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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了一路的青帝到头来也没给她好脸色，抱了锦回脚不着地地直往凝翠宫而去，连让她觍着脸问个道儿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乎，某新晋上神踩着云头在蓬莱上空转悠了大半日，愣是没找着回兰兮宫的路。最后还是泽蓠打着灯笼在一处犄角旮旯里寻见了她，这才把宫主给“请”了回去。
第二日她便接到天帝的传召，整理停当正欲拉开房门，后领忽地一紧，教人拽了回去。转头一瞧不由惊讶道：“锦回，你怎么进来的？”
明媚春光被漏窗剪出兰花倩影，淡金裙裳的少女逆光而立，面上神色瞧不分明，琉璃彩的瞳仁却在阴翳里愈发闪亮。她手里提着一包物什，默然端看她半晌，叹了口气：“爹不让我跟着去。”
说着把那包东西塞进她手里。
夏清翩疑惑地抖开一瞧，竟是一件烟罗紫的留仙长裙。她有些茫然地眨眨眼：“这是作何？”
锦回抿抿唇：“换上。”
“啊？”她唬了一跳。
这么些年早习惯了扮男装，不成想锦回居然要她在此刻换回红装。
少女秀眉微蹙，浑不似往日里促狭恰皮的模样，垂下头低声嘀咕了一句：“若是女儿身，天帝兴许会放你一马。”
“什么？”
什么叫放她一马？千年前天刑台上墨华清君不是已经获罪服刑？如今合该恩怨两清，天帝为何还要与她过不去？
然未等她问出口，身后是时响起了叩门声，大殿下苍蔚温和的嗓音透过雕花木门传了进来：“清翩，可整理好了？”
她一愣，锦回已替她应了声：“哥哥稍待片刻，马上便好。”又转头低声催促道，“快换上。”
门口的人默了默，没抑制住惊讶：“锦回？你怎地又跑出来了？父帝不是教你在凝翠宫闭门思过么？”
夏清翩捏着裙子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二殿下俏脸一红，含嗔瞪回去，口中道：“不准我出去，还不教别人来陪我，闷都要闷死啦。”顿了顿，语调一软，登时换作娇嗲，“我这下偷溜出来透透气，哥哥可莫要告我的状。”
苍蔚无奈又宠溺地叹了一声：“好，那你快些回你宫里去，不然教宫娥发现了，定要父帝知晓。”
锦回软糯糯地应了，附到她耳畔悄声叮咛：“谨言慎行。”
夏清翩闻言扑哧一笑，再看她严肃认真的神情更觉有趣：“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锦回咬着唇角含嗔带怨地眄着她，她朝少女摆摆手：“你快些回去罢，免得又被帝座责罚。”
二殿下最后看了她一眼，返身走到窗边，停了停又折了回来。
她有些好笑地道：“你怎地……”
话音未落，只觉唇上一软，少女精致的眉眼近在眼前，落下的吻轻盈又短暂，好似蝴蝶啄吻花瓣。
她瞪大眼，脑中倏忽有万千繁花盛开，眼前点点碎金闪烁浮沉，那人已化作淡金色的凤尾蝶，在一片明莹的光晕里钻过花窗翩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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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换上那身烟罗紫的留仙裙，重新梳妆一番后，终于施施然迈出了房门。门口等候多时的苍蔚丝毫不见厌烦，抬眼时神色微微一怔，脸上诡异地红了红，垂下眼帘温声道：“我们走吧。”
她笑着颔首：“劳烦大殿下陪同了。”
廊下的少帝玉树临风，一身湖绿长衫像极了四季常青的松柏，没有天生贵胄的傲慢，反倒谦和有礼、温润如玉。他对她行了平辈礼，风雅已极：“多年不见，清翩客气得近乎生疏了。”
他等她走到近前，方转身并肩而行，笑着道：“还如以前那般，唤我名字可好？”
夏清翩愣了愣，迟疑地看向他。苍蔚脸上的笑容真挚而纯粹，是不惹烦忧的少年独有的明快。她的心情也在这样的笑容里和煦起来，从善如流地应道：“那，苍蔚你可知，陛下此次召我前去所为何事？”
少帝摇了摇头：“不甚清楚。”复一笑，“想来是听闻你飞升上神，赐封号赏金印的吧。”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天庭仙阶制度自太一神创立始便自成体系，千万年来一直沿袭旧制。其中上仙可由五帝自行任命，无须申报审核，只需到文昌帝君处备个案即可。而晋升上神则要天帝亲审，五帝共同核准，方能盖金印、领神戳。当然，这些在西方昆仑都是不作数的，王母娘娘就是仙规天条，她说谁是神谁就是神，完全不用看帝君们的脸色。
虽然这回飞升的是蓬莱的一位仙君，但此人承巫山神女的法力脱胎换骨一事，早在昨日就传遍了整个天庭。西王母明面上不再插手天庭事务，暗地里还是教手下的仙娥给天帝递了话。
那意思再明确不过，这清翩是瑶姬拼了命推上来的，你就算再瞧不顺眼，也得赏金印赐神戳。
帝俊听了这话险些咬碎后槽牙，撑着一张笑脸送走了那趾高气昂的仙娥，转身就拍碎了手边的八仙桌。
正当一众仙侍手忙脚乱地收拾残渣时，外头的通传声已经一层层传了进来：“蓬莱少帝、夏清翩到！”
天帝阖上眸子调整呼吸，再睁眼时那二人已来到殿中，跪拜行礼。
他垂眸昵着下首两人的头顶，终于找回了点身为天庭至高帝君的尊威。然而当那个紫裙女子仰起脸看向他时，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又一次刺痛了他。
他想起千年前，还是男儿身的墨华清君在这凌霄殿里立得笔直，领了罪刑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他想起更久之前，那冷漠孤高的青霄玉女不卑不亢，负手而立眼带嘲讽。
帝俊的眼神渐渐晦暗，视线一偏，落在苍蔚身上，看着年轻的少帝恭敬叩首，恍惚间仿佛看见三千年前的自己。彼时他也是这般谦恭的模样，对着尚是天帝的西王母，稽首跪拜。
时过境迁，他终于攀爬过长长的白玉阶坐上了如今的御座，从跪拜她人变成受人跪拜。可是，为什么还有人凌驾在自己之上？
他是天帝，合该是九重天上最高的神明！合该受万神敬仰众仙朝拜！可为什么总有人拂他的面子逆他的旨意？！
这些人通通都该死！
身边的仙侍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提醒他。帝俊回过神，将瞳孔里翻涌的怨怼压制、收敛，再缓缓舒展开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他温和地朝着下方说道：“都免礼罢，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