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灯箱被刚来的人打开,滋滋的电流声后、印着食物图案的画面亮起来。
“你在干什么啊?”严蔓慈还裹着大衣,“那是我昨天认识的客人。你拿着刀是想捅死人家么?”
方才还一脸跋扈的那女孩低着脑袋,被教育性地拍了拍头。真正夜班值班的人放下手中的提袋,皱着眉颇是不悦:“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学人家混帮派的作风。”
“哎呀蔓蔓!我知道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打架了。”她急着解释,口气服软至于有点像撒娇,听严蔓慈低声问她有没有弄伤,便讲得更加委屈了,“谁知道碰到这个奇怪的人,下手还好重。”被晾在一边的赵玉玦刚才一阵摔得有些疼,只能尴尬地先靠墙坐着,严蔓慈余光注意到,便更加尴尬地摁了下另一人的头。
“你才更奇怪好吧。”确认了对方没什么事的人说,“而且我晚来一步就要有人血溅我的值班柜台了——这也是因为你。看你现在也没缺胳膊少腿的,跟这位小姐道歉。”
“为什么啊!我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是她一直鬼鬼祟祟地瞪我,那样子谁看了都觉得是挑衅好不——”
“不好意思这家伙是青子,如你所见不怎么懂礼貌。”
严蔓慈朝赵玉玦道歉说,
“况且我现在十有八九能下结论,是她先动的手。”
这两个人一个上蹿下跳,一个满脸无奈,相差这么多的组合,真有点难想象是怎么认识的。那个被叫做青子的小孩跟着说了对不起,却并未减轻眼神中对自己的敌意。
然后,朋友叫我蔓蔓。
那位总在救火的店员小姐腼腆笑说。
“我没事……”太生气显得计较,满不在乎……其实屁股还挺痛的,赵玉玦勉强靠着桌椅把自己架起来。那套仓促的外地人说辞还得说满,好在她们似乎并没有称呼全名的习惯。
至少不用再编个名字。她对说谎话相当头疼。
“同学喊我小玉。”
环而不周者为玦。出口的瞬间觉得有些讽刺,省去的名字另一半是完全不同的含义,缺口,决绝。即便与玉相连也不消磨其中破损凉意,家中起名时或以古时帝王祭祀之器寄托期许,但最后兵不兵,礼不礼。
玉之有缺。
“名号这么清纯的吗,你?”
“青子!”仿佛什么单亲母亲头疼小孩一样的画面,严蔓慈抚着额头长叹一口气,“况且说过多少次了,下课之后直接回去把作业写了、不要来买零食吃了。”
赵玉玦记得自己尚小的时候,母亲也这样感叹过自己的调皮,比起那些兄弟们来说并无不及。
“——而且晚饭的点还没到,阿姨会担心的吧。”
“我也不想吃啦。上次猪肉丝买多了……连着三天青椒肉丝我真的要吐了。诶你们一起在厨房呆过那么久,知不知道阿姨到底是什么癖好,总挑不辣的青椒炒然后放干辣椒?又没味道又辣?”
“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人打死。”严蔓慈把杜荻青领到门口,“或者有一天我先忍不住把你绑在门把手上。你真的太烦了。”
“是你脾气太好了。”被推出门的人一步三回头,赶的人并没有真的用劲,杜荻青很不情愿,但也不能无视严蔓慈传达的态度,只是口头上继续反抗。
“谁你都往好里对他。会惹上一波占便宜的混蛋的。”
“人家还真什么都没干,这里暴躁的是谁?”
“我跟你说我见了好多道上的家伙,你不信么,我感觉她不像个清白人。”
杜荻青走前不忘又看了赵玉玦一眼,后者有点心里发毛。
“衣服糟糟的但是长这么好看!我刚就应该打脸的!”
“……姐算我求你了,你拿起笔回家写点作业对我俩都有好处。”
……
“那么,从何开始呢……”
讪讪笑着的严蔓慈终于换上了打工的制服,规定时间站到了柜台后边。
“我只能说请你原谅她了,青子对你没有恶意……大概……总之只是有点黏我,这边看见生人有点反应过度,见笑了。你没有受伤吧?”
“唔,没有,我没有事。”赵玉玦有点后怕地说,依靠一点点技巧制住肢体已经是极限,拔出武器来、狭小的空间里自己绝对没有反抗的余地。她皱了皱眉,不受控制地想象出那把匕首插进身体的样子,就像前几日被她开枪击中的男人,鲜血溅到四周,“看得出你们感情很好。只是行动确实有点,过头了。”
“抱歉……我原以为她既是忧心暴力威胁,就会更远离,没想到却一根筋地、就硬着要对上。”
她与她讲过许多次,但那孩子似乎在这方面就是不怎么听。严蔓慈手腕上仍留有被催债人蛮横捏出的淤青,那些真正的帮派分子蛮横冷血,青子与那样的人绝不是一路,硬碰硬硬起来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害怕她冲动卷入更多麻烦,所以自己欠债的问题没有让她知晓,但这敏感的孩子肯定直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年长杜荻青四岁,与她一同在孤儿院中度过漫长时光、而如今早一步步入社会的严蔓慈感到一丝自责,她并未起到好的示范,也没能庇护她免受这些恶劣事物的影响。
赵玉玦没有接话,突然意识到把不熟的人拖进了严肃的话题,严蔓慈解围似的耸耸肩:“也许帮派电影看太多了吧,你知道他们拍的那些片子,豪爽啊江湖义气啦。不怎么演那些他们泼油漆烧房子的场景呢。”
“可能吧,”赵玉玦顿了一下,“我不了解。”
“——总之昨天,”她吸了一口气、接着说,“谢谢你帮我解围,我想来这里和你说的就是这个,你不必冒这个险的,真的谢谢你。”
她理当看明白了那些红城的追兵不是一般混混,却还是轻描淡写地决定帮忙。
严蔓慈露出了和昨晚一样的宽容笑意。
“大家过得都不顺,就当相互体谅了。这一片谁还没被那些黑帮找过麻烦呢。”
我还没有,这是第一次。
赵玉玦心中想,裤子上蹭掉手心的汗水,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希望打工的请求。
也但愿我不要变成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