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负该隐之名,
诞于污秽之血。
玛利亚,
玛利亚……
吾之圣子,
终将加冕为王。
”
……
银发女孩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丝绸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这架豪华奢侈的床较之她瘦小的身体显得过于巨大,她挪了半天才挪到床边跳了下去。
女孩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城堡外一片荒芜千里冰封。她的母亲、该隐赫斯特城堡的女王玛丽安娜曾告诉她,总有一天她将成为这片土地的领主。
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极富灵性的双眼,银色长睫根根分明,翡翠绿色的眸子闪耀着与年龄不符的聪慧。
玛利亚跑到书桌前看了看怀表,不多不少,睡了两个小时。她走到衣柜前脱下睡衣,穿上高领衬衫系好领结,换上长靴马裤便走出了卧室。
子夜的该隐赫斯特城堡静得诡异,即便下到仆人上到贵戚都认识这位少主,也从来无人知晓她每天都会在深夜醒来去城堡图书馆看书。
她天生体质奇异,不像普通人类那样需要充足的睡眠。很早就发现自己这个特点的玛利亚为了不给他人造成困惑,通常在仆人们天亮上岗之前就会偷偷跑回卧室。
自幼早慧、知书达礼的玛利亚似乎天生就是一名完美的继承人,但事实上玛利亚的“完美”得益于女王对自己女儿近乎严苛的培养。
女王玛丽安娜始终都以自己的女儿为傲,称其为污秽血族之圣子。然而稍微年长些的该隐贵族们都知道,玛丽安娜并非完美的血族后裔,她的女儿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圣子”。完美的血族,是那个永葆青春的女人——安娜丽瑟。
作为女王玛丽安娜的堂妹,安娜丽瑟似乎始终是个不受命运女神眷顾的女人。当初拜伦维斯的学者将苏美鲁迷宫之血带到该隐赫斯特城堡,同为第一批试验婴儿幸存者的玛丽安娜与安娜丽瑟命运却截然不同。安娜丽瑟自幼肤色苍白体弱多病,看上去身体更为健康的玛丽安娜又有家族权势加持,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女王之位。
而后的发展更令人咋舌,女王与贵族结姻顺利诞下一名健康的女婴。反观安娜丽瑟,二度结婚不仅没能诞下任何子嗣,两任丈夫都死于重病。据说有好事者去该隐赫斯特城堡的占星师那里打探过安娜丽瑟的命格,却被占星师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拒之门外。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女王玛丽安娜的面容逐渐青春不再,而体虚羸弱的安娜丽瑟却始终一副二十来岁的模样,只是棕红色的秀发偶尔掺了几根银丝。
这也让人们想起那名拜伦维斯学者去世之前的推断——也许安娜丽瑟才是最成功的血族后裔。当初该隐的贵族们都觉得这是他垂死病中的无稽之谈,而今细细思量,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这也是玛丽安娜所惧怕的,她逐渐感受到了这个接近妖孽的女人对自己王位的威胁,因而她唯一的王牌只有自己的顺位继承人——玛利亚。她必须赶在安娜丽瑟起异心之前扶植女儿,让她在自己的势力里建立威信。
好在玛利亚比她预期得更聪颖,培养起来毫不费力,想来堂妹不过空有一副不会衰老的皮囊却没有生育能力,这令玛丽安娜放心了不少。
翌日清晨,玛利亚照例去女王寝宫问安,被女仆告知女王正在工坊等她。
据传由于该隐赫斯特城堡的富庶,工坊名匠云集,甚至还有从遥远东国慕名来的刀匠。然而比起刀剑铠甲,玛利亚更喜欢文学辞赋。这件事她当然不敢让女王知道。面对母亲的命令,她从来只有服从一个选择。
女孩走进工坊,她看到一名白发苍苍的工匠赤着上身站在门口,正在为一柄短刀开刃。她好奇地凑到工匠身旁,那柄短刀刀身上雕刻着的花纹细密而流畅,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武器也可以做得如此精致美丽。
工匠抬起头擦了擦汗,玛利亚这才发现他的面容和其他人很不同……
她礼貌地向对方鞠了一躬,问道:“您就是那名来自东国的刀匠吗?”
“殿下折煞我也。”老工匠忙不迭地回礼,“正是在下。”
接着,工坊的工匠们鱼贯而出,齐齐单膝跪地行礼。女孩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肩膀被人扶上,她侧首望着来人,立刻后退一步行礼:“女王陛下。”
玛丽安娜点了点头,吩咐侍女给工匠们发放赏金,自己则走到门口的老工匠身旁拿起了那把短刀仔细打量,半晌露出满意的微笑:“不愧是Muramasa先生亲自铸造的刀。”
玛利亚听到这个名字,露出疑惑的眼神。她从未听过谁的名字有这样奇特的发音。
接着,女王将刀收入鞘中,递给了女儿:“玛利亚,这刀赏赐予你。”
女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双手接过了短刀:“玛利亚谢恩!”
看到女儿碧绿的双眼闪烁着欣喜的光芒,玛丽安娜也心生喜悦,但看看时候不早也该带玛利亚去见新招募的画师,于是先和老工匠道别。玛利亚也彬彬有礼向他致谢告别。
玛丽安娜身为女王却从未对部下摆过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架子,加上出手十分大方,使得幕僚们都死心塌地忠诚于她。玛利亚只是听仆从提起过,却从未见过女王是怎样对待部下的,今天终于从她对老工匠的态度窥得一二,这件事也让自己对这个独裁的母亲有了些改观。
……
夕阳西下,老工匠穿上白色长袍准备收工。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女孩清脆的呼唤——
“Muramasa先生!”
玛利亚是一路跑过来的,她气喘吁吁地捧着那柄短刀,眼中带着笑意与崇敬。
“少主要找我,让其他仆人通知一声就好,何必亲自跑来?”老工匠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毛巾递给玛利亚擦汗。
“怎么好意思麻烦先生?”女孩擦了擦额头,低头看了一眼短刀再抬起头望着刀匠,认真地问,“我想问先生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老工匠愣住了,他沉默半晌哈哈大笑:“在下果然没有看错啊,少主与刀剑有缘!在下铸刀一辈子,该隐赫斯特城堡从未有任何一名骑士问过我这个问题。”
玛利亚顿时有点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追问道:“刀剑不该有名字吗?先生如此用心铸刀,就像作诗作画,大概也会想给自己的作品命名吧?”
刀匠点头认同:“正是如此。刀剑需要铸造者注入心力,也需要主人的爱护与体会。它的名字叫做‘叶’。”
“叶……”玛利亚喃喃重复道,她微笑着对老工匠许诺,“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它。”
工匠满意地笑着,接着问:“听起来少主还有其他问题。”
女孩点头,抽出了短刀递给了老工匠:“能麻烦您写一下您的名字吗?用东国的文字。”
刀匠接过短刀,叹息声中有一丝无奈,浑浊的眼里却溢满了感激……
他用“叶”在足边的泥土上刻下了两个玛利亚从未见过的文字——
村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