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醒来罕见地一点困意也没有,我觉得昨晚睡得格外香甜,好像还做了个好梦。扭过头想去摸手机,结果却发觉身边还躺着一个大活人,再一看竟真的是Charlene!回想起梦的大致内容,我赶紧偷偷爬下床,不敢发出声音,关上房门后把Joy叫醒,给她做了简单的早餐,之后便把她早早地送去了Angela那里。再回到家已是九点,Charlene穿着我的睡裙,把头发随意扎起,正在煮面。她听见我回来,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啦。你吃过早饭没有?我看水池里就一只盘子,你是不是只给Joy做了吃的?现在肚子饿不饿?”我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斑斑点点:“Charlene,我昨天——”她淡定地把火关掉,把面倒进碗里。“我还正想问你——你昨晚怎么那么主动?我被你吓得动也不敢动,还以为你吃错药。”她捧着碗表情无辜地看着我。“我以为我在做梦。”她瞪大了眼睛,放下碗感叹:“原来在梦里你就这么主动!平时都不见你——不,是从来没有过。”她走近我,用她的额头贴住我的,伸手把我脸旁的头发撩到耳后:“可是Gillian,我好喜欢你昨天的样子。今天我就要搬过来了,不管你是不是做梦,可不可以继续保持下去?”我只觉得面红发热:“我昨天——到底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不——不太记得。”“那我帮你回忆一下。”她偏过头吻上我的脖子慢慢吸吮:“你看到我的脖子了,还有其他你现在看不见的地方,我等下一一告诉你。”我想推开她:“Charlene,不要……不要白天……”她又堵住我的嘴,把我推进卧室,放下窗帘,笑得不知有多得意:“到晚上了。”可惜她俯身正要吻我,我的肚子就开始讲话。她立刻把头埋进我的颈窝,肩膀耸动得厉害,真担心她会笑到没气。我好无辜:“我还没有吃饭……”她不再大笑,抬头冲我扬起嘴角,又很温柔地蹭蹭我的脸。从额头到脸颊,绵绵密密的吻一一落下,不带任何情欲,只是安抚我:“我知道,刚好煮了面,一起吃。”
中午驱车同她把几箱东西带回来就算是完成了搬家。我见她打开行李箱一件件整理衣服,又逐一挂进我的衣柜,感慨这场景真和我们大学里搬进新租的公寓一模一样。不过那时候的衣柜没有这么大,衣服也没有这么多。记得以前我们常常交换对方的衣服穿,偶有细心的同学发现,我们就推说是撞衫,次数多了之后大家就以为我们只是看上去关系好,私底下肯定有在偷偷较劲。Joey还来问过我是不是同Charlene分手了,否则怎么常听人传谣我跟她因为撞衫闹得水火不容。她脑筋直,觉得莫名其妙:“你们两个撞什么衫啊?不就是同一件衣服吗?”
她的衣服我已经认不得了,都是些我没见她穿过的,只一件深蓝色的薄羽绒服还很眼熟。“你还留着这件衣服?还能穿吗?没有坏?”“没有啊,太薄了,我在加拿大穿不上,到现在还跟新的一样,怎么不能穿了?”那是我念书时拿实习工资买给她的。现在真是想不通,当时为什么会买这种衣服给她。我见她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动作迅速地拿出里面的东西,以为我没有看见,偷偷藏到了背后。她转身捉起我的右手:“Gillian,你可不可以把这枚戒指摘掉?”“这是我自己买的,不是真的婚戒,只是拿来假装——”“我知道,可是,右手无名指就这么一根,你不摘掉这一枚,怎么戴我给你准备的?”说着便拿出刚刚藏好的戒指。“你几时准备好的?你一早知道我会跟你复合?”她摇摇头:“好多年前就买好的,在加拿大,看见人家可以结婚,心里好羡慕,就买了,想着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但是一直没机会给你。那时候连分手都还想不到,后来以为再也用不上了,就一直放在这件衣服里。”她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说的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却觉得喉咙发紧,赶快深吸了一口气,免得在她面前掉下眼泪。
我们还未分手时,即使感情稳定也常常感到前途渺茫,两家的父母从来都不看好我们,知道内情的朋友也不多,就是在这么惨淡的情况下,她竟仍想着要和我结婚。女孩子总是会幻想自己的婚礼一定豪华耀眼热闹非凡,好令她终生难忘,恨不得直播给全世界的人:看,我结婚了!但Charlene这么高调的人在一点上却刚好相反,她常跟我说结婚是桩好私人的事情,如果可以,她只想和我偷偷跑去登记,谁也不告诉,尤其是父母。年轻时我还不能理解,后来过了好久才想明白,其实她说的是对的,结婚真的是好私人的事情,我不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我希望全世界不如只剩下我们两个。
“戴上好不好?虽然款式过时了至少十年。”她讲着讲着就笑出了声,然后替我摘下原来的戒指,把新的戴了上去,附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不向你求婚,因为好早以前就认定了你已经是我的妻子。”她真的是很可恶,不管说出多无赖的话,我都无力招架,更生不了气,尤其此时此刻,简直一心只想抱住她大哭一场。“不说话就当你是默许。”
我忽然发觉,这一切发生得真是太快了,我们重逢至今还不到半个月,但埋藏在心底十年之久的问题已经解决。我真不知是否该后悔和她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可是早几年我们也许又不够成熟,不能像今天这样彻底和解。大概是因为我们终于成熟起来了。就好像她说的“出国前我的头发才到肩膀”一样,那时我们只有二十岁出头,是除了时间和精力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年纪,还有力气吵架闹分手,把一切都戏剧化,轰轰烈烈,仿佛爱情电影里的主角。可是我们不像演员一样看过剧本,根本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误会和冲突还有没有机会被化解,心理活动也无人关注,更不敢确定未来到底是什么结局,喜剧还是悲剧。必须要提心吊胆,必须要等到某个时间才能看清楚,也许十年,也许还能更久。
我想起年初许下的生日愿望。其实我很不爱过生日,但Joy想吃生日蛋糕,所以才去买了一只,顺便插上蜡烛许了愿望。好形式主义的东西,不过小家伙喜欢。我以前过生日通常都只假装闭眼不许愿,因为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而且又知道许愿根本没有用,想要实现什么还是要靠自己,所以这次我只是闭上眼睛想,上司调任之后我可以顺利升职就好了。我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这次肯定能心想事成,没想到还是有人突然出现令我愿望落空。可是说到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来竟是真的。
“Charlene,其实我今年过生日的时候许了个愿。”“真的?我记得你从来都不会许愿。”“是,但是——”“等等,该不会和我有关吧?”她看着我,眼睛忽然发亮,表情充满期待。“算是吧。”“哗,那到底是什么愿望?你一早就想和我复合?”“不,是我想升职——”她听见后一把抱住我笑得发颤:“好好好,是我阻碍了钟小姐的事业上升。”“混蛋,那你要怎么赔偿我?”“当然是把余下的这辈子都赔给你,我的薪水、时间、精力。”她掰着指头说。“还有呢?”“还有?噢,最最重要的,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