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nswer to Desire(2)
接到小糸侑联络的时候,叶历正在对前些天研制的迷情剂做进一步的改进,螺旋蒸汽充满了房间,呛得她咳嗽连连。
——要是有自动除雾器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一个小巧的折叠式除雾器就出现在叶历的手边,还是前些天猫头鹰传单上的最新产品之一。
“谢啦。”叶历对着空气道了声谢。
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因为给予她除雾器的是这间屋子,而屋子是不会说话的。
这是一间非常神奇的屋子,位于城堡八楼的厉火焚烧巨怪画像的对面;它能够给予使用者一切需要的东西,于是叶历这么叫它:有求必应屋。
打开除雾器,叶历继续钻研她的迷情剂配方。这剂配方在现有迷情剂的配方上进行了大幅改进,是一位神秘客户在数月前下的订单。
作为霍格沃茨新八大不思议之一的“影子药商”,叶历的规矩是从来不过问药物的用途和去向;但这次的药剂要求实在太过奇怪,她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订单要求迷情剂能够对同性起效,还要能够随意指定起效对象和迷恋对象——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拿来自己用,而是另有所图。
不安归不安,叶历还是向五百金加隆的酬谢低下了头。加上这笔钱,她就攒够了一整年的学费,足以令她暂时洗手不干、休息一段时间。
可意想不到的是,药物售出的第二天,她的好友小糸侑就带着两个疑似是遭了这款迷情剂道的人来了——
“请问,”叶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仰躺在椅子上的佐伯沙弥香,“佐伯前辈误食的魔药,还有残留下来的吗?”
七海将那块咬了一口的金苹果递过去:“这里。”
叶历接过去,嗅了嗅,心下了然——这种特殊的果酸味,正是她所制的药。一种做贼被揭穿的赧然和造成他人困扰的自责涌上心头,促使她掩住了脸:“嗯……”
“怎么了?很棘手?”侑发问。
“不,”她拿开手,勉力恢复平静,“我认得这种魔药,是迷情剂没错。”
旁边座椅上的佐伯沙弥香松了一口气。催情剂只会将对心上人的感情进一步催发;这苹果里放的要是催情剂,她那点心思就要一览无遗了。
七海的疑惑却还没褪去:“确定吗?我记得一般的迷情剂,服用者是会完全丧失神智的吧?”她看看佐伯,“但是沙弥香好像还好?”
“嗯,你这么说……”叶历摸着下巴打量了一圈佐伯——顶着满头大汗紧攥拳头的佐伯似乎的确在忍耐某种难以启齿的欲望,很像是催情剂的表现。
皱着眉,她抱臂想了一会儿。半晌,她倒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起来:“等等。如果是那样……的确……”
“你想到什么了吗?”七海踏近一步。
叶历转过头,神色专注起来:“侑、七海前辈,很抱歉,我能请你们出去一会儿吗?我有些事情需要单独向佐伯前辈求证。”
侑和七海面面相觑,但还是点头应了。
将两人送出有求必应屋后,叶历抿着唇,看着座椅上的女人。
“斯莱特林的翠玉”——在今天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真人前,这一称号就是她对佐伯沙弥香的所有印象,而她也的确适合极了——翠绿的双眸明润动人,在忍耐之下更添一份迷蒙;相较起来,便是最美的祖母绿宝石也要黯然失色。
面对这样一个美到极致的女人,她顿感即将出口的问题简直是一种冒犯。
“说吧,”最后是佐伯先开口,“你想问什么问题?”
因为暗自调查过七海灯子的家庭背景,她一向对拉文克劳的人没什么好感;加之与叶历是第一次见面,在个人层面上实在不怎么信任,所以口气也十分冷淡。
叶历似乎因为这份冷淡缩了缩头。
胆识小——佐伯在心里默默下了这个判断,不禁更觉烦躁:“请快些,叶同学。如果你确认是迷情剂无误,那么我就启程去医务室了。”
她本以为这句话会进一步威吓对方,却没想到叶历听罢反而前进了一步。
“佐伯前辈,”她轻声说,“接下来我要问一个可能有些冒犯的问题,但是请你诚实地回答我——”
“——你这句话已经是冒犯,”佐伯冷冷地打断了她,“你觉得我是那种满口谎言的人吗?”
叶历再次缩了缩脖子,但并未后退:“我很抱歉,佐伯前辈,但是这个问题比较特殊——”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句令佐伯沙弥香浑身冰凉的话。
“——恕我失礼,你爱慕七海前辈吗?”
※ ※ ※
七海灯子一行人出了有求必应屋后,通往屋子的门消失了。
“这个要怎么再进去?”七海指了指原本的门的位置。
“历说只要想着‘我需要一个能制药的地方’,然后踱步三次,就能出现房门。”侑答道。
七海挑眉:“还真是‘有求必应屋’啊……那么,小糸同学回宿舍休息吧?我和鲁道夫要去追查这颗苹果的来源。”
侑摇摇头:“不,我就在门外看着,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好通知她们。”
“我觉得这里很隐蔽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她有些疼惜地撩开女孩额前的发,看到隐约的黑眼圈,“最近的课业很繁重吧?你们要考O.W.L.了。”
“没关系的。”侑稍稍后退了一步,似乎对肢体触碰仍然不太适应。七海感到心中一阵怅然若失。说不上为什么,最近她似乎越来越有碰触这个女孩的欲望;摇动的鬓发、上扬的嘴角、柔软的手……
“——前辈?”
她从跑偏了的臆想中猛然惊醒:“啊,嗯。那……我和鲁道夫先走了,你要小心。”
“放心吧,”侑调皮地吐了吐舌,“我的幻身咒很好,魔咒课教授来也抓不到包。”
七海也笑了:“领教过了。”
她与女孩挥手道别,领着鲁道夫·戈尔茨坦离开了这条走廊。
“你最近跟她走得很近啊。”
半道上,鲁道夫突然出声。七海瞥了他一眼,颔首道:“她人很好,办事也牢靠。”
鲁道夫“嗯”了声,没再说什么。七海灯子心底的疑窦却逐渐升起——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好好想想吧,七海灯子。她思考着。由利益链来看,这件事的最大主使一定是外院人士,而且很大概率是同为候选人的几名级长之一。
——但是,斯莱特林一定就是无辜的吗?
她掐紧手指。佐伯沙弥香与她同进同出已久,但那都是在本院。能够知道她与佐伯沙弥香关系亲密的,只有本院人而已。情报必然是由斯莱特林流出的。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寒颤。虽然斯莱特林做事不择手段,但她也明白这所学院的傲气所在——他们是铁板一块,即便内讧得再厉害,对外时也说一不二;伊凡·诺特就是这种态度最好的证明,这也是为什么战后的斯莱特林哪怕备受排挤、日渐式微,也能冬眠至今。
要她想象一个与外院合作对付自家的斯莱特林,实在是太困难了。这个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如果伊凡·诺特无法追溯到信息源,那就意味着自院人以后也不能得心应手地使用。顾忌其他三院已经够累,如今还连自己的人也不得不重重提防……七海长叹了口气,揉起眉心。
“为什么往楼上走?”鲁道夫忽然发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猫头鹰棚屋。”七海简洁地答道,“这种迷情剂如果是从外部订购的,一定是由猫头鹰接回来,先从这里查起。”
猫头鹰棚屋位于城堡西塔楼,栖息着霍格沃茨全体师生的猫头鹰。
与白日不同,猫头鹰们在夜晚前所未有的活跃。他们踏入棚屋的那刻,上百只各种类别的猫头鹰啸叫起来,似乎巴望着这两个人能带来些与干巴巴的口粮不一样的零嘴,一只手臂大小的鬼鸮甚至在七海经过的时候啄了啄她的衣袖,明黄色的大眼睛恳求似地看着她,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瞳色一样的那个女孩。
“对不起。”她充满歉意地摸了摸那只鬼鸮,摊开手示意自己“一无所有”。那些在空中飞舞的猫头鹰失望地落回脚架上,理毛的继续理毛、扑棱翅膀的继续扑棱,景象重归祥和。
“这么多猫头鹰,怎么找?总不能一个个闻吧?”鲁道夫揪起旁边的一只褐枭,有些厌恶地看着脚架下的排泄物。
“追迹咒,听说过吗?”七海拔出魔杖,“原本是脚迹追踪,我做了些小改进,可以追踪气味。”
她以魔杖点点苹果,道:“迹象显现。”
金苹果的浑身泛起紫光,七海绕着四周兜起来:“光圈变亮意味着气息接近——看到了吗?”她语气微带兴奋,“抓到了——这个方向。”
分开一群猫头鹰,他们看到了一个大概是整个猫头鹰棚最小的脚架。一只棕毛姬鸮栖息在上面,无辜地瞪着眼,小声地“唧唧”叫着。
七海将苹果丢到鲁道夫怀里,毫不留情地抓起那只手掌大小的猫头鹰,用力将它藏在羽翼下的脚爪拉出来——姬鸮受到了惊吓,拼命啸叫、挣扎,在她手上留下了好几道划痕。
有一道划痕不浅,渗出了点点血珠,但七海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只是注视着猫头鹰脚爪上的铭牌,连呼吸都全然忘记。
黄铜牌面上刻着她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那个她刚刚道别的人的名字。
“小糸……侑,”鲁道夫·戈尔茨坦代替她念了出来,“怎么回事?这是小糸的猫头鹰?”
七海灯子没有说话。她张张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忘记了怎么说话。她的脑袋一会儿昏昏沉沉、一会儿又左右晃荡,没有办法将眼前的情报和事实联系起来。她用力掐着那只姬鸮,任由猫头鹰尖叫着在她手上、腕上留下更多带血的划痕,甚至恨不得自己切痛肌肤,好从这场噩梦里醒来——
“——七海!”鲁道夫用力掰开她的手,“你要掐死它了!”
她的手重重垂下,撞击在另一个木头脚架上,软绵绵地弹了回来。
“……”她木然地看着姬鸮飞走、消失在猫头鹰群里,低头看了看淌血的手。
“你没事吧?”鲁道夫担心地看着她。
七海灯子答非所问,吐出了一个字:“……冷。”
身处初夏五月,她却如坠冰窟。方才离开时侑孩子气的笑颜在她脑海中一遍遍播放,然后是她踩着扶梯下滑时向她伸出的手、在邱园里奋力投掷时脸上的汗珠、夜晚烛火中坚定澄澈的眼——
“——不可能,”她的身体与声音都在颤抖,“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她不可能与这些事情有关……”
鲁道夫神色严峻:“七海,你跟小糸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遇到的?”
“是……我没收了一盒放了迷情剂的巧克力……”她的声音骤然低下去,“然后,她来……问我要……”
“……迷情剂,啊,”鲁道夫从鼻子里喷出气,明白七海跟他想到了一处,“你能确定那盒迷情剂的原主不是她吗?”
七海没接话。女孩的笑颜开始褪色,她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小糸侑巧合地来替堂岛卓要加了迷情剂的巧克力、巧合地与她相遇;老舟的魔药巧合地坏掉、小糸侑巧合地与她加深关系;她巧合地在提取记忆放入冥想盆时失误、小糸侑巧合地看到记忆——
——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假如这些巧合都不是巧合呢?
堂岛卓的那盒巧克力是小糸侑的,她也是故意找借口跟踪自己的;她通过某种方法截下老舟的猫头鹰,对魔药做了手脚;自己其实并没有提取多记忆,是她调出了以前存储的记忆——
——假如这些巧合都不是巧合,那么她只不过是又一个抱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做戏,她又一次被背叛了。
她掐着手,胸中无可抑制地涌起愤怒。那是比她得知佐伯沙弥香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接近自己时要愤怒千百万倍的愤怒。她大步走向猫头鹰棚屋,用力推开门;她要去见小糸侑,她要听她亲口解释。
如果她真的背叛了她——
七海灯子疾走在走廊上,鲁道夫·戈尔茨坦已被她勒令离开。
如果她真的背叛了她——
七海灯子呼吸急促地跑了起来。
如果她真的——
她气喘吁吁地在八楼走廊尽头停下来。
她看到了那个女孩。
“啊,前辈!”小糸侑高兴地奔向她,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回来了!戈尔茨坦呢?”
——即使她真的背叛了我。
七海灯子胸中的愤怒忽然尽数消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悲凉。
——我也对此无能为力。
因为真真切切面对着她的这一刻,她甚至丧失了质问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