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7月21日
亲爱的侑,
你好吗?
伦敦的天气真是反复无端,前些日子还是艳阳高照,最近忽然又有了转凉的迹象,请千万要注意保暖。
今天我提笔写信,是因为有一件事,让我想要请求你的原谅:请原谅我这些天来都将双面镜收在抽屉里,也没有主动联系你。
请不要误会,这并不是因为我不想见你——恰恰相反——我实在太想见你,可是,我不知道见了你以后,究竟该说什么话好。
我想你大概会觉得,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呢?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何必遮遮掩掩。
我会这样猜测,是因为你就是这样的性格。让我好生羡慕、也好生爱慕的直率——你瞧,假如我有一说一,便不知道像这样的话,要怎样才不会让你困扰。
我实在太害怕让你困扰了。皱眉也好、烦扰也好,这样的表情于你而言太不合适;虽然可爱(我爱你的每一种样子),但不合适。在我心中,你是最应该也最值得被幸福所围绕的人。就算只在回忆里,只在照片中,你的笑容也依然有着醉人的魔力,给我温暖,也给我写下这些胡言乱语的勇气。
是的,胡言乱语……我分明说了不想让你困扰,却又写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这封信决计不能让你看见。
……
亲爱的侑,
最近还好吗?
伦敦似乎又进入了雨季,气温也逐渐转凉,你一定要注意保暖。
自从7月7日与你别过,已有整整两周未曾联络了。不知你在这期间是否曾用双面镜联系过我;如果有,请让我为没能接到而道歉。由于随父母前往冰岛访友的缘故,我在整理行李时不慎将它遗落在了抽屉的角落里。虽然带上了手机,却无法在父母冰岛友人的家中使用——那位友人似乎完全没有听过“电力”这个词汇。
冰岛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很想与你一同游览。与此地居住的麻瓜不同,巫师们大都不会英语,为此,他们培育出了一种精通英语与冰岛语的红嘴海鹦,帮助他们翻译简单的单词,以此来构成对话。我对于他们宁可花时间培养一种新的魔法物种也不愿意学习一门新语言的执着感到十分敬佩。也许这是因为冰岛的巫师几乎完全与世隔绝、自成一派的缘故。
在冰岛居住的这两个星期里,还有一件事令我大为震惊。你能相信吗?他们居然驯养小型的冰龙!我在所居住的主人家中就看到了一条。它们不会喷火,而是喷吐出冰冻的气息,险些将我的袍子冻成冰块。他们使用这些驯养的冰龙来牧羊,我真的很怀疑这些食草的冰龙究竟是在牧羊还是在与羊争食。
除却牧羊以外,这些冰龙还担当着交通工具的职责。我与父母在主人的带领下尝试着骑行过一次,飞翔在空中的感觉十分平稳,比魔毯和飞天扫帚好多了(请原谅我,我真的不喜欢骑在扫帚上的感觉),如果不是这种冰龙只能适应冰岛的生活环境,我一定会建议他们将这种冰龙进口到英国做生意——相信我,他们会大赚一笔的。
另一个让我大开眼界的就是冰岛的马人。冰岛的植被极为稀少,因此马人与巫师们达成了和平条约,在巫师为他们建造的丛林中生活繁衍。冰岛的马人非常矮小,但他们十分忌讳你提到这一点(假如我的这封信被某匹马人看到,我大概就没有回到英国的机会了)。与这矮小相对的是,他们拥有着出众的预言与占星能力。我与父母在主人家庭院背后的丛林中会见了一匹名叫弗罗泽的马人,他指出我即将、或正在遭遇一场爱情,这令我的父母大惊失色、连连追问。
我不知道弗罗泽的预言是否精准。毕竟,我并不奢望能够——
“噢,不……”黑发的女巫叹息着,“我又开始了……”
她动了动手指,羽毛笔自动划去最后的三行字句。被涂上删除线的字句片刻后自觉地溶解、消失,留下一片有待填写的空白。
……我与父母在主人家庭院背后的丛林中会见了一匹名叫弗罗泽的马人,他精准地指出我的父亲在生意场上正在面临一项相当艰难的抉择,并且为他提供了十分可靠的建议。弗罗泽自夸他最准确的是爱情占星术,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梅林的胡子!”七海灯子烦躁地将羽毛笔往桌面上一扔,“我就不能好好地写一封信吗!”
她的自言自语似乎惊动了客厅里的人。几秒种后,温吞的敲门声响起:“灯子?你还好吗?”
“我很好,妈妈!”七海嘀咕道,“只是在写信而已。”
“写信?”七海夫人停顿了一会儿,“给澪吗?”
“不,不是给姐姐,是给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隔着门都能听到七海夫人明显迟疑的语调。仿佛拿不准是不是该问一样,她小心翼翼地吐出了一个单词:“……男朋友?”
“没有的事,”七海涩然地否定道,“您不会把那位马人大师弗罗泽的话当真了吧?”
“不,当然不……那你好好写吧,需要来点红茶吗?”
“不了,谢谢,妈妈。”
七海夫人的脚步声远去了,黑发女巫松了口气。她重又拾起那杆被摔过的羽毛笔,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饱蘸了一口墨蓝色的墨汁:
……弗罗泽自夸他最准确的是爱情占星术,但我并不太相信,因为他自己已经打了将近一百年的光棍了。
回头说到冰龙,我发现我遗忘了一件你很可能感兴趣的事情,那就是这里的人们并不使用飞天扫帚进行魁地奇比赛——他们是骑着冰龙进行的!在我所呆的两个礼拜中,我有幸得见了一场小型的魁地奇练习,是主人家的儿子与邻里的另外几户人家一起进行的。对比起我在霍格沃茨(以及世界杯上)所看到的比赛而言,冰岛的魁地奇实在是太过于野蛮了——是的,即使我在世界杯上看到保加利亚队球员被日本队的击球手打得满脸血,我也要这么说——他们居然放任作为坐骑的冰龙互相撕咬!如果没有束缚带将他们牢牢地固定在冰龙身上,我想他们一定会从三十英尺高的地方被摔下来。
七海灯子在这里停了一下笔;她想起了许多小糸侑在赛场上的画面。从为了她抱拥游走球到救下图谋不轨的兰登·诺特,到那场比赛上她飞过观众席时留给她的那一笑。
七海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热了。她忍不住拉开抽屉,看了看那面向下放着的镜子,抿唇凝望了许久,也还是没有翻开它的勇气。
……冰岛的食物非常美味,这里饲养着大批羊类,所以以羊肉为主食。冰岛人还用羊毛制成御寒的衣袍,并用咒语使它们足够暖和和贴身,既好看也灵便,完全不像麻瓜们所穿的厚重衣物一样影响行动。
最后,我在冰岛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所以并没有看到传闻中的极光。我的母亲对此深表遗憾,父亲则安慰她我们可以在某次圣诞节假期再来……虽然这么说很不好,但自从爷爷卧病以来,我在家中的去留自由多了——请不要误会,我当然是希望爷爷快些好起来的。只是希望他在身体足够康健后才得知我与父母的这趟冰岛之行,否则我不确定他的身体是否能够再承受一次暴怒所带来的后果……
侑,我很想你……
七海写到这里时停了笔,似乎在拿捏这句话是否合适。
最后,她将这行字划去,改为:
侑,不知你是否有在这两周内出行,或遇到任何趣闻轶事?你知道我对麻瓜世界知之甚少,若你愿意来信阐述一二,我会非常开心。
写完这句话,七海长舒了一口气,在信的末尾题上了自己的全名。对着整封信左看右看好一阵子后,她又划去那个略显潦草的签名,改为更工整的写法;可这个写法似乎也不能讨她欢心——最后,她选择了一个自己不那么常用的花体字型,心下觉得年轻的女孩儿也许会更喜欢这种字体。
紧接着,她就嘲讽地笑了一笑。小糸侑真的会像她一样这么在意这封信件的细节吗?她想不会。那女孩虽然谦虚谨慎,有时却又粗枝大叶、不拘小节,怕是只会对信中的内容更感兴趣。
待墨水自然干透,她将这封信小心翼翼地卷好,绑在了自家猫头鹰的脚上。那是一只有些年纪的灰林鸮,对她这个很少回家的人不怎么熟悉,所以也没有任何亲密的表示,只象征性地啄了啄她的指尖,而后就从窗口振翅飞离。
※ ※ ※
灰林鸮的脚程很快,七海灯子在睡前收到了回信。相比起她将信卷起、放入信纸管内的作风,这封信是装在一封相当可爱的浅粉色信封里的,因此灰林鸮把它叼在嘴中,很是不客气地吐了出来。
七海有些心疼地捧起带了灰林鸮爪痕和咬痕的信,抚平、拆开,颤抖着手指打开了那页薄薄的信纸:
亲爱的七海前辈:
来信已收到。前辈在信中写到的冰岛十分令人神往,如果真的有机会,我当然想要与你一同前往。没有看到极光实在是一大憾事,我们前往时,一定要选在秋冬季,也许毕业旅行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到这里,七海傻傻地笑了起来。但紧接着,她就笑不出来了。
……说起双面镜,前辈不用感到内疚,我并没有在这两周内使用过它。
七海抹了把脸,深切地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可是再往下看时,她又不那么确定了:
不过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在7月22日(我不确定你的猫头鹰的脚程)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进行通话。
这两周我一直窝在家里,打打游戏,看看电视,再帮家中书屋减轻些人手负担,实在没什么“趣闻轶事”可以说……但是,我很想你。
七海牢牢地抓着信纸,几乎要将这四个字揉碎了吞下肚去。
……那么,就7月22日见了。
你的,
小糸侑
这封信很短,只写了半页纸,相较起她洋洋洒洒三页纸的去信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是她却反反复复地看了半宿,似乎要将每一个字、每一个笔划都深深印进脑海里。她没写出来的话,那个女孩代她写出来了——她很想她,非常想。
非常想。
这个夜晚,七海灯子是带着笑容入睡的。那封信落在她的胸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好像有了生命一样。
间章·7月21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