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真的想这样吗?」
希手持咖啡,向面前好友投以关怀的目光。
「也只能这样啦。」
妮可从马克杯喝了一小口再继续接话:「我已经挺不下去了。」
希板脸追问:「那妳要怎么开口?」
寂然无声。
其实她可没有想到那么详尽。
「…那如果她不问的话呢?」妮可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希脸上的不满顿时变成疑惑。
「为什么妳会觉得真姫ちゃん不会过问?」
「因为她不在乎啊?」
「怎么会呢?」
那翠绿的双瞳微微垂下了眼帘。
「只要妳肯说出口,她肯定会在乎的。」
妮可发出一声冷笑。
「才不会呢。最近凛更常上门了,说不定我早就被当空气呢。」
「妮可亲…」
「这样就够了。」
考虑了数周才做下的决定,即使旁人怎样劝说也不会再回心转意。
「所以妳到底要不要帮我?」
只见希深呼吸,再开口应声 :「…既然妮可亲已经想通了,那咱也不烦妳了。我只是希望妳之后不会后悔。」
「我不会的啦。」
「那好吧。」
※※※※※※※
妮可环视房间四周,脑海里不断在想出好点子。
希告诉她这个周末会跟绘里一起过来,期间给自己有足够时间慢慢思考。
「妮可。」
听见叫唤的她望向声音源头,一道熟悉的人影已站在门边。
那人眼中所透露出的好奇感不禁令妮可猜度对方究竟盯着自己多久了。
「怎了?」
两人面面相觑, 任由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
妮可内心早就明白,这代表真姫现在正想要如何开声提问。
「我想问…妳要不要一起出去?」过了几秒,她挠着后颈约请。
「喔…凛不过来了吗?」
「她今晚有事,不来了。所以我想看看妳要不要一起到外面去 —
如果妳没东西要忙的话。 」
虽然她现在的确很闲,但事到如今,应邀到底又有何意义?
自从那晚开始,凛早就取替了自己度过晚上这段特别的时光,又被真姫掠在一旁。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纯粹只是备胎罢了。
「—好啊。」
我他妈的到底在发什么病?
然后真姫露出了微笑。
妮可心中的烦躁霎时间一扫而去。
「嗯。妳准备好就来吧,我先到外面等着。」
不速之客离去后,妮可随即抓起最近的枕头,裁进去大声喊叫到自己的肺部开始灼痛为止。
她原本还打算跟真姫保持距离一段时间,让自己更易于坦言;谁又计到中途会杀出个西木野?
妮可把枕头扔回床上、好好整理自己的仪表,再半步半步的前往阳台。
期间,她的神志恍惚不定;她的心脏怦怦直跳。
突然要回到一个月内不断躲躲闪闪的地方使内心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里是曾经特别过的场所,终归它提供了无数次让自己与真姫独处的机会。
也许到头来,这一切都是自我陶醉而已。对方甚至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呢。
在妮可拉开玻璃滑门的同时,声响吸引了月光下的红发少女回头察看。
为啥在月光下的她可以那麼漂亮?
「太久了吧。」一句抱怨将妮可拉回了现实。
「抱歉啦。」她留下一句道歉,并走到栏杆前、与真姫之间相隔了一点空位。
「今晚有什么好看的吗?」
真姫再次回望晚景,上身挨着栏杆。
「看,是天鹰座。」
她指向天上的某处。
就算有旁人指点,妮可还是不清楚该从哪处找起。
「…妳又不知道该看哪里了?」
逮个正着。
妮可只好无力地干笑数声。
「嗯,我不知道。」她稳重承认,右手似乎因尴尬而搓揉着颈背。
真姫露出了一脸意外的样子。
妮可并不介怀,毕竟自己由始至今从未向对方认过错。
而面前的妙龄少女很快亦将之抛诸脑后,不作多想。
「看见那颗特别亮的星星了吗?」
真姫指出一颗在无数白点之中闪闪生辉的明星。
妮可寻觅到目标后点头致意。
「这边是鹰头。沿着左右两旁看就是翅膀;沿下看就是鹰身了。」
听众的视线持续在星海之间游走,尝试让老鹰的鸟形浮现在脑袋中。
虽然不太明晰,但妮可終於成功找出整个天鹰座,心里偷偷嘉许着自己的成功。
这大概是她迄今为止第一个能够观赏的星座了。
「还有天鹰座也是夏季大三角的其中之一。」
「夏季大三角?」
「是只能在夏天才看得见的星群。」真姫解释。
「牛郎星、织女星和天津四,三颗星在自成星座的同时也是这个三角的角端。
妳刚才看到最亮的那颗星就是牛郎星。」
妮可瞪眼仰望天上。
怪不得真姫如此钟情于观星,原来只要明白通晓背后奥妙,盯着夜空都可以变得有趣起来;
妮可亦喜欢看着沉迷其中的她举目于银河,不断寻找新的星座。
现在或许不应再继续留恋,但是乘机享受似乎亦无伤大雅。
「那织女星和天津四又是什么座?」
真姫笑着回答:
「织女星是天琴座的其中一颗星;而天津四就属于天鹅座的一部分。」
「还不赖嘛。」
「对吧?」
真姫随即溜近至旁人身边。
此举令妮可反射性地抓住了腰前的栏杆,纹丝不动。
一阵熟悉的芳香攻占了鼻腔、加快了心跳。
「织女星在这里;天津四也在附近不远了。」
妮可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回应,只好顺势望向天上颔首。
她惟独想到:如果再往侧一些看的话,视野就会被那人的脸庞所塞满。
她现在不想再作多余的举动。
「哇,今晚的星星都特别亮呢。」真姫感叹着特别晴朗的天气。
「凛大概会很喜欢的。」
这句入耳,先前急速的心跳瞬息慢下了数十拍。
妮可的视线飘到了下方的街道,无意识地瞅着每台经过的车辆。
「真姫。」一声低唤。
「明天也让她看看吧。」对方貌似什么都没听见,继续自说自话。
「希望明天晚上可以同样那么清楚。」
「真姫。」提高声量。
「她肯定会很妒忌我呢,明明之前花了那么久都找不 —」
「真姫!」
这下铿锵有力的呼唤阻截了另一人的自言自语,睁大两眼注视着双手指节因为使力握紧木杆而变得雪白的妮可。
当事人也被意料之外的音量给吓倒 — 她这生从未吼得如此宏亮。
说实话,她也跟真姫一样怕怯着自己。
数秒过去,照样悄然无声。
妮可至今仍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但既然走到这一步,她也无法选择退缩了。
「…我要搬走了。」
「蛤?」
妮可试图强忍泪意,正面面对真姫。
看见对方动摇的眼神后,心脏刺痛的感觉马上倍增。
「我要搬走了。希还特地给我留个床位。」
「为…为什么?」
绘里和海未的话语此刻在脑中回响不止。
尽管如此,还是难以开口。
如果一开始就静静离去,也许她与真姫多年之间的情谊就能保持不变;两人依旧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她现在搬家固然会引起点风浪,不过时候一到,船头自然能直。
「方便点嘛。」妮可打算撤个小谎。
「我俩在一样的地方上班;她家又比这里近公司那边。」
真姫迷惑地眨了眨眼。
看来理由还不够充分。
「可是…为什么突然要搬?妳已经在那边工作好一阵子了,为什么现在才说要搬?」
「妳也知道我脑子不灵光吧。」
妮可摆出了假笑,希望气氛能够因此轻松一些。
「—其实是最近的工作愈来愈忙了,所以我想跟希一起住会比较好。况且妳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不好吗?」
「可是…」
妮可随即挥挥手,不想双方再说下去。
「我先回房收拾收拾啦,不然希她们可要发难了。」
真姫一声不吭,只是盯着对方的背形。
在妮可拉开趟门,跨出一步之时,她醒悟到无法就这样置若罔闻。
少女冲上前去,抓住室友的手臂并把她拉回阳台上,强行让妮可正视自己。
「妳在说谎。」
「蛤?别随便毁人清白好吗?」妮可怒视反驳。
「我知道妳还在隐瞒着什么。」
真姫的语气急剧加重;手中则紧紧握着去者的前臂,不给对方任何逃走的机会。
「为什么要搬走?」
「无可奉告。别随便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
从深处涌出的闷气使真姫将妮可拉得更近;酣紫色的矃目仿佛正散发着两团萤火,直射前方酒红的眼珠里。
突然变窄的空间在警动了年长伊人的同时亦教她尽全力冷静下来,防止自己接下来做出任何蠢事。
「我们不是约好了有事别瞒在心里吗?为什么不讲实话?」
「我已经讲了。」
「我可不傻。是不是我做了什么?」
已经再也气不起来的妮可,脸上的表情逐渐松懈、变得凄凉。
因为她知晓,错不在真姫。
「…不是。」
「那是不是我忘了做什么事?」又一句激愤的追问。
「就说不是了。」
「那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妳就不能老实说出来?我们不是朋友吗?」
这一句话,直叫矢泽妮可咬紧牙关、握拳透掌。
这一句话,让矢泽妮可藏在心中多年的感情在此爆发。
「 —因为我爱上了妳啊!!」
直白简单的回答,使得那人身躯一震、口呆目瞪。
「就是因为爱上妳,我才受不了看着妳喜欢其他人啊!」
即使心已破裂,她仍然继续喊叫。
「对妳而言,说不定我只是一位朋友。可是妳对我来说,妳比任何人都更重要,所以我到现在也没说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永远都不能令妳回心转意爱上我;我也以为单单留在妳身边就能满足,但是我错了。」
「 —每望見妳多一次,我就更放不下妳。所以我才要搬走。」
真姫仍在盯着妮可,两人之间却仅剩下沉重的呼吸。
最终,那只被抓住的手缓缓从早已松弛的持牢中抽出。
「不是妳的错。」嘴上刚向真姫保证,脚下已经往后退了几步。
「竟然要以这种方式告诉妳…对不起。」
在对方能作出反应之前,妮可离开了阳台,心中已不再期待任何答辩。
她的目标已经达到了,现在只需等待周末到来,两人日后就可以安乐享受各自的生活。
猛劲关门,徐徐走向床褥,脊背一下子坠落其上。
呆望天花板片刻的妮可发现,心碎与玻璃渣基本没有太大分别。
她根本无法带着这股锐痛感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