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cross the Mirage(2)
风仍然在吹,阳光也依旧和煦地打在身上,空气却仿佛凝固成千百条看不见的丝线,牢牢地缠住心脏。线的一头在这边,另一头在那里——在那个女孩的手里。七海灯子下意识地张开了口,一个熟悉至极的音节在她喉头滚动,那音节擦过唇边、擦过齿后,最后化为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侑……?”
她在这音节出口的瞬间恍惚了,恍惚得错觉城堡的墙壁都开始摇曳。而那女孩也露出了一种极不真实的神情,呆然应道:“前辈……?”
丝线收紧、收紧,而后骤然迸裂——
一切恢复原样,时间重新流淌。
小糸侑大跨前了一步:“你是七海灯子……前辈?”
“是,我是,”七海反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是哪位?”她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却明镜似地映着一个字,刚刚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个字——
“侑,”小糸侑继续缩短二人的距离,“我叫小糸侑。”
不等七海回答,她就进一步发问:“前辈你认识我吗?刚刚好像听到你喊我的名字?”
“我——”慌乱与困惑并列在七海的脸上,“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你,我刚刚只是——”
她忽然住了口。心底有个声音在警告她:到此为止。继续深究的话,有什么东西会彻底破灭——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但她选择听从这道声音。
“你拿着的,是什么?”七海转移了话题,“是双面镜吗?”
她指了指女孩手上捧着的镜子。小糸侑这才感觉到镜子烫手得厉害,不由得“嘶”的一声,甩着手,改用指尖捻住镜框:“前辈,你见过跟它一样的镜子吗?”
七海迟疑了一下:“呃……我这里今天早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面,好像是很像……”她将手放进长袍兜里,不到一秒钟就叫了出声:“好烫!”
她用袖子包着手,将那镜子取了出来。侑将自己的镜子与她手上的那面碰了碰,热度立即消失了。
“成对的双面镜分开过久之后就会这样,碰一下就好了。”她解释道,“前辈,你是从哪捡到这面镜子的?”
“我没有捡,我是今天早上突然就在口袋里发现的这面镜子,”七海心底疑云骤生,“这是你的镜子吗?”
“应该是的吧……前辈你拿好它,”侑清了清嗓子,“七海灯子。”
对上七海诧异的眼神,她赶忙解释:“我在验证它们是不是同一对——如果是的话,喊另一个持有者的名字就会接通——咦?”
双面镜的表面起了变化,出现的却不是七海灯子的脸,而是一个昏暗的空间,勉强能辨清的东西是一个盛有液体的盆子,坐落在似是石质桌面的地方。
“这是什么?”七海眯起了眼,她手中的镜子也呈现出一样的画面。
“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侑困惑不已,“明明接通了……”她将两面镜子并在一起,翻来覆去地看,“前辈你学定位咒了吗?能定位一下这个盆子的位置吗?”
七海的嘴巴动了一下,很想拒绝;但好奇心压过了心底翻涌的不安,促使她点了点头:“我试一下。”
她抽出魔杖,吟诵了一段相当长的咒文,杖尖亮起了紫光。七海将魔杖举到眼前:“看这个亮度,估计在不远的地方,应该就在城堡里。”
“我想去找它,前辈你有空吗?”侑恳求地看着她。
七海的内心再度涌起拒绝的冲动,可眼前女孩巴望着自己的神情是如此惹人怜爱——她感到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不由得再次点头:“我也想弄明白这面镜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走吧。”
寻找的过程并不漫长,两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把范围缩小到了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的入口。在鹰首铜门旁来回转悠十分钟无果后,二人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雕像的顶端——那里有一处凹槽,从底下看不分明。瞅着左右无人,七海尝试着用了个悬停咒,果然看到石盆漂浮了起来。
“这是什么?”侑接住飘下来的石盆,探头望着盆里的银色液体。
“冥想盆,”七海简短地回答,“一种用来保存记忆和思想的东西。”
她用魔杖搅了搅盆内的液体,银色物质旋转着,逐渐构成一个灯火通明的空间,隐约可以看见许多人影在挪动。她凝视着室内,感到十分熟悉,却看不清更多的细节。
“走,”七海做了个决定,“我们去级长休息室,那里没有人。”
侑小跑着跟上她:“去那儿干嘛?”
“来看看这段记忆。”七海答道。
※ ※ ※
七海灯子在栽入冥想盆的瞬间就后悔了,她不该来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股后悔的情绪如同毒药一般在血液中疾速蔓延。
她怎么会没有认出这间屋子呢?金光闪闪、富丽堂皇,数以千计的蜡烛摇曳在四张长桌的上方——这是霍格沃茨城堡的礼堂,而那群簇拥在一起、排成单行的学生,毫无疑问地是一年级新生——她的目光在其中巡游,从最前面几人的地方捕捉到了自己的身影。
——没错,11岁的七海灯子站在那群学生的前排,正紧张地揪着袍子。
七海不自觉地掐紧了手,而身旁的女孩却还什么都没发现,仍在东张西望:“这是……分院仪式?”
“应该是吧,”七海边回答边在长桌旁挑了个空座位坐下,“好像是跟我同一届的人的回忆。”
“你怎么知道?”侑也学着她的样子坐了下来。
七海没有回答,只用眼神示意她看前方:霍格沃茨的校长米勒娃·麦格清了清喉咙,喊出了她们彼此都非常熟悉的一个名字——
“——七海灯子。”
在七海灯子和小糸侑的注视中,那个短发的小女孩急切而昂首挺胸地走上前,用发抖的双手接过了帽子,将它扣在了脑袋上。
七海平静地等待着那声“拉文克劳”的响起,但帽子却出乎她意料地沉默了。惊诧地挑起眉,七海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渗出了冷汗——教师席上的时钟显示已经过了五分钟以上,但帽子始终没有说话,周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是‘帽窘’?”“‘帽窘’了吧,真稀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帽窘’是什么?”听到议论的侑小小声地向她发问,七海感到指甲已掐进掌心:“指分院帽长时间无法做出决定,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可是,这不对啊。她喃喃自语,我没有遭遇过“帽窘”,我应该是立即就被分到拉文克劳了才对——
时间又过了几十秒。在她几乎坐不住的时候,帽子上的裂纹终于打开了:
“——斯莱特林!”
七海灯子唰地站了起来。她瞠目结舌地看着11岁的自己脸色惨白地怔在原地,看着米勒娃·麦格拿下她头上的帽子、示意她前往斯莱特林的长桌;她听到周围——她坐在拉文克劳的桌子旁——传来一阵嘘声,虽然比不上格兰芬多那桌的响,却仍然刺痛了她的心脏。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这不可能……”她猛地回头,朝小糸侑大喊:“这段记忆被篡改过!事实不是这样子的!”
侑却忽然神情痛苦地抱住了头:“不、不对——”
“小糸同学?”七海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痛哼了两声,无力地拽住了她的衣袖:“前辈……”
“我在,你怎么了?头痛吗?”七海顺势接住她,一股清新的水蜜桃味扑鼻而来,好闻得她一阵恍惚。
——好像在哪里、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还没等她想起来,周遭的场景就开始如同水波一般浮动。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待到再睁开时,已然身处幽暗的室内。七海不费吹灰之力就认出了周围的陈设——这是她的宿舍,而11岁的自己在床沿哭泣。
瞪大眼,她抱着小糸侑后退了一步,同时惊惶地打量四周——周围没有人,哪里都没有人。
那么、那么——
“——这是……我的记忆?”
七海灯子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满心满眼的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是谁取走她的记忆,然后将其篡改至此?怎么做到的?有什么目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在脑内冒出来,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直到怀中人抬起头、挣开她——
“七海前辈……”她呓语道。
“嗯?”七海不明就里地应了一声,却发现女孩并没有面向她,而是直愣愣地盯着床上抽泣的那个身影。
——熟悉,真熟悉啊。伸出手去却抱不到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伏在她胸前哭泣的黑发女人、在树荫暖阳间带着泪水涩味的那个吻——
洪流一样的记忆在脑内如烟花般炸裂,将她彻底淹没。
她一阵恍神,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七海灯子眼疾手快地捞住她,有些不知所措:“小糸同学?!”
“前辈……”侑捉住她的手臂,面带恍惚“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什么?”七海面带疑惑。
“我全都想起来了,我们在试炼之中,”侑的眼神转为清明,“我们到了卢瑟福德家,拜访了家主和三位长老,然后在他们的见证下进入了‘试炼之间’——我们在挑战‘拉文克劳的试炼’,这一切都是幻境,我们必须找到方法出去!”
“什么?”七海如坠云雾,“等一等,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卢瑟福德家的‘试炼’?”
“我知道,是因为你告诉我的,”侑直视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恳求,“前辈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不是拉文克劳、我也不是格兰芬多,现实中的我在赫奇帕奇,而你在斯莱特林——”
她忽地住了嘴,因为七海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
“……前辈?”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吗?”七海的目光变得冰冷,“这玩笑并不好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侑极力辩解,“我说的都是真的!前辈,你就没有觉得不对劲吗?你就不觉得你的生活中有哪里奇怪吗?你就没有想过那面双面镜是从哪里来的吗?这些都是线索——”
“够了!”七海喝止她,“我看你是中了混淆咒,需要去庞弗雷夫人那里挂个号。走,我陪你去。”
她抓住女孩的手臂,纵身一跃,浮空而起,出了冥想盆。侑没跟上她的步伐,跌跌撞撞地倒在了级长休息室的地上。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而七海灯子背着手,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前辈!”侑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你不能就这样沉溺在幻境里——我知道这很美好,但这都是假的!我们必须突破这个‘试炼’!”
她这么说着,内心却渐渐被绝望覆盖——七海灯子不会相信她,现在的七海灯子听不进她说的话。
果不其然,七海冷笑道:“你的逻辑倒还挺清晰,我看你未必是中了混淆咒,怕不是被派来给我添乱的。你想继续你这套把戏,可以,恕我不奉陪了,我会查出你背后的人,到时再一起收拾你们。”
“前辈!”侑无力地喊出声,被叫到的女人却只是扶着门框,面无表情地摔下了最后一句话:“你说‘我被分到斯莱特林’才是现实?让我来告诉你吧:与其面对这样的‘现实’,不如让我永远沉睡在梦里。”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糸侑蜷起身子,蹲了下来。倒地时磕到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却分毫赶不上心头刀割般的钝疼。摸了摸面颊,她发现自己流泪了,说不上是因为哪种痛——也许兼而有之。
捂着心口,她放任眼泪流淌。
她记忆里的前辈总是很温柔,容易脸红、喜欢撒娇,亲吻她时动作轻柔,拥抱的时候却沉稳有力。
她从没被这样对待过,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七海灯子。即使她知道这都是“试炼”的关系,却还是心痛到无法呼吸。
好过分啊。侑心想。
更过分的是,她居然无法怪罪她分毫。
——因为,她就连生气也那么好看。
“前辈……”
她自嘲地弯起嘴角。
在这种时候还想着这样的事,难道……
“……这就是‘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