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怒目瞪視著尤彌爾身後的希斯特利亞。
『始祖巨人』……皮克是這麼稱呼希斯特利亞的。
情報在尤彌爾的腦中打轉,而本質上尤彌爾只覺得這簡直可笑。『希斯特利亞是『始祖』?怎麼可能?』尤迷爾在心中思考,『「座標」明明是在艾倫˙耶卡的身上,這女人自己記迷糊了吧?』
然而無法忘懷的事實卻又流入尤彌爾的腦中。
希斯特利亞與威利˙戴巴對峙時那出乎意料的理解速度。
斯拉巴要塞攻城戰時,忽然跑來踩爛反巨人砲的無垢巨人。
繼承儀式時,賈里亞德突兀地精神崩潰,以及萊納那莫名其妙地擔保。
身為一個早該被吃掉的罪人,尤彌爾所遇到的『巧合』與『幸運』實在有點太多。如果說那些不是巧合,如果說這些事件的背後都有個推手的話───
『不,這不可能。』尤彌爾搖頭,把思緒甩出腦袋,「妳瘋了吧,臭女人,『座標』可是在那一個艾倫˙耶卡身上呢!妳應該在瑪麗亞之牆跟他打過照面,不然至少也該聽萊納跟貝爾托特報告過吧!」
沒錯,萊納說過他們沒有抓到艾倫,『雖然貝爾托特打敗了艾倫,但是兵長跟米卡莎隨時都在保護艾倫,我們找不到任何機會搶走他,最後被他們撤退成功。』當時萊納是這麼說的。所以,希斯特利亞不可能擁有『始祖』。
可是皮克卻只是冷冷說出令尤彌爾無法反駁的話。
「我懷疑我們的記憶全部都被『始祖』改造過。」皮克說道。
「蛤?」尤彌爾裝作完全不相信,卻無法忽略心底的動搖,「說什麼蠢話呢妳──」
「我當然見過艾倫˙耶卡,也看到貝爾托特打敗過他,也看到那兩個阿克曼把他帶走,但那一場戰鬥的目擊者就只有我們四個戰士隊成員,而我們的記憶都可以被『始祖』操控,」皮克冷冷說道,「實際上,事後清點,驅逐艦帶到帕拉迪島的裝備根本就沒有消耗、不曾被使用。回想起來,現場也沒有打鬥的痕跡或零散的屍體,我搬來要給戰士長投擲的石塊也排得整整齊齊,一顆不少。」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他們可是調查兵團,一群騎馬、拿刀子砍人的原始人啊?」尤彌爾聽見自己的語無倫次,「你們這些頂尖戰士,不費吹灰之力打敗他們也是應該的吧?你們──」
「就如我所說,我懷疑我們的記憶全部都被『始祖』改造過,」皮克說道,「而妳也一樣,『顎』。」
「蛤?」她在說什麼?「妳在說什麼?我跟希斯特利亞──」
「──毫無疑問,妳們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感,我不否認,那是你的情感。」皮克說道,「但是妳也要知道,所有艾爾迪亞人的情感都是『始祖』的玩物,而在這個被馬萊人主宰的收容區,如果有一個掌握『顎』的力量的艾爾迪亞人,願意犧牲一切來保護『始祖』,我想『始祖』也會方便很多吧。」
尤彌爾瞪大雙眼。
她領略了皮克的言語所指;她正在暗示,暗示尤彌爾對希斯特利亞的感情乃是『始祖』所製造出來的虛假記憶。
令人不寒而慄的可能性讓尤彌爾渾身一顫。
『始祖』可以控制無垢巨人,也可以操弄艾爾迪亞人的記憶與意志。確實,萊納口中的「瑪麗亞奪還戰」有可能根本不曾發生;那場戰鬥可能僅僅是『始祖』洗入這些傢伙腦中的記憶。
如果這都不是真的,什麼才是真的?不只是萊納等人的記憶,包含尤彌爾的記憶在內,一切記憶都有可能被捏造。
艾倫擁有『座標』,是假的嗎?
巨樹之森的戰鬥,是假的嗎?
厄特加爾古城的戰鬥,是假的嗎?
雪山的訓練,是假的嗎?
貴族的私生女、被遺棄的污穢血脈、甚至『克莉絲塔』,是假的嗎?
與希斯特利亞一起經歷的這麼多,是假的嗎?
如果『始祖』可以讓賈利亞德的精神崩潰,如果『始祖』可以讓萊納說出自己絕不會說出的話,如果『始祖』真的能夠操縱人們的意志,玩弄人們的情感,那麼是不是就連感情,也都可以任由『始祖』擺佈呢?
那麼,我對希斯特利亞的感情,到底是……
尤彌爾回望希斯特利亞,希望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她希望希斯特利亞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是皮克搞錯了,希斯特利亞只不過是擁有王族的血統,根本就不是什麼『始祖』。
然而,希斯特利亞卻別過了頭,避開了尤彌爾的視線。
一瞬間,尤彌爾感覺到自己的理智斷了線。
這算什麼?
這到底算什麼?
「真是太遺憾了,『始祖』。」皮克冷冷道,舉起手,「潘察──」
「這她媽的算什麼?」
尤彌爾對著希斯特利亞大吼。
「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希斯特利亞,如果這是真的,妳為什麼不告訴我?」
希斯特利亞沒有回話,她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而這讓尤彌爾氣炸了。
「妳這個混蛋,口口聲聲說要跟我在一起,口口聲聲說我不了解妳的願望,但妳還不是一樣,對我一無所知!」尤彌爾按住希斯特利亞的肩膀。
「難道妳覺得,一旦讓我知道妳是『始祖』,我就會討厭妳嗎?難道妳覺得,一旦讓我知道妳對我的感情動過手腳,我就不會繼續喜歡妳了嗎?」
尤彌爾看見希斯特利亞瞪大了雙眼。她的頭又重新抬了起來。
「尤彌爾,我──」「妳給我聽好,希斯特利亞。這次輪到我對妳說了。」
尤彌爾深吸一口氣,放開抓住希斯特利亞的雙手,轉向站在牢籠外的皮克。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妳這一邊的。」
然後,尤彌爾用力咬下自己的手。
在閃電暴起的同時,在熱氣蜂擁而來的同時,在巨人的血肉透過「道路」傳送過來的同時,尤彌爾聽見了皮克的嘶吼。她立刻知道反巨人砲很快就會過來,而狹小的牢籠使尤彌爾沒有閃躲的空間,於是她在巨人尚未成形便已經開始準備硬質化。
『五發,只要撐過五發砲彈就好,雖然鐵籠很小,但是並非沒有機會,』尤彌爾暗忖,『撐過砲彈,打倒戰車小隊與車力,然後我就可以帶著希斯特利亞──』
雷光劈入尤彌爾的腦中。
那雷光並不是巨人變身的雷光,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雷光。更準確來說,那雷光跟巨人的血肉相同,都透過「道路」而來。不同的是,血肉組成了巨人的軀體,那雷光卻讓尤彌爾的腦袋劇烈震盪,宛若天旋地轉,意識幾乎被奪走。
「道路」被切斷了。
尤彌爾感覺到『顎』的身體開始潰爛。肌腱斷裂、韌帶崩解、那孔武有力的下顎也從顱骨脫落,在地上化為一團熱氣。骨肉都在蒸發,血水四散而去,整個巨人化成了一攤爛泥,只剩下巨人化失敗、虛脫無力的尤彌爾跪在地板上。
動不了,完全動不了。尤彌爾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覺得自己的意志被蠻橫地打斷,巨人化也被粗魯地中止,彷彿身體不是自己的一般。
『跟艾倫那時候一樣。』尤彌爾終於想起這感覺。艾倫發動『座標』時也是這樣,腦中的意志彷彿強行被奪走一般,但是這一次卻更為強烈,更令人無法抵抗。
希斯特利亞走到她的面前。
尤彌爾想要開口呼喚眼前的伊人,卻連舌頭都動不了。全身上下唯一還聽話的大概只剩下眼睛與耳朵,只有眼睛與耳朵仍然幫她忠實地記錄著來自希斯特利亞的訊息。
「謝謝妳,尤彌爾。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希斯特利亞笑著說,眼中卻流出兩行清淚。然後,希斯特利亞輕輕捧起尤彌爾的臉。
妳為什麼要哭呢,希斯特利亞?妳想要做什麼?
原本尤彌爾以為希斯特利亞要吻自己,但是她猜錯了。
希斯特利亞只是溫柔地,用自己的額頭頂上尤彌爾地額頭。
那一瞬間,尤彌爾慘叫。
雷光在她的腦袋裡流走,闖進了尤彌爾記憶的最深處,抹去了她最珍貴的回憶。
住手。
在教堂內所聽見的消息消失了。
住手。
在報到日第一次遇到的可愛矮子消失了。
住手。
在訓練兵團裡整天都膩在一起的那個人消失了。
住手。
千方百計尋找一個為了他人死去的機會來死掉的混蛋消失了。
住手。
明明怕到哭了出來卻仍執意留在調查兵團的傻子消失了。
住手。
高舉雙手叫自己把古塔破壞掉的女孩消失了。
住手。
在自己頭上喊著從今以後兩人一起逃走的傢伙消失了。
住手。
拿著軍刀嚷著要切斷尤彌爾手腳帶著尤彌爾逃走的傻瓜消失了。
住手。
不自量力拿炸彈去挑戰軌道戰車的身影消失了。
住手。
向戴巴家族宣告自己早就已經答應尤彌爾的求婚的笨蛋消失了。
住手。
笑著收下尤彌爾所做出的奇怪戒指的笑臉也消失了。
住手。
生命的意義,就這樣消失了。
住手。
快住手,不要這樣做,求求妳──
尤彌爾在心中哭喊,然而她就連被抹去的『那個人』的名字也忘記了。
下一個瞬間,尤彌爾連自己為何哭泣都忘記了。
心裡頭怪怪的。
尤彌爾並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作為榮譽馬萊人,作為馬萊的巨人兵器『顎』,此時此刻的尤彌爾應該要在訓練所受訓才對。
眼前,不知為什麼自己會跟不認識的人一起被關在牢籠裡,被大砲指著。而繼承『車力』的皮克小姐,則在牢籠外瞪大眼睛地看著自己。四周則有潘察小隊控制著機關槍與反巨人砲。
「戰士小姐?」
不認識的女子忽然搭話,令尤彌爾嚇了一跳。尤彌爾回神端詳眼前人。那女子相當矮,大概不到一百五十公分,身形嬌小,有個一頭秀麗的金髮與美麗的眼睛,乍看之下可以用可愛來形容,但是她雙眼所散發的深沉卻讓尤彌爾感到深不見底。
「妳是……」
「一個傳令兵。」那女子說道,「馬加特長官在找妳。妳立刻從牢籠出去,順著地道離開,前往訓練中心報到。」
「了解。」尤彌爾立刻行舉手禮。就算她是戰士,任何持有馬加特口信的人仍然是自己的上司。於是尤彌爾立刻側身從牢籠擠了出去。牢籠鐵條的間隙其實不窄,勉強可以讓身形苗條的人鑽過,這種牢籠存在的真正意義大概是約束巨人。
尤彌爾出了牢籠,走入陰暗的長廊。她聽到機關槍轉向的聲音,也明白自己正被機關槍瞄準,但尤彌爾知道自己完全不需要去顧慮這些,因為這些人都跟自己一樣是效忠於馬萊的軍人。坦若他們判斷自己被亂槍射死才對馬萊有益,那麼赴死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艾爾迪亞人曾犯下天大的罪,就算被滅絕也無法償還這份罪惡。
心胸寬大的祖國馬萊願意讓自己活著,已經是無上的慈悲,而能夠繼承『顎』替祖國戰鬥,更是尤彌爾的榮譽。
所以,尤彌爾抬頭挺胸地踏入長廊。槍聲始終沒有響起。
走入長廊之後,尤彌爾想起今天是預定要跟萊納、貝爾托特預演『反立體機動裝置』操演的流程的。因此在前去馬加特長官那裏報到時,必須先回住處帶上立體機動裝置。尤彌爾的心中感到欣喜,因為她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對祖國作出貢獻。
不自覺地,尤彌爾哼起了小調,快步而行。
從頭到尾,只有一點令尤彌爾稍微芥蒂,那就是剛剛那一個金髮的矮小傳令兵。尤彌爾很確定兩人今天是第一次見面,但不知為何,尤彌爾有點想轉頭過去回望她。然而就在這麼想時,尤彌爾忽然感到一陣頭痛,使她腦內一麻,「搞什麼鬼啊?」她對自己咒罵道,責備自己正事不想去想一些亂七八糟的無聊事,於是她使勁地把那傢伙甩在腦後,快步往長廊的盡頭跑去。
------------------------------------------------------------------------------------------------------------------------------------------------------------------------------------------------------
皮克顫抖著,冷汗直流。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她仍然親眼見證了『始祖』的力量。那是操弄記憶、玩弄情感的力量。就連最深刻的愛情,在『始祖』的面前也不值一提,只能像砂土堆成的小城堡,被風一吹即倒。
然後,『始祖』轉了過來,看向皮克,沒有說話。
「……這算什麼?」皮克說道,「我說過潘察小隊都是馬萊人,他們可以輕易戳破妳的謊言。妳以為馬萊會放過尤彌爾?」
「她已經不記得我,我抹去了她所有關於我與帕拉迪島的記憶。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受到馬萊認可,繼承了『顎』,對於馬萊無限忠誠的榮譽艾爾迪亞人。」希斯特利亞冷冷說道。
「馬萊不可能留著她。就算妳把她洗腦,馬萊也沒有理由留著她。」皮克說道。
「馬萊需要忠心的人。」希斯特利亞說道,「現在的尤彌爾比妳們任何人都忠心,就算是萊納也比不上她。她會為了馬萊出生入死。」
「……馬加特可沒這麼愛冒險。他絕對會讓波可吃掉她。」皮克說。
「妳說得對,」希斯特利亞說道,「所以拜託妳了。」
然後,皮克看到希斯特利亞跪了下來。
她伏在地上,五體投地,虔誠宛如禮拜的信徒,更像是向神懺悔的罪人,這令皮克渾身發毛、不寒而慄。「請保護那個傻瓜吧。」她說。
「……這就是妳的目的嗎?」皮克對著眼前、向自己跪下的城牆之王說道,「妳跨過海洋,來到敵人之中,犧牲妳的一切,甚至冒著讓『始祖』落入馬萊手中的風險,就只是為了妳的情人?」
跪下的希斯特利亞微微抬起頭,「這確實不是我該做的事情。」她說道,流著淚,「但是我阻止不了我自己。」她抓著自己的手,眼中的光芒閃爍變換,彷彿是兩個靈魂在拉扯,「先祖的亡魂要我留在牆內,讓樂園迎接安詳的黃昏,可是尤彌爾卻在牆外、在海的另一頭。我無法替樂園驅逐巨人,但是尤彌爾,但是尤彌爾……我……」
她哽咽,「我……我想要跟尤彌爾在一起……我想要陪在她身邊……我以為當我從先祖的意志中找到縫隙,我就能夠實現我的夢想,但是實際上阻擋在我眼前的卻不只是先祖的鬼魂,而是整個世界……是我太傻,以為我辦得到,以為我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
然後希斯特利亞再一次跪倒,埋首哭泣。
這讓皮克心中的怒火熊熊燃起。
「我從沒見過像妳這樣自私的人。」
皮克怒斥。她訝異地發現自己心中的憤怒壓過了恐懼。
「妳讓『始祖』與『王族血統』來到這裡,來到這樣一個只要身為艾爾迪亞人就必須被丟石頭的鬼地方,就只是為了陪在妳的愛人身邊?妳有沒有想過,整個世界會為了妳們兩個人的感情付出多少的代價?」
皮克聽見自己的怒吼。
「軍方會掌握完全的『始祖』!只要他們控制妳,讓妳產下孩子,再讓其他艾爾迪亞人把妳吃掉,他們就可以讓『始祖』的力量出現在戰場上啊!當這一切發生,我們艾爾迪亞人如果不是變成純粹的戰爭兵器,就是被滅絕殆盡!這就是妳要的結果嗎?」
「我對不起妳們。」希斯特利亞說道,「我知道我把妳們全部都脫下了泥淖,我知道我會讓艾爾迪亞人陷入無止盡的悲慘命運。我對不起妳們。」她重複,繼續跪在地上。
皮克瞪大雙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原本以為會有更多的秘密、更多的隱情,卻沒想到驅使『始祖』前來此地的,真的就只是一段愛情而已。
於是她眼前一花,幾乎暈了過去,聚精會神才總算沒有倒下。
「吶,我說,妳可以看得到『始祖』記憶對吧?或者,我能否直接稱呼妳為『始祖』呢?」皮克開口問道。
希斯特利亞抬頭,沒有說話。於是皮克把這當成是默認。
「『始祖』,你能回答我嗎?妳究竟是怎麼看我們這些沒能進去『樂園』的艾爾迪亞人的?我們的祖先是不是一群傻瓜,傻到沒有跟著妳一起進去樂園?我們是不是一群卑劣的叛徒、自願當馬來的走狗,化身為無垢巨人,危害樂園的安寧?」
皮克感覺自己快哭了出來。「我們到底還是不是始祖尤彌爾的子民?妳究竟有沒有想過要回來幫助我們?如果妳肯幫我們,如果妳肯為了雷貝力歐收容區的艾爾迪亞人而戰的話,就算是要與軍方為敵,我跟潘察小隊也……或許還有波可……我們也願意跟妳一起……」
直到最後一刻,皮克都還不願意放棄希望。
最先讓皮克起疑的,是波可的異常。
皮克是除了馬賽外最了解波可的人。不,或許就連馬賽也不如皮克了解波可,因為只有皮克看見波可對於繼承『顎』的期待,也只有皮克看見波可對於兄長的執著。
這樣的波可,是不可能因為恐懼而拒絕繼承『顎』的。
因此,當波可在繼承儀式上因為詭譎的理由精神崩潰,皮克立刻意識到有看不見的手在推動這一切。
唯一能操弄艾爾迪亞人精神的存在,就是『始祖』的力量。
當她懷疑希斯特利亞是『始祖』的時候,心中便有莫名的悸動,因此她利用了尤彌爾;尤彌爾以為皮克是想要知道戴巴家族的秘密,但是皮克真正的目的是確認希斯特利亞的身分。
當皮克從希斯特利亞與戴巴家族的對話確定了希斯特利亞的王族身分,她驚喜到差點暈了過去。
擁有『始祖』的『王族』來到了馬萊。
她是真正的城牆之王。這個女孩將替雷貝利歐收容區的艾爾迪亞人帶來希望。
在這麼多年的無力之後、在這麼多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們拒絕幫助艾爾迪亞人之後,城牆之王終於從牆壁內走了出來,來迎接這些被他遺棄在大陸上的子民。
『總算有人可以來幫幫我們,讓我們也能抬頭挺胸的活在世上。』皮克告訴自己,『很快,我們就不再會只是因為活著,就要被人丟石頭。』
為了控制住始祖,為了成功實現第一次對話,皮克必須營造一個可以確實囚禁『始祖』,並且讓她的洗腦無用武之地的情境。於是她花了數小時,在狹窄的地下密道準備了這一個陷阱。唯有如此,她才能站在對等的立場與『始祖』對話,確認她的意圖,理解她的思想。
然後,一起拯救雷貝力歐區的艾爾迪亞人。
潘察小隊是皮克唯一願意相信的馬萊人,除此之外的任何馬萊人只要得到了這個訊息,肯定會上報軍方,到時候『始祖』只會被軍方直接回收。只有潘察小隊願意聆聽皮克的請求,願意替艾爾迪亞人著想,只有他們願意加入到這一場豪賭,賭『始祖』是否願意拯救雷貝力歐區的艾爾迪亞人。
從這層意義上來說,皮克對於潘察小隊的虧欠,一生一世都報答不盡。
然而『始祖』只是沉默、透過女孩的眼睛看著皮克。
這一瞬間,皮克終於知道自己的期待不過是妄想。
卡爾˙弗利茲早已放棄艾爾迪亞,而希斯特利亞前來馬萊的目的就只是為了尤彌爾。從頭到尾,由始至終,雷貝力歐收容區的艾爾迪亞人便是被城牆之王與『始祖』給遺棄的賤民,永生永世都只能作為馬萊人腳底下的奴隸,為馬萊戰鬥,直到艾爾迪亞人因為仇恨而被世界給殺盡為止。
沒有人想要拯救我們。
皮克理性的內心下了殘酷的結論。
「既然妳不想幫我們,那至少跟我們分享妳的智慧吧。」皮克恍惚地說道。
希斯特利亞的表情沒有變化。然後皮克近乎哀求地發出了咆嘯,「妳到底知道什麼?妳到底在『始祖』的記憶看到了什麼?惡魔的交易是什麼?始祖尤彌爾究竟看到了什麼?不戰之約的內容究竟是什麼?地鳴到底是恫嚇或者真有其事?巨人到底是什麼東西?艾爾迪亞人的命運到底還有沒有曙光?」
皮克嘶吼,而城牆之王依然沉默。片刻之後,她只是再次伏首。「請原諒我,」皮克聽見希斯特利亞說道,「請原諒這個弱小、無力、沒辦法創造出樂園的我。」
於是皮克放棄了。
這便是事實。我們不可能被拯救。
「但是我還想掙扎,我不能讓軍方得到妳。」皮克說道,看著眼前跪倒的女孩,「所以妳必須死在這裡。我要賭,賭重新降生的始祖沒有人會發現。」
「這是個好方法,」希斯特利亞說道,同時她竟然露出了笑容,「祝妳好運。」
『混帳東西,』皮克絕望地在心中怒吼,『自私的混蛋。』
「我才不要妳的祝福,」皮克用最後一絲力氣說道,「大家,動手吧;殺死她。」
然後,機關槍的達達聲響徹地下的密道。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