爾。那是麵包對吧？」

「是的，我拿了不少。而且剛到門口的時候還遇到黑色的阿爾托莉亞，也給了她幾個。妳跟她，是感情不錯的朋友，對嗎？」

「咳咳！……誰跟她，是、是朋友啊！」

「咦，不是妳邀請她進來的嗎？況且妳們也常常一起出戰。我以為……」

她用力抓住吉爾的肩膀，帶著兇狠眼神與極盡不屑的口氣：

「我跟她，不是朋友！」

「咦？」

「……是宿敵！」

……

……

……

《龍與魔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