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云韵霜晃了晃中刀,惋惜道:「可惜,这把刀看来是不中用了。」
楚荷儿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或者兼备,鼻子轻哼一声,没理她。
大家也看过去,刚才霸气十足的大刀,刀身已宛如旱土,片片龟裂,只是还能维持原形。
云韵霜又曲指一弹,却未如预期般破碎,反而声发高亢,犹如大吕黄钟,山谷回荡,经久不绝。
「有意思,看来我们的辛苦也不是完败。」
她又看了看地上的怪铸,手一拂,一股清风扫过,怪铸悠悠转醒。人马上一骨碌蹦起来,看看他的铸炉,乱七八糟的装置都在,有一些开了花,但也不是完全损毁,紧要之处早被云韵霜的玄冰罡劲封锁。
怪铸愣神的功夫,铸夫人已经冲了过去,揪住他什么「老头子你知道闯多祸,什么丧心病狂什么都不顾」之类,劈头盖脸的好一顿数落, 铸夫人是真急眼了,怪铸也知道理屈,默默听着。
「贵客在不要这里丢人现眼了,以后再和你慢慢算账。」
铸夫人丢下这句话就嘎然而止。
不管怎么说,还算皆大欢喜的局面。怪铸长长嘘了口气,轻松下来后才察觉肉都颤个不休,真是恍如隔世。对云韵霜道:「没想到这把刀大有来历,竟然是魂铸出来的,实在是失察。啊呀,云护法你连运神功,远超常人极限所能,让人叹为观止,可是无碍?」
云韵霜笑道:「客气了,虽然有些吃力,但我还承受得住。魂铸之器也曾听闻,不想有这多门道,如此凶险。说起来还是应该算我不查,不想魔刀会反噬持刀者,让先生白白见识鬼域森罗一遭。」
「惭愧,我意识被夺,毫无抗拒之力,茫然未知倒没受什么苦,什么没看到,什么印象没。倒是这把刀运势差得可以,云护法何方高人,它自讨苦头可说咎由自取。不知你用何妙法降服此刀。」
云韵霜道:「妙法没有,只是净是些不入眼小鬼,我龙气一震俱全散了。只是不想刀也裂了。」
众人心领神会皆放声一笑。独楚荷儿有些闷:真正危险的不是那把魂铸魔刀,而是云韵霜身上的龙气,刚刚云韵霜那眼神,那气魄,分明是被龙魂高度侵蚀,人变会巨龙一样威势惊天,同时脑识混沌,只知杀戮、破坏,为祸人间,直到肉身瓦解万劫不复。
刚才和云韵霜对峙时,自己可能无意露了杀意,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气,对方才能瞬间压制下龙气,如果是这样,真是无意中违反了不干涉此境的大原则,离事态收场又遥遥无期了。
后又想,反正自己也多的是闲暇,奉陪到底就好了。任他滔天巨浪,力挽就是,无需胡思乱想。静观云韵霜身上还能出什么趣事,有什么兵来将挡即可。想罢也开心起来,和大家一起转回大客厅。
访客们终于闲好好打量怪铸,人生得精壮,大脑门又沧桑,确实浓浓巧匠味道,也无甚出奇。特别在确实眼中白眼球多,小小黑瞳孔一片白中精光闪闪,特别有趣。
「实在料想不到赫赫有名的云护法会光临寒舍,疏于款待之处请多多恕罪,拙匠人何德何能受此礼遇,实在不敢想有何可效劳之处。」 说话时两个小瞳孔格外的发亮,其实他对武功之道并不敢兴趣,好奇的是深不可测的云韵霜究竟懂多少机关金木,感叹传言一定是真,霓云仙子唯一弟子,真是旁人无法揣摩。
怪铸也提防着对方的来意,就算没有铸夫人时常监督提醒,他性子良善,自由散漫惯了,如果给别人当工具,设计一些害人机关万万不愿。平日里钻研自乐,不是不得已时肯本不愿接触外界,但今天糊里糊涂就承受对方大恩,虽然很矛盾也要悉心倾听对方来意,没办法不倾尽所能满足对方不非常过分的要求。
云韵霜道:「先生毋须紧张,小女虽见识浅薄,也不敢拿那些无聊俗事烦劳,你大可放心。只是受朋友指点,因昔年一事来寻寻先生晦气。但若解决的好,也想和先生交个朋友。」
说罢,手一扬,霜魄直立八仙桌上,宝剑自行出鞘,剑身缓缓升起,如明月自海生,晶莹清冽剑光沁透墙壁,恍惚间人皆登月置身广寒。和刚才魔刀刀气又是大大不同一番境界。
怪铸并不惊惧,牢牢盯着剑看了良久,叹道:「果然如传闻,恭喜云护法得继此剑,听闻你几度大发神威扫荡魔寇,剑锋仍能不染少许血腥,白洁如初。云护法和此剑相映成彰,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云韵霜听罢颇为得意,她本就爱惜此剑,烦劳霜魄出鞘之战本也不多,一旦霜魄出,必是惊天恶战,或殊死一搏之时,霜魄出,必然配合独创得意武学——剑掌合流之法,力挽局面于倾危。
当初她艺成初入江湖,争夺龙气那场大战,楚荷儿也暗中观视,连楚荷儿都没料想,云韵霜招出,剑化虚无,大杀四方,百步溅血。应变稍迟,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云韵霜已经「兵不血刃」取得胜利。
云韵霜回道:「奉承可免,只是怪铸先生多年前,是否制作过此剑赝品。而且先生技艺既然精妙如斯,却非常不尽心力,让人颇为费解,告罪猜测下,是否亏了物料?」
果然还记得那件事,一旁韵雪想除了姐姐记性真好,能如此耿耿,不知仿剑让姐姐吃过什么苦头,韵雪很想知道,但姐姐绝不肯说。不知这回能否抖落出来。
怪铸一点不慌,反而哈哈大笑,道:「又是那个牛鼻子,我保证一定是他,又被我那个损友给卖了。说起来这事还真怪不得匠人,云护法可有兴趣听我详说?」
云韵霜收了剑:「愿闻其详。」
回忆起当时情景,怪铸神采奕奕:「那时我出师不久,还是个江湖上默默无闻的小子,突然有个蒙面客来访,她递给我一张图谱,说受人之托做一把剑,还抛出个足金大元宝压在图纸上,说是订金。真把我吓个不轻。」
顿了顿继续道:「那时我初出茅庐不知天高,那个图样看得我手都痒,没报酬都想试试,但对方手出手太阔绰,反倒犹豫了。那客人知我意思,笑道:『做个孩儿玩意,无需许多忧烦。但请手脚麻利些,我后日便来取。』说罢不等我会过神就飘然而去。」
云韵霜笑道:「此处说孩儿难道是指我?师尊轻易不见世人,不想委托了个如此潦草之人。」
韵雪:「此人行事颇有姐姐风采呢,仙子人选一定别有深意。」
云韵霜:「好妹妹你多想了,不过师尊喜欢捉弄人倒是真的。还是听怪铸先生继续讲吧。」
怪铸应了一声继续道:「什么孩儿玩意,我那时一百一千个不服气,非要打造出一柄绝世神兵。但时间实在吃紧,就取巧选金刚砂混合蛟胶等,再加入一十八种密料凝成剑身。又用一大风筝,把剑放置其上,天公也作美正午时一阵大风把风筝直放到云上——我有一粘合秘法,阳光愈烈,固化越坚实,那时正好在海南五指山,地利也便利……」
听到这众人皆笑,怪铸是有多喜欢放风筝,人如其名,真是个怪才。
接下来怪铸大说起连云韵霜都不太了解的得意的工艺,讲了一会发现大家都没什么反响,哈哈一乐赶紧打住。
又笑道:「我一谈老本行就犯老毛病,废话连篇,多少年了看来是改不掉了,总而言之,当时真觉得是天纵英才,相当的顺。我马不停蹄的做,早晨的委托,到三更就大致完成了。想第二天走完工序就可以交托了。不想客人第二天上午就过来了,先问我进度,我说大致完成,还差几道工序。她一看相当满意,说计划有变必须马上回返中原,要立刻带走剑。和她好说歹说,又匆匆修整一会,她等到午时就取走了剑。」
韵雪道:「那柄剑可以姐姐的以前的挚爱,睡觉都想抱着,把妹妹都冷落个够。家中所藏刀剑也被它毁个一塌糊,没想这等精妙利器,怪铸先生一天变完工。」
云韵霜笑道:「胡言,那阵子分明是妹妹和我置气,哄也不好。有好妹妹谁愿意拥刀抱剑,会去喜欢那些冷冰冰的家伙。现在也不晚,姐姐随时……」
韵雪瞪眼不让她胡说说下去,不知韵雪,云韵霜精湛的武感,不用看也感到比自己玄冰罡气更冰冷的视线,不由打了个寒颤。
形势不对赶紧转移话头,对怪铸道:「一定有重要工序未曾完成,让先生深感遗憾。」
怪铸:「那时我术业肤浅,那把一味追求坚韧但五行有欠,如果次日夜间饱吸月华,用药粉掺霜水中浸泡一整夜,至少不会遇泽水即瓦,或许可抵抗一阵。」
云韵霜:「原来如此,阴差阳错下……俱往矣,云韵霜刚才失礼,此事怪不得先生。」
韵雪:「到底是什么事,姐姐为什么遮遮掩掩,难道也是比轻功被……被那样……」
她想起云韵霜和楚荷儿比轻功的事,想之前难道也有类似让姐姐引以为耻的事。
云韵霜:「姐姐并非弱者,吃一人亏足矣,休要胡思,非是遮掩,只是件鸡毛小事说也无趣。」
韵雪:「你总是这样说,让人更感纳闷好奇。」
楚荷儿接口:「这样这样?」
她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
云韵霜唰得脸变红:「你怎会得知,难道能看出?」
楚荷儿适时递过一面圆镜:「汝自己看来?」
云韵霜接过镜子,入手沉甸甸不似中土之物,精美大器的纹路,荧光闪闪纯银一体,明晃晃一照,里面像也有个大世界。这样镜子云韵霜平里都找不出,难道镜中有奥妙,也是特殊的宝贝。拿着镜子,她的手都微微发颤。
楚荷儿:「又不是照妖镜,汝紧张什么?就算是,吾敢保你必不会有问题。」
云韵霜不接话,想谁用你保,只是认真去照,镜子真是佳品,照得人纤毫分明,但除了肤质白皙鲜活,实在看不出什么。转头一头雾水可怜巴巴瞅着楚荷儿。
「骗汝呢。汝脸上又没留下什么。吾只是随便比划,似乎刚好猜中。看来果然如此,难怪观汝武功路数,总是对面门布防重兵。」
沉稳如楚荷儿也忍俊不住,优雅的她不会笑得前仰后合,但谁都能看出她笑得非常开心。
「不想汝这样人居然也惺惺女儿态,江湖儿女何必如此在乎容颜?」
云韵霜彻底无言,因为对方事楚荷儿,也发作不得无从发泄。但她对心情变换别有长处,电光一想,一算日程,马上就有机会,想:好吧,到时让你这个家伙看看我如何大展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