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結束班級照的拍攝,身邊馬上聚集了一群人,當中大部分是平日常去幫忙的社團裡的後輩,亦不乏那些明明是回家部,卻每次都會出現在各個社團場外,喊著她的名字的後輩。
"リゼ先輩!卒業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
類似的畢業祝賀此起彼落,其中夾雜著帶著哭腔的"リゼ先輩請您不要畢業!"。
本來在身旁的同班同學漸漸被擠到一旁,リゼ在心底裡向同是畢業生卻被後輩們冷落的同學道歉,雙眼看著四周一張張說不上陌生卻也說不上熟悉的臉孔,唯獨沒看到那個她以為一定會出現在這裡的後輩。
說起來,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她。
既是朋友,又是後輩,リゼ本以為她至少會前來向自己送上一句簡單的祝賀。
雖然正因為是朋友,之後也可以見面,並沒有像其他後輩一樣急於在這天送別自己的必要,但果然還是…
"リゼ先輩!即使不是第二顆也沒關係,請把鈕釦給我!"
不予她半點沈溺在傷感中的機會,不知來自誰的這句話就像是將領發出的號令,本來正在向她送上祝賀及要求合影的後輩們像是得到了新的命令般,紛紛提出希望她贈送鈕釦的請求。
雖然知道由畢業生贈送鈕釦的傳統,可是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リゼ頓時慌了神。
不作他想,リゼ馬上發揮她拔群的運動神經,闖出後輩們的包圍。
若是只有一位後輩提出這樣的要求倒也還好,只要對方要求的並不是第二顆鈕釦,她也不介意把今後再也用不上的制服鈕釦贈予他人。
可是這人數……制服外套可是只有四顆鈕釦啊!扣掉具有特別含意的第二顆鈕釦,制服外套上的三顆鈕釦怎樣也不可能分給在場所有人!
說起來,我們學校的制服外套根本沒有那個傳統裡所謂的「第二顆鈕釦」,這樣不是連要保留哪顆鈕釦也搞不清了嗎!
邊逃跑邊想著這樣的事,リゼ踩過修剪工整的草坪,穿過校門跑到大街上。
回頭一看,身後的後輩們不負運動部社員之名,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リゼ先輩!請把鈕釦給我們!就算是碎片也沒關係的,請把鈕釦打碎分給我們吧!"彷彿是知道リゼ的想法,跑在最前面的後輩代表其他同學這樣喊道。
"別開玩笑了!"
像這樣被緊跟在身後,即使是在藏身之處隨處可見的城鎮裡也沒法躲起來。
被追上只是遲早的事。
在開始感到氣喘時,リゼ意識到這個事實。
對方在人數上佔優,要是對方分散開來進行伏擊,她終究會被抓到的。
這種時候就只能採取棄車保帥的策略──
手伸到胸前,リゼ抓住左上角的鈕釦,用力往外拉扯。
啪──
連接在西裝外套上的線被扯斷,リゼ把鬆脫的鈕釦收到短裙的口袋裡,然後停下腳步,轉身面向身後的後輩。
"等一下──!"以極具威嚴的語氣制止後輩繼續前進,リゼ指著殘留在外套上的三顆鈕釦,朝跟著她停了下來的後輩們喊道︰"雖然不知道你們要怎樣分配,總之我把這三顆鈕釦交給你們,這樣就可以了吧!"
得到了許可,後輩蜂擁而上,明顯感覺到胸前的衣服被拉扯,不消一會便聽到"我拿到了!"的呼喊。
在這一刻,鈕釦變得比リゼ本人更重要。本來在リゼ身邊拉扯推擠的人們轉移了目標,分成三組,分別圍著在混亂中搶到リゼ的鈕釦的三人。
剛才說的「碎片也沒關係」彷彿只是謊言,每個人都只希望自己能夠獨佔リゼ的鈕釦。
リゼ從不知這群出身於貴族學校的大小姐竟也有如軍人般極具侵略性的一面。
藉著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到鈕釦上的空檔,リゼ匍匐穿過草叢,逃離後輩們的視線。
繞回學校拿了被落下的書包,順便在校園裡走了一圈,依舊沒看到那個整天不見人影的後輩。
是在フルール・ド・ラパン嗎?
這麼想著,又再次回到街上。
剛才聚集在街上的後輩們已不見蹤影,リゼ不知道她們是否已經想到了分配那三顆鈕釦的方法,可是那些都已經跟她沒有關係了。
她現在關心的就只有那顆仍在她手上的鈕釦的去向。
來到フルール・ド・ラパン附近的石階,從石階下傳來了チマメ三人喊著不同地點的聲音。
狐疑地看向石級低端便看到背向石階站在拱門前的三人,チノ手上拿著一張滿是摺痕的紙。
馬上認出那張手繪地圖,想到猜不出謎題且意見分歧的三人也許會就這樣永遠找不到「寶藏」,リゼ走到她們身後,說出了答案。
"說起來,你們有看到シャロ嗎?今天還沒有見到她…"裝作不經意地提起,リゼ緊張地看著三人問道。
"剛剛經過那邊喔。"指著三人剛走過的方向,メグ答道。
"而且還從其他前輩那裡收到了鈕釦,正在興奮中呢。"
"從其他前輩那裡?!"聽到マヤ漫不經心的話,リゼ連道別也沒說,轉身朝著メグ指的方向跑去。"那我到底為甚麼要死守最後一顆鈕釦啊!シャロ給我出來!"
最後在公園的長椅上找到了如對待寶物般把鈕釦捧在掌心的シャロ。
無暇整理在幾度狂奔後已徹底亂掉的頭髮和制服,リゼ來到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專心盯著那顆鈕釦的シャロ面前,喊了聲她的名字。
"リゼ先輩?!"坐在長椅上的那人明顯嚇了一跳,慌張地藏起手上的鈕釦,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前輩為甚麼會在這裡?剛才不是跟學校的大家在一起的嗎?"
"啊?你看到了啊…"搔著臉頰,リゼ尷尬地笑著說︰"我逃了。"
"欸?逃了?為甚麼?"訝異地看著一臉尷尬的リゼ,シャロ不解地問道。
"那是…先別管那種事了!"忽然想起自己跑到這裡的原因,瞬間甩去剛才的尷尬,リゼ恢復平日那副充滿軍人氣魄的樣子,指著シャロ的臉說︰"剛才マヤ說你從其他前輩那裡收到了鈕釦!那是怎麼回事!"
"是我喔~"
"吹箭部部長?!""ユラ?!"
手拿著吹箭突然出現在旁邊的那人走到シャロ身旁,熟稔地抱住她的肩膀說︰"用名字叫我啊~"
"吹箭部部長你怎麼在這裡?"
"真是的。"鼓著臉捏了一下シャロ的肩膀,ユラ看向眼睜睜看著二人互動的リゼ說︰"リゼ不是在找我嗎?所以我就來了~"
"不,我沒有找你…等等,你剛才說是你是甚麼意思?"
"不是在說給シャロちゃん鈕釦的人嗎?是我喔~"指著唯獨沒了左上角那顆鈕釦的胸前,ユラ悠悠地說。
"甚、真的嗎!"看著シャロ點了點頭,然後張開口像是想要說些甚麼。沒有給予シャロ說話的機會,リゼ把目光放回ユラ身上急躁地追問︰"為甚麼──ユラ你應該把鈕釦給吹箭部的後輩才對吧!シャロ她是─!"聲音戛然而止,リゼ錯愕地看著臉帶不知有何含意的笑容回看著她,等待她未說完的話語的ユラ,在腦裡搜索著剛才幾乎衝口而出的字句。"シャロ她…她不是吹箭部的成員…"
罕見的猶豫讓她的話聽起來沒半點說服力,但ユラ並不在意,嘴角的弧度加深,她眨了眨眼說︰"リゼ也沒有參加社團吧?可是不是也有一堆參加了社團的後輩向你要鈕釦嗎?我只是不忍心看到可憐的後輩獨自躲在草叢後面哭泣喔~"
"我才沒有哭!而且那不…"
"哭了喔~シャロちゃん先不要說話~"
"哈─?"發出疑惑的單音節,シャロ看著ユラ鬆開了搭在她肩上的手,優雅地走到リゼ面前,伸手拔去一根從制服外套上還殘留的圓形壓痕中心冒出的線頭,遞到リゼ面前說︰"リゼ的鈕釦不是已經一顆也不剩了嗎?這樣甚麼也沒有得到的シャロちゃん也太可憐了,明明是最喜歡的前輩。為了這麼可憐的シャロちゃん,ユラ先輩我才送上自己的鈕釦喔。還是說,リゼ打算把這根線頭送給シャロちゃん?"
"等等、吹箭部部長你說得太過份了!"走上前抓住ユラ的上臂把她拉開,シャロ焦躁地阻止她道。
"所以說、シャロちゃん先別說話~還有,用名字叫我喔~"
"吹箭部部長才是別再說奇怪的話了!部長你給我的根本不是部長你的鈕釦啊!為甚麼要撒那種謊!"
"啊啦~"謊話被戳破,ユラ半掩著嘴,看向顯然還未搞懂剛才接收到的訊息的意思的リゼ。"那我先回去了~"
不等二人反應過來,宛如來時般突然,轉眼間公園裡已不見ユラ的身影。
"所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是ユラ的,那到底是…?"
臉頰發熱,シャロ像是怕鈕釦被搶走般隔著衣袋抓住它,吞吞吐吐地開了口︰"吹、吹箭部部長說那是リ、リゼ先輩的備用鈕釦……"
"備用鈕釦?!這種事怎樣想也很奇怪吧﹖我的備用鈕釦怎麼會在ユラ手上!"
"可、可是我想著既然得不到前輩你制服上的鈕釦,那至少可以得到備用鈕釦也…"
"噗哈哈!"聽著後輩不自信的話語,リゼ無奈地吐出一陣苦笑,摸出裙袋裡的鈕釦,掌心朝上把它展示在シャロ面前,眼神柔和地看著她說︰"真是的,這種東西,シャロ你只要開口就可以了啊。"
"這是…?"
"鈕釦,可不是備用的喔。"把鈕釦貼在原來的位置上,リゼ紅著臉低聲說︰"這裡的……"
"欸?!可、可是前輩的鈕釦不是已經……"
"我留起來了。在其餘的鈕釦被她們搶走之前。"再度把鈕釦遞到シャロ面前,リゼ以另一隻手的手指搔著臉頰,害羞地說︰"因為想著シャロ也許會想要…還是說、ユラ給你的那顆就可以了…?"
"不!"迅速否定リゼ的話,シャロ戰戰兢兢地伸手拿起躺在リゼ掌心的鈕釦,雙眼透著不確定的光芒,從下瞄向別過了臉的リゼ。"可是…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啊嗯…因為是為了シャロ才……"沒有把話說完,但リゼ猜想シャロ明白她的意思。
"リゼ先輩、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珍而重之地用雙手把小小的鈕釦抱在胸前,シャロ彎下腰向面前的前輩道謝。
"リゼ先輩、卒業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こねからも、よるしくお願いします。"
"こちらこそ、よるしくな、シャロ。"
手抱著獨眼兔娃娃ワイルドギース坐在床上,リゼ拿起床邊的電話座機話筒,撥打了熟悉的號碼。
不久前才聽過的聲音隔著話筒傳來,リゼ向著話筒說︰"不要亂收買別人的後輩啊,ユラ。也不要騙別人的後輩。"
"才沒有呢~"
"那明明就不是我的備用鈕釦吧?"
"リゼ一直習慣把備用鈕釦放在錢包裡對吧~"
"甚、你該不會──"臉上一熱,リゼ把ワイルドギース和話筒一併丟到床上,跑到桌邊,從擱在那裡的書包裡拿出自己的錢包。
找遍整個錢包也沒找到本應在那裡的備用鈕釦,最後在放著在學校新年派對那天與シャロ的合照的間隔裡找到一張字條。
「備用鈕釦我拿了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