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雷优x雾香(x花店老板x小画家设定。发现标题好像《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但其实是因为小米的姓氏就是花束的意思所以才这样起名wwwww
夕丛雾香时常会收获这样的评价——“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起初她难以适应法国人不加修饰的热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偶尔会在心中做出这样的回应——“我眼中的人和物更美”。她是一个画家。对她而言,美丽的眼睛比不上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惯于四处留心,因而总能发现为大多数人所忽略的具有美感的画面。
比如说那家名叫Noir的花店。她在一周之前发现了这个地方。是家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花店,规模并不大,坐落在街拐角,招牌用尖角体印着“Noir”,墙面被明亮又干净的落地窗占据,透过玻璃,店内的景象她一览无余。当天路过那个街角时,她望见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有位少女正弯着腰专注地照料着植物。她在路边站定,双手插进帽衫的口袋,眼睛几乎黏到了窗玻璃上。她看见少女站直了身体,放下水壶,把长发拢在脑后,露出漂亮的侧脸。只消一个瞬间,她就决定把这一幕如画的场景忠实地还原——身穿墨绿色围裙的花店少女,被无数鲜花绿植包裹环绕,在日光的映照下犹如镀了金,周身散发着温柔的气息。她很好奇,为什么花店的名字叫做“Noir”,从第一印象来看,这家花店在她眼中绝对不是黑色晦暗的,而是金黄温暖的。
回到家后她照着脑海中残存的印象反复琢磨,甚至在睡梦中也不曾停止勾勒少女的形象,努力想要重现自己在她身上见到的光芒,但却始终没能如愿。每一幅作品她都不满意。以前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总是能够准确地把心中所想通过画笔描绘出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竭力想要找出失败的原因,不知不觉中踏上了通向花店的路。
“欢迎光临。”
有那么一瞬间,听觉和视觉联通了。少女的声音并不清脆活泼,但却泛着柔和的金色光芒,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可这分明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欢迎词。雾香感到心脏剧烈地颤动。她抬起眼望着少女——她们之间差了半个脑袋。尽管少女的侧颜已经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但正脸她却是初次得见。她忽然发现自己失语了。
“想买什么花呢?”
少女扬起嘴角,海蓝色的双眸有礼貌地望着客人。雾香不知所措地别过头,双眼看向远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并不想买花,只不过单纯地想到这里来。至于来做什么,她还没有想过,全凭一股自觉走了进来,直到听见人声才终于回过神。这里是花店,有人正殷切地看着她,她应该买一束花来消除尴尬,可她说不出话。
“小姐?你想买什么花,可以告诉我吗?”少女顿了顿,用英语重复了一遍,“想要什么花?告诉我吧。”
雾香调整过呼吸,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环顾四周之后,用手指向一束红玫瑰。
“好,好的……”
少女的声音里充满了犹疑和同情,视线有意转移到了别处,双手攀上围裙的吊带,指尖不厌其烦地环绕着纽扣,似乎是觉得衣服没有穿好。每一个细节雾香都收进了眼底,她知道自己被当作了不会说话的人。
少女后退一步,转身走向花桶,沉默地挑拣着玫瑰,然后细致地包装成花束,最后径直递到雾香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送给你的。”
雾香没有接下花束,而是掏出钱包想要付账。少女按住她的手,微笑着冲她摇头:“这是送给你的。”
花瓣上还有未干的水珠。雾香握紧花束,低下头浅浅地吸气。她从来没有买过玫瑰花,一直没有机会接触这个所谓的爱情的象征。不过,她到底是买下了一束玫瑰,还是收到了一束玫瑰?后一个答案似乎更加合理,毕竟她最终没有付钱。少女的坚持和固执让她屈服了。她有了新的烦恼,假如有一天她在少女面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她要如何面对少女?
“对了,你需要卡片吗?”
少女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张浅粉色的俏皮卡片递给雾香。显然,她以为这束花是拿来送人的。不过雾香认为,这束花只转手一道就足够了。
在她离开之前,一个年轻男人走进花店。少女冲她点头致意,迎向新来的顾客。她忽然感到一阵挥之不去的失落,抽出一枝玫瑰附上卡片留在柜台:“谢谢你的玫瑰花,我非常喜欢。”
她把花束插在书桌上的玻璃瓶里,以便每次作画的时候都能用余光瞥见。起初她天真地以为这束花可以给她带来灵感,让她早日完成那幅与少女有关的画,但是直到鲜花全部枯萎凋零,她也没能画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不过,比起先前多少有了一点进步。
只用短短几天她就习惯了在工作的间隙偶尔瞥向那抹娇艳的红色,可她不懂如何延长花的寿命,只能去到花店买束新的回来。
“欢迎光临。”
听到这温柔的嗓音,雾香认命地闭上了双眼。在这里她就是开不了口。她甚至怀疑少女是从中世纪来的女巫,在花店内布下了强大的法阵,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她每次踏进这里都会感觉心跳加速,甚至紧张到失语。
“是你啊。”
少女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和一位老友交谈,可她们由始至终只见过两面而已。雾香敏锐地察觉到了柜台的变化——桌面上多了一只细口玻璃瓶,里头插了一枝红玫瑰,瓶底压着一张浅粉色的卡片。她更加坚定地相信少女懂得魔法——科学的魔法,开花店的人当然知道如何保存鲜花。
“今天想要什么花?”
雾香照旧指向玫瑰。少女也照旧一言不发地替她把花包好。她自觉地掏出钱包,少女再次按住了她的手:“还是送给你的。”
她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拒绝他人的善意,可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的细微声响简直就像为误会而生的。少女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遗憾和惋惜,但体贴周到地一闪即逝,被温柔和理解取代:“你的眼睛很漂亮,像玫瑰花的颜色。”
熟悉的赞美。雾香禁不住怀疑法国人是否天生就懂得恭维,又或者他们全都会说同一句台词。不,还是略有一些不同的,至少少女多加了半句。她摸出花瓶底下的卡片,翻到背面写了一行法文,推到少女眼前。
“我可以用别的方式付账吗?”
“嗯?比如说?”少女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雾香从包里取出速写本,继续写道:“我会画画,可以让我在这里稍坐几分钟吗?”
“当然。”少女指向一旁的小沙发,眼中满是好奇,“你准备画什么?”
“你。”
少女脸上掠过一丝羞赧,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我需要摆个什么造型吗?”
雾香眨了眨眼:“只要坐着就好。”
于是少女起身关上大门,挂出了“暂停营业”的标牌,拍着手坐回原位,显出了些许局促。雾香感到格外惊奇。就她对少女的浅显认识而言,这种神情一定非常罕见。
这段日子以来,少女的身影反复出现在雾香的脑海里。书房的角落有一堆弃置的画布,画中人无一例外的是她。之所以要从中间打开速写本,是因为前半部分早已被她占据。她的线条和轮廓雾香再熟悉不过,只用十分钟就在右下角署上了姓名和日期,点头示意少女过来查看。
“这个名字要怎么念?”
见到“夕丛雾香”四个字的瞬间,少女脱口而出。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抿住嘴唇背过双手,用脚尖在地上画圈。雾香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在下方标注了罗马音——Yuumura Kirika。
“夕丛……雾香……”少女磕磕巴巴地念出雾香的名字。雾香一边点头一边撕下画纸,翻到背后写下四个字母——Pour[1],然后抬眼望着少女。
少女立即心领神会:“Mireille,Mireille Bouquet。”
米雷优·布克。雾香在心中默念,写下少女的姓名,顺手在旁边画了一捧玫瑰花束。她的姓氏很配她的职业。雾香默默地想,把画递给少女。不,是米雷优。
“我很想夸你,但那听起来会显得我很自恋。”米雷优把画纸抱在胸前,蓝眼珠俏皮地打转,“或许我该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
听到米雷优说她喜欢这幅画,雾香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尽管于她而言这幅画还远不能叫人满意,倒不是说她缺乏技巧,只是她总觉得这些画里欠缺某样东西。至于那是什么,她目前还没有头绪。
临走前雾香和上次一样留下一枝玫瑰,插在了柜台上的玻璃花瓶里。
第三次走进花店时,雾香下意识地瞥向柜台上的花瓶,里头只剩下了一枝玫瑰,是更新的那枝。她丝毫不感到意外。米雷优是个有情趣的人。她们之间产生了一点谁也不愿戳破的默契——或许那只花瓶里永远都会插着一枝新鲜的玫瑰。墙壁上多了一只小小的画框,看来米雷优是发自真心地喜欢这幅画。
“这次换一种花怎么样?”米雷优托着下巴,靠在柜台上漫不经心地说,“总是送玫瑰,很没有新意。”
雾香愣在原地,目光困惑到了极点。她还没有送过别人玫瑰,只从米雷优那里收到过玫瑰。所以,米雷优是在自言自语吗?
“别这样看我……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
雾香收回目光,指尖擦过木制花架,在花店内漫步了一圈,最后仍是指住红玫瑰,丝毫没有动摇。她不想中断那个看似幼稚的游戏,她希望米雷优的花瓶里永远都有一枝她留下的玫瑰。
“真是个固执的人。”米雷优如是总结,却又执意不收雾香的钱。真不知道谁更固执。
好在雾香已经懂得了应对这种状况的方法。她轻车熟路地拿出速写本,坐到柜台旁的小沙发上,神情专注地打量着米雷优。米雷优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情不愿,虽说并没有拒绝做模特,但却偏着头有意不肯坐正,只留给雾香一个侧脸。
忽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植物不会开口说话。花店里只剩下了浅浅的呼吸声和铅笔在画纸上发出的沙沙声。米雷优枕着手臂伏在桌上,柔软的金发滑过肩头,和窗外洒进的阳光几乎融为一体。雾香恰好画完画的时候,米雷优直起身子看向她:“什么人这么幸运,可以收到你的花?”
雾香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只是默默地把画递给米雷优。她从来没有送过别人玫瑰花,为什么米雷优会这样想?她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正当她打算写下自己的疑惑时,米雷优微笑着摆了摆手:“一定是个幸福的人。”
如果真有那样的人的话。雾香无可奈何地想。她不是很能理解米雷优的话。不管怎么样,她买到了花,也送出了画,她到花店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她已经决心搁置那幅始终未能完成的画作,等有朝一日找到那样缺少的东西再把它重新拾起来。
临走之前她照旧留下玫瑰花。
每隔几天她就会到花店来一趟,比以往参观艺术展更加积极。每一次拿走和留下的都是玫瑰,从来没有变换过花样。墙上的画框数量随着时间稳步增加,每一张画里的米雷优都不一样,有站有坐,有笑有怒——米雷优从来没有对雾香生过气,但雾香对米雷优的面容早已烂熟于心,光凭想象就能完成这些画。大多数时候她只是低头画画,偶尔抬眼看一看或是在浇水,或是在插花,又或是在和顾客交谈的米雷优。米雷优常常无暇顾及她,但每每和她四目相对都会露出温暖的笑脸。
真该庆幸她是个自由的画家,每天都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
“你都不工作吗?”
听到米雷优的问题,雾香突然感觉有点不知所措。她当然要工作。阿尔蒂娜正在为她筹划个展。海报前不久已经出现在了对面的街角,她不确定米雷优有留意。她并不希望米雷优出席她的画展。原因非常简单,米雷优一直都当她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她们的一切交往都是基于这个前提发生的——看似泛滥的同情心、免费赠予的玫瑰花、充作报酬的速写画,还有无声却默契的交流……虽然她不是有意欺骗米雷优的,可事情呈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容她分辩。如果米雷优发现她是个健全的人,肯定会把她当作可耻的骗子。
“画画应该是很有趣的工作吧?可以把心里想的东西都表达出来。”
雾香摇了摇头。以前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但米雷优却把她推进了瓶颈期。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完美展现当天见到的画面,这让她生出了相当严重的自我怀疑,只有逃到花店来才能勉强寻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怎么会?每次画画的时候你都笑得特别开心。”
“我的画里总是差点什么。”
“是说给我的画?”
“是的。”
“差点什么?”
“我不知道。我正在找。”
“你会给那个人画画吗?也会差点什么吗?”米雷优的声音格外低沉,不复往日的温柔和轻快。
“谁?”
“玫瑰花的主人。”
“花都插在书房的花瓶里,只有一枝总是插在这里。所以,你指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你买花不是为了送人吗?”
“不是。”
“持续不断地买红玫瑰给自己,有一点奇怪吧?”
“并不全是给我自己的,我留了一枝在你这里。”
米雷优别开脸,轻咳了一声:“不要再写了。”
“怎么了?”
用纸笔交流和用言语交谈是不一样的。言语一旦脱口就会消失,不会真切地在耳边回响,但文字却会留下清晰的证据,反复在人眼前重现。有时候雾香希望米雷优也能把话写到纸上,那样她就可以反复回味她们的对话了。她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她总是不想错过任何一句话。她的愿望成真了。米雷优抢过速写本,刷刷地写下一行字。
“也就是说,我一直在吃自己的醋。”
雾香恍然大悟,表情腼腆地看向米雷优。她终于理解了米雷优试图传递的信息。
“抱歉,我的反应比较迟钝。”
米雷优轻笑一声,又一次夺过速写本:“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看到这个词语,雾香心里一惊,目光顿时黯淡下来。知道真相以后米雷优大概就不会原谅她了。她摇摇头,捡起速写本塞进背包里,夺门而出落荒而逃,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也没再留下玫瑰花。
此后的一个月里她再也没有去过花店。画展一共有二十天,她每天都在画廊里闷着,阿尔蒂娜和克洛维轻而易举地看出了她的怪异情绪。
“雾香,你看起来很不好。阿尔蒂娜让我来跟你谈谈。”
“我没事。”
“你撒谎真是烂透了。”克洛维总是异常的直白,“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能算是麻烦。”雾香茫然地盯着脚尖,“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说说看,是什么样的女孩。”
“大概有这么高,长头发,是金色的,很好看。眼睛是蓝色的。笑起来很温柔。开花店,很喜欢花,也喜欢我。”
“那你在烦恼什么?”
“她以为我是——”
雾香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余光瞥见了米雷优。她侧过头,发现米雷优正惊讶地望着她。所以,米雷优还是注意到了画展的消息,也发现了她其实是会说话的。这一次,夺门而出落荒而逃的人变成了米雷优。雾香匆忙追上她的脚步,第一次大声喊出她的名字:“米雷优!”
米雷优停在了路边,双臂抱在胸前,眯着眼睛看向雾香:“所以,你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
雾香咽了咽口水:“我……”
“你用这招骗取过多少人的同情心?”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那就好好解释给我听。”
“我只是……只是一见到你就说不出话。”
“这算什么理由?”
“是真的……紧张到……紧张到失语了……”
“开什么玩笑啊!你为什么要紧张?我难道是什么恶魔吗?”
“不是……是……我觉得,我大概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说什么胡话——一见钟情这种事——”
“是真的!”雾香急切地说,“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把你画下来,可是怎么也画不好,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花店,但是又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我不明白。画展上都是你的画,对吧?”
“嗯。”
“那为什么你会画不好我?我长得让你很为难吗?”
“当然不是……”雾香差点被米雷优逗笑,“我说过的,我觉得我的画里缺了点东西。”
“究竟是什么,你找到了没有?”
那天从花店逃出来之后,雾香找出了成堆的已完成的画作,一幅幅看过去,又反复回想和米雷优初次相遇的情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缺乏的东西——这个发现差点让她跟阿尔蒂娜分道扬镳。她惊觉自己的画全都只是技巧的产物,根本没有感情在内,恨不得立刻取消画展,把所有作品都烧干净。当然,阿尔蒂娜不会认可她的看法。她的作品即使没有感情,也能收获无数赞誉,吸引想要买画的人。对于阿尔蒂娜来说,这样就足够了。但她并不甘心,拾起当初的画布,重新拿起了画笔。
“找到了。”
“是什么?”
“我画下来了,在画廊里,我带你去看,好吗?”
雾香大胆地牵起米雷优的手,把她带了回去。两人最终停在一幅油画跟前。米雷优沉默了几秒,转头看向雾香:“在发光呢。”
“是啊。所以才会一见钟情。”
“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嗯。”
“看到你的眼睛的瞬间。”
“也是一见钟情?”
“我说过吧?你的眼睛很美。”
“嗯。但我没有说过,我眼中的你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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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pour:法语,相当于英语的f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