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日落时分,摩天轮缓缓上升,隔着观光舱的玻璃,向外看去,远处的房屋鳞次栉比,金黄色的小溪从中穿过,晚霞笼罩着整片大地,好似走进了异世界的古老皇城一般,倚在靠背上,望着头顶上五彩斑斓的云彩,似乎触手可得。
“凛,你有喜欢的人吗?”卯月把脸侧靠在玻璃窗上,一边望着窗外景色,一边问道。
摩天轮爬升到七十五度。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凛完全没有准备,她并拢着双腿,双手夹在双膝之间,低着头,垂下的刘海几乎把脸上的表情全部掩住了。
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可能……有吧,卯月呢?”
“有的喔”。
这是一个情理之中的回答,在这个年龄,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无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都是必然会产生的情感体验,但对于凛,这又是一个充满意外的回答,自己的好友有了她自己喜欢的人,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为她送上祝福才对,但是自己心中总是被一阵无名的失落所困扰着,自己也说不清其中的原因。
“凛,抬起头来吧。”
凛抬起头来,看到卯月从座椅上起身,她双手扶膝,半弯着腰,慢慢地向自己凑了过来。
“眼睛也要闭上喔。”
温柔的声线从卯月的唇间传来,尽管自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尽管自己心里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期待,尽管自己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尽管此刻自己心里已经有无数的想法在互相厮打着,互相摧毁着,但自己的身体却好像视她的话语犹如指令般,毫无疑问,毫无抵抗地遵循着,慢慢地垂下了眼帘。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凛的心中还是没能纠结出个究竟,一份从未感受过的温度在她的嘴唇上蔓延开来,心中的各种杂念烟消云散,这份好像带有魔力一般的温度来自哪里,是窗外的斜阳,是彼此间的体温,还是……。
摩天轮缓缓升至最高处,那份温度渐渐离开了自己的唇边,撑开眼帘,望着卯月的脸颊,衬着远处的红霞,她终于知晓了答案,那份传送过来的温度,来自卯月的唇间。
“凛?凛?还不起床?”凛妈妈一直在床边喊着凛。
凛睁开眼睛,看到妈妈正在自己身边,吓的抓起被子直接蜷退到了墙边。
“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梦这么美啊?怎么叫也叫不起床,你不是说有活动吗?”
凛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
“啊,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慌慌张张的凛,这个月第二度出现,这次又是迟到,不过,这次是活动。
按平常来说,凛这种做事这么认真的女生身上是很少会出现迟到这种事情的,然而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虽然难以置信,但它确实发生了。这次的原因,是在梦里和卯月接吻了。
“完蛋,怎么找不到那套衣服了,上次明明是折起来放在这个位置的啊,还有领带呢?”。
凛找不到活动要用的衣服,昨晚回来收拾了好久才收拾好的衣柜,今天再一次被掏空,床上又叠起了衣服小山,匆匆忙忙打电话叫了经纪人准备新的衣服,用了三分之一的早餐,打破了出门用时纪录,简直就是昨日完美的重现,但这节奏真的还是凛本人吗?可能本人都在怀疑自己的人设为何崩坏得这么快。不管怎么样,终于还是赶上了,到了社内,凛匆匆忙走进了准备室,跟大家打过招呼后,开始了活动录制的准备。
今天的活动,是许多人暑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因为要忙着给新人们安排出道活动,部门的偶像们有了一个超长的假期。
到了中午休息时间,活动录制结束,慌慌张张的早上也总算有惊无险得度过了,凛走到外走廊上透透气。
昨天那些事,自己为什么还是这么地在意?明明只是卯月帮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还有在电车里她没站稳,自己不小心抱住了她而已,都是没有什么特别意味的事情来的,而且女生之间,这也很正常嘛,不是吗?
哎,想不懂。
“凛,你有喜欢的人吗?”
凛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晚的梦,被惊得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喜欢?这是不可能的,卯月可是女孩子,喜欢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又会做这种梦。
凛的心中非常的困扰,她把头靠在了走廊的柱子上,一直盯着地板上发呆。
不一会,手机振动了一下,有人发了短信过来,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卯月发过来的。
“凛,你们那边还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看着卯月发过来的信息,凛心里自然是非常地高兴,可正准备回复的时候,脑海里却浮现着昨晚梦里那些事,一下子不知回复什么好,自己现在虽然很想见到卯月,但是又怕见到了卯月又会像昨天那样不知道说些什么,心情非常矛盾。她拿着手机,往前走着,对着手机发愁了好一阵子,不知不觉中已经差不多走到了中部楼梯,抬头看到卯月就坐在楼梯另一头的长凳上,好像是在等谁。
卯月应该是在等自己吧,要不要上去搭话呢?见面说什么好。
凛犹豫着。她担心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再次让彼此之间的氛围会变得尴尬起来,但好不容易别人邀请了,只是一起去吃个午饭的话,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事件吧。
“凛,你有喜欢的人吗?”
那幅画面再次出现。
聊平常就好,别想那些事,别想那些事,自然地走过去打招呼,然后一起去吃饭就好。凛双目紧闭,调整着呼吸,心里一直这么默默地念叨着,强迫着自己不去想昨晚的事情。
这时,一位事务所的前辈经过卯月身旁,与卯月打过招呼后,看到正在走廊上的凛,便也侧过身来向她挥了挥手。或许是看到了这个动作,卯月的视线也被带了过来。就在卯月看过来的同时,凛飞快地跨进了身边的房间,迅速地把门关上了,躲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凛措手不及,原本已经想好的说辞,一下子又忘得一干二净,不过比起这些,她更在在意的是,刚才这么大的动作,万一卯月看到了怎么办。
“咯咯咯”,门外传来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会不会真的被卯月看到了,要是她过来敲门,我该怎么办,等下被她误会成故意躲着她,我要怎么解释,
啊……,怎么办,找个地方躲起来会不会好些?
凛四处张望着,才发现这里是器材室,因为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考虑,就随便找个了地方就躲了进来,这里平时只是拿来存放摄影器材道具之类的,现在那些道具被拿去用了,屋子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怎么办,还是直接开门给她,然后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吗?可这里是器材室,我完全就是无关人员,我进来是要做什么?还是说直接锁门?好像这样做更没道理了。
咯..咯..咯..,声音渐渐变慢了,在靠近器材室门口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找到任何藏身之处的凛,只好把自己塞在门后的角落里,祈祷门开的时候,卯月没有看门后面,
自己能侥幸躲过去。
门缝里透进来一道光,而且越来越大,门真的开了,凛坐在地上,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脖子像动作缓慢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过去。
“我下午活动完成后过来拿,谢谢啦。”是新田美波的声音。
门半开着,一只旅行箱被推了进来,放在了房门旁。大概只是美波把行李箱带过来没地方存放才临时放在这里的。
房门被关上了,虚惊一场过后,凛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器材室里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其实刚才为什么要躲进来,直接走过去的话,再勉强一下自己,应该也不会再想那件事了,反而是像现在这样躲着,如果刚才进来的时候如果真的让卯月看到了,情况感觉会变得更加复杂,自己真的是多此一举。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去面对她就好,不难的。
整理好情绪,凛起身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灰尘,理正衣领,慢慢地走到门前。
“这次绝对没问题。”
凛打开门,探出身子,看过卯月的位置,但此时,卯月已经不再在原地了。
哎,也是正常的,她等了这么长时间,自己这边短信也没回,一般都不会等了吧,中午,还是自己吃吧。
下午,一天的录制工作全部结束了,还好没有因为自己情绪问题影响到录制过程,任务也算是勉强地完成了。走出休息室,和大家道别后,凛也走了下楼。看着大堂里的时钟,凛再次拿出手机,看着还没编写回复的那条短信。她还是很想见见卯月,但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好,但万一自己又像今天中午一样,就算是到了她面前都没有面对她的勇气,该怎么办。凛摇了摇头,盯着手机看着,在楼梯上走一步晃一步,走一步晃一步的,愁容满面。
“凛?”。
卯月忽然出现在了凛的身后。
“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啊,我……没事,就是活动录制完了有点累而已”。
凛迅速地将手机揣进了口袋里。
“你也觉得吧,我也是呢,最近活动又多,不过还好,接下来就是放大假的时间了”。
“恩。”
不知卯月会不会对今天短信的事情感到困惑,还让她等了那么久都没出现,要不要说明下,但如果已经被当做没什么关系的事情的话,重提起来岂不是有点……?
“对了,卯月,中午的……”
“中午的?什么?”
“中午没有回你信息,真的不好意思,还让你在那里等了那么久。”
“那个啊,我之后不久也去饭堂了,没事,没事。”
“真的很抱歉,我应该回你的那个时候,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凛支支吾吾地,完全说不出口。
一向善解人意的卯月,看着眼前困惑的凛,便将话夺了过来。
“你也是很忙所以才没空回复吧,没事的,完全能理解,我们今天也是啊,完全撒不开手的感觉。”
“额,不是,我是……。”
“恩?没关系的,这些都是常有的事了,我们都明白的,习惯就好。”
“凛,别说这个了,既然中午没一起吃到,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吃点什么再回去啊?当作放假的庆祝。”
“恩,这样也好。”
“那我们走吧”。
“恩”。
面对卯月的再次邀请,凛心里不禁有些高兴,好像心里的包袱一下子就放了下来。一路上,两人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有说有笑。两人走到回家必经的天桥上,卯月指着对面自己经常光顾的餐厅。
“凛,我们不如就去那家吧,那家我经常会去的,他们那里的甜点好好吃,要试试吗?”
“好啊。”
两人走下天桥,来到餐厅前,推开门走了进去。因为还不是晚饭时间,偌大的餐厅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桌客人,凛和卯月挑选了一个临街的桌子,坐了下来。
“这里的草莓巴菲很好吃喔,我个人强烈推荐,凛你要不要试一试啊”
“嗯,好啊”
“那,我要一份抹茶千层,外加一杯水果茶”
“一份草莓巴菲”
凛只是偶尔会吃一两次甜食吧,但不是以周作为计算单位,而是月。她的饮食习惯比较偏向清淡,因为是卯月推荐,尝试下觉得也无妨。
“打扰了,你们点的餐已经上齐,请慢用”。
卯月熟练地把抹茶千层切成了8小块,配合着水果茶,美美地享受着。
凛用勺子舀了一口冰淇淋,冰凉的感觉在口中化开,虽然自己并不是那么热衷于甜食的人,但这份清凉,和丝滑的口感,加上面前卯月甜美的笑容,无疑是在这炎热的夏天和整天的活动下来,对自己最好的奖励。耳旁萦绕着店内播放的纯音乐,周围低声细语交谈着的客人们,伴着店门打开,不时会传过来的门铃声,平静的午后,餐桌前的二人就这样静静地享受着这份惬意的时光。
昨天跟今早梦里的事,还是好在意,不过,现在我们相处地也完全没问题啊,错觉?还是自己神经太敏感了?恩,反正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那些事吧。
“凛,试试我这个抹茶千层吧”
刚说完,卯月就已经用叉子把一小块蛋糕,送到了凛的嘴边。
还在沉思着的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慢慢地张开嘴,凑了上去,用舌尖接下了这份对于自己的意外奖励,但又不够准确,应该算是一份极高的馈赠。虽然没有尝过餐牌上其余的甜品,但在凛的心里,这一口,仅仅是一小口,绝对远远是胜过其它所有甜品加起来的美味,甜到心底。心里这么想着的她,回过头,才意识到,这是卯月也在用着的叉子,这,已经可以算是间接接吻了吗?昨晚梦里在摩天轮上的画面也不知为何无缘无故地再次浮现出来,凛的脸上再次像烧开的水一样,温度骤升,刷地红了起来。
“凛?怎么了?”
卯月就坐在对面,凛完全没有办法掩盖,只好用双手拼命捂住脸颊。
“凛?怎么了?”
“没……没事,我去下洗手间就好。”
凛跑到洗手间里,开着冷水,用手捧起,不断在脸上拍着,一次,两次,许多次,脸上的温度也终于慢慢降了下来。
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意识到的的话自己肯定会……,肯定会,躲开?不不不,这感觉又有点不太礼貌,一块蛋糕而已,而且卯月也是女生,自己这么大反应干嘛,啊……真是头疼啊,但是,但是,会不会是昨晚的梦真的……,不不不,唯独这个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理性,理性,自己需要冷静。
凛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了出来。
卯月是自己的好朋友,这点是不会变的,不要因为一个梦而胡思乱想,那终究不是现实的东西,平常心,平常心。
凛回到了座位上。
“怎么了刚才这是,这么突然。”
“啊,没事,我只是刚好想起有点事。”
“那也没必要跑这么快吧,我以为你不舒服还是怎么的呢,吓得我。”
“没事,没事,我们继续吃吧。”
“凛,我的抹茶千层,好吃吗?”
“恩,味道不错,还不腻,下次我应该会点来试试。”
“那……你也让我吃一口你的草莓怎么样?”
凛拿着勺子的手停住了。
这又是什么?卯月主动?
“凛?不行吗?”
“可……,可以啊。”
凛咽了一下口水,舀起自己杯中最大那颗草莓,缓缓伸到了卯月嘴边。
“好好吃,谢谢”。
“啊……。”
这,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了。
凛将调羹收回了杯中,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拿起它,只是呆呆地,低着头坐着,看着杯中的冰淇淋自己融化着,好久也没有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