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我们的秘密

“夏树，医生要来查房了。”

“嗯，知道。”虽然这样说，夏树还是搂紧了身边的静留，“可我还是不愿离开你，怎么办？”

静留笑了，可是她的笑容和夏树此时的心情是一样的，有甜蜜无瑕的爱和幸福，还有一种激情褪去之后的忧心忡忡。

虽然静留得到允许，可以使用绯山医生在医院的宿舍，可是昨夜她们还是在病床上紧紧相拥。刺客和阴阳师像是紧紧缠绕的双螺旋，也把她们缠在其中。这日益逼近，无法摆脱的危险让她们更加的需要彼此、渴望彼此。终于在这个深夜，在静留几次欲言又止之后，她起身正要离开，却被夏树拉住了手。

静留回头看到夏树炽热而渴望的眼神：“静留，不要走……”她的目光稍稍移开，又回头勇敢地注视着她的爱人，说出的话却是分外凄婉，“我不想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你还没有真正要过我。”

静留没有说一句话，回身紧紧抱住了她的爱人，泪滴落在爱人的发梢。

当周遭一片黑暗和静谧，而夏树光滑而温暖的身体与她紧紧贴合，她们彼此呼吸交融，静留有一种感觉，她像是离弃了这个世界，也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她更加急于索求，在黑暗中，她的唇寻觅着最契合她的另一双唇。而不费吹灰之力，她找到了。她和夏树就像是磁石和铁的相遇，不需要任何的指引，她们就能找到彼此。而一旦相触，便会激起电流一般的心跳。

静留深深地吻着夏树，而夏树也同样激情地回应着她。她们是生死相依的恋人，她们的吻没有初恋时节那样的轻柔和试探，有的是更深的甜蜜交缠。这柔软潮湿的触感和火烫的温度勾起了静留身体里更深的情欲浪潮，一波波地冲击着她的头脑，清醒和自律早已被她抛开，身体里的浪漫因子占据了她的整个头脑，她本能地知道，她要需索，她要给予，她的爱人需要的更多！

静留的唇灼热地落在夏树的脸颊、鬓边、下颌，又向下到夏树的脖子。她的唇触到夏树的颈边，那突突跳动的动脉，是夏树的心跳，一下，一下，那是静留最爱的节奏，也是最珍惜、最不能失去的律动。内心的一阵激动，让她不禁轻轻地啮咬着夏树的脖子。这酸麻又充满挑逗的触觉，让夏树的身体忍不住剧烈起伏起来，口中也发出了细细的呻吟。

静留微笑了，能让夏树愉悦是她最大的成就感。她陶醉地闭上眼睛，要用她滚烫的唇侍候她爱人的身体。而当她的唇吻到夏树的肩头，一道微微的凸起横亘在她的步伐之前。静留一愣，旋即清醒了几分，这是夏树的伤疤，她身上五处刀伤之一。她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刀插入夏树肩头的声音，还有飞起的血花，溅在她脸颊肌肤上的温度……

“静留你……不喜欢？”

静留听见夏树极力压制住颤抖的声音，还有那因紧张而压得细微急促的呼吸。黑暗中她看不见夏树的表情，可是她听得见她的心。她是那样懂得她的爱人，知道那傻姑娘又会错意了。在夏树的潜意识里，一直都被那个阴影纠缠——她曾经在两情相悦的云雨之巅，被她的深爱的人无情地抛弃。

如果这该死的家伙还要来第二遭，夏树会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喜欢，你哪里我都喜欢。”静留深吸了一口气，她要用外界清冷的温度的和足够的氧气来清醒自己的头脑。她现在正站在天平的两端，一端是炽火初燃的情欲，另一端深藏已久的秘密。情爱会抚慰她和恋人那怔忡不安的心，会让她们失落已久寻觅已久的激情再次交融，而此时吐露秘密，很可能断送她们来之不易的感情。

可是她的秘密藏得住么？辛苦掩藏秘密的爱情是美好的么？不能够坦诚对待夏树，会让夏树内心的阴影横亘多久？她们的爱情，难道就这样一次次磨洗，最终会不会销蚀？

况且今天她从谏山黄泉那里得知，夏树很可能也是一名异能者。她不能隐瞒下去，隐瞒下去，就是无视眼前逼近的危机。

静留将头埋入夏树的胸口，嘴唇轻轻贴着夏树胸口的那道伤疤，轻柔地吻着，像是在吻一个誓言，也像是在寻找力量。

终于，她再次抬起头来，不等夏树发问，低声说：“夏树，我要告诉你，我的秘密。”

“嗯？”被静留吮吻得浑身酸麻酥软的夏树，陡然听得静留说这样的话，语气又是这般的俨然，一下子愣了。等她稍微清醒了，想起上一次静留曾经这样对她说话，还是在警察病院的天台，遇到那个致命刺客之前……

“我知道啊，你是个怪物嘛。”夏树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忍俊不禁，“对了，你还是变种人，超级英雄呢。静留，你是神奇女侠，还是惊奇队长？”

“我没那么了不起。”静留苦笑了，“我是一只狐狸，只不过长了一双能听人心的耳朵。”

“那……你是说……”

“刺客和阴阳师的四大异能——鹰眼狐耳豹速熊力，我就是狐耳。”

“这……这怎么……”夏树结结巴巴地说。今天那个神秘人说的话，也曾是刺客对她说过的，她本能地不想去理会。可是她万没想到，静留竟然也是……

“我知道你不相信，你在想：这怎么可能嘛，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听得见人心的声音？”

夏树愣住了，静留竟然复述了她适才心里所想，而且一字不差。她听见静留继续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我能不凭借任何推理就知道凶手是谁，不是我有名侦探的本领，而是我能够听见凶手的心声。”

夏树当然记得，在杜鹃花家园，静留不费吹灰之力就看出凶手是久世先生，而在新大谷饭店，她也一眼看穿北条议员死亡的真相。她那样的自信，从不怀疑自己会推测错误，她却又不允许自己告诉别人她会破案的事实。那是因为……

她凭借的是超能力，不能为人所知的超能力！

她真的是狐耳？

“夏树，你永不会忘记我曾经做下的最大的错事，我也永不会原谅自己的那一天……就在我们……我突然离开了你。”静留的声音沉重，“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

夏树也曾经多少次地问，问静留，问自己，问天问地，无数次绝望地追问，到底她做错了什么，让静留无缘无故地离开？还是这个女人根本就是荡行无度，无情无耻，根本不值得自己去爱？

可事实不是这样。静留不是那样的人。事实告诉她，这个女人值得她去爱，值得她用生命去守护。

现在，静留终于要告诉她原因了。

“因为那天，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因为那天，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听到静留说出这句话，夏树本能地搂紧了静留。她不清楚自己那天说了什么，也很想弄清楚为什么静留会因为听见了什么而将自己弃之而去。可是更牵动她心扉的是，静留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背后透出的痛苦和强迫自己去面对的态度，让夏树本能地去关怀。

也许藤乃静留的异能是能听得见全世界的声音，而玖我夏树只需要一个超能力，就是她能听见藤乃静留的声音。

只要这样就好。

“我说了什么该死的话，让你非得逃走不可？”

“你说……”尽管是在黑暗之中，静留还是闭上了眼睛，逼迫自己说出那句再也不想回首却在心里回转了千遍的话，“你说：藤乃医生是个永不停歇的爱情狙击手，她睡过好多人，睡完了你，就会马不停蹄地去睡下一个目标。”

“不，我没有。”夏树惊道，“我怎么可能这么说你！”她委屈极了，静留是她心头挚爱，她怎么可能会这样评价她的爱人？可是……可是……为什么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她在哪里听过，难道……

“可是……我听到了……我……”静留艰难地说。她一万个不愿去相信这是夏树的心声，可是从出生以来，她的狐耳从未骗过她，可是以夏树的性格、人品和对她的爱，又怎会骗她？

可就在此时，夏树心头的疑惑又传递到她的耳边，静留心中如电光一闪，忽地道：“夏树，那句话，你是不是听谁说的？”

“可能吧，我想不起来……”可就在此时，一个她本以为早已忘却的场面突然跃到她的眼前——

那是在警视厅的盥洗室，她刚刚从少女刺客NOIR手中逃生之后。她用冷水泼洗着脸，试图让自己精神振作，而她身边，是一个喋喋不休说话的人。

那个人，是友绘•玛格丽特！

她听见友绘笑着说：“……藤乃医生恋爱经验太丰富，不是我这种小女孩能够驾驭的。这种恋爱经验……”那少女看似纯洁的脸色泛起了红晕，故作娇羞地说，“说起来我觉得好脸红啊。藤乃医生的助理二条乃梨子曾经私下告诉我：藤乃医生是个永不停歇的爱情狙击手，她睡过好多人，睡完了你，就会马不停蹄地去睡下一个目标。”

面对自己惊诧的怒视，友绘突然大惊失色地掩住自己的口：“天哪，我怎么把这句话在你面前说出来了呢？对不起啊，请你一定不要相信，我当时也认为这是毫不负责任的流言。你也一定不要告诉藤乃医生，她要是知道，二条助理一定会被解雇的。拜托，拜托！”

夏树瞪视着那个女孩跑了出去，没想到五个小时后，她在自己面前几乎侵犯了静留；七个小时后，她落入了佐川政男的魔爪；更没想到，十四个小时后，她的头颅被静留捧在手中。

友绘跑了出去，而她那句不落痕迹却深深地伤害了夏树的话，却盘桓在这单纯的少女心头不去，以至于在欢爱之际，还是跑了出来，即使夏树随即狠狠地否定了这句话，可是还是在这句伤人之语跃出水面的那一刻，被静留捕捉了。

友绘自己都不知道，她这句随便的刻薄话，会伤人至深，以至于差点儿摧毁了静留和夏树的爱情。她更没有想到，她所造成的这一切，会让后来夏树无法原谅她，以至于错过了救她的时机。

命运给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少女画了一个血色的圆圈，这是她最后的轨迹，也是她人生的句号。

夏树终于明白：“静留，我知道了……”

静留轻轻按住她的唇：“夏树，我也知道了。对不起！”她只是将头深深埋入夏树的胸口，没有再言声。

真相终于大白，可是静留却没有发现真相的喜悦。因为之前对夏树那样草率不公而惭愧的心理，因为友绘那悲剧的命运让她无法责怪，还有……还有……她发现自己又拥有了一个可怕的能力——她拥有搜索他人记忆，并将其呈现的能力。

从小到大，她的异能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而当她已经慢慢接受并以此为豪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她不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里，这种茫茫然的感觉，让她恐惧。

“静留，静留。”夏树轻抚着她怀中的静留，她不知道静留所思所想，可是她读得出静留的情绪，“你在害怕吗？你怕什么呢？”

静留抱紧了她心心相映的恋人：“我害怕的是，我可能真的是个妖狐，我更怕你会嫌弃我、害怕我、讨厌我这个妖狐，不要我了。”

静留是那样的恐惧，她好像置身茫茫旷野，整个世界突然这样巨大，她不知何来何往。而她所依傍的，只有身边的那个人。她需要她所爱之人给她一个答案，让她不至于被天地洪荒淹没。

然而，她没有听见夏树的回答。

这让她更加的恐慌，好像整个世界在离她远去。这恐慌让她的自制力在一点点消失，她心念一动，想要去听夏树心里的答案。

可是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她承诺过自己，不能去听恋人的心声。她不能一步步突破自己的底线。

好一会儿，她听见了夏树低沉的声音：“静留，我想好了。”

“你……你……”

听见静留语不成调，夏树连忙捧住静留的脸，尽力地用习惯于暗淡光线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恋人：“对不起，我没办法立刻答应你什么，我必须得想想。”她这样诚挚的人，不会脱口而出花言巧语，她说出的话很慢，因为要深思熟虑，而一旦说出来，就是一生的诺言。“静留，你要是妖，我也变妖。你要是魔，我也成魔。你别怕，就算是要下地狱，我陪你就是了。”

静留心中忽地一松，泪水潸潸而下。

昏暗中，她感觉到夏树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伴着她的泪水。这是夏树的承诺，是静留的期许，她们热烈地回应着彼此，每一个吻，每一个抚摸，都是心灵的交付，在对方的身体上点燃了火一般的激情。天地茫然，危机交迫，可是这一夜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两个人，她和她，就是彼此的整个世界。

这一夜，她们许了诺言，向自己、向对方、向未知的命运。

这一夜，她们拥有了彼此，交换了内心。

这一夜，她真正成为藤乃静留的玖我夏树，她真正成为玖我夏树的藤乃静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