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武装姝丽，飞燕踏云争高低
崔玄桢召集讲师风风火火讨论起来，李铎怕大家不自在，便没有留下旁听，一个人往御苑走去。
此时御苑菊花盛放，各色花朵争相竞放，妍丽可爱。李铎在花簇之间走了一会，便问跟在身后的李江尘。
“梓桐他们人呢？”
李江尘朝远远在边上等候的内侍招了招手，低声问了几句，躬身恭敬地答道。
“皇后陛下去校场了。”
李铎闻言笑了笑。
“骑马去了么，真是个红装也爱，武装也爱的好女子。走，瞧瞧去。”
校场在宫城的南边，马厩武库都在这一片，当中有一片十分空旷的跑马场，马场地面虽是泥地，却十分平整考究，是挖空了场地下原本的泥土，填上细细的沙子，再用细细筛过的泥土层层夯实铺就的，见不到一颗硌人的石子，马跑过也不见一丝尘土，是专供皇族子弟跑马操练用的，李铎和李鸢就是在这里习的骑射。
李铎从看台走过来，远远看见两骑竞速狂奔，速度之快如闪电奔雷，她眯起眼细细辨识一番，才看清那栗毛的骏马上是萧泷，竟比黑马上的萧鸿渐快出三四个马身，不由得惊叹萧泷骑术之精湛。
她曾经也与萧泷一同骑过马，两人骑的都是河曲马，萧泷一路上虽然驾驭熟练，却始终落她一个马身，跟在后面。现在想来，是被身份禁锢了，又有些感叹，她们之间始终是隔着君臣的身份。
再看他们这般自由自在地驰骋，也有些技痒。一声呼哨，不多时便见一匹银白色的大宛名驹跑来，全身皮毛闪动着银光，李铎不顾李江尘惊呼，一提气便纵出看台，稳稳落到马鞍上，腿心处顿时升起一阵撕裂的微痛，李铎不甚在意地抬起身子离开马鞍微微屈立，微笑着俯身摸了摸尖尖的马耳，小腿轻夹马腹。
“好银羽，驾！”
两人都听到后面马蹄声响，默契地慢下来等她，狂奔的骏马须臾之间便赶上两人的马。李铎在越过两人的一瞬间，大喝一声。
“不许让。慢者，罚！”
两萧都是自小骑马长大，骑术精湛，又是心高气傲自认不落人后的，当下对视一眼，各自打马狂奔起来。
三人骑都是骑宫中的大宛马，李铎的这匹血统最纯，马身健硕高大，腿儿却纤细笔直，速度也最快，且两人的马都已经跑了近一个时辰，狂追了半盏茶时间，也始终落了李铎一两个马身。
萧鸿渐身材高大，身子沉重，狂奔了小一个时辰，马的耐力不济，一摸马肩早已渗出鲜红的汗珠，便怜惜地慢了下来，驾着马在外圈慢跑，看李萧两人一前一后马身紧紧咬着，心里明白，萧泷的马也跑了许久，马力疲乏，此刻借了前面李铎的马的风势节省力气，最迟下一圈就会加速，否则马力殆尽，再无赢的机会了。
果不其然，萧泷在转角处趁着李铎微勒马缰减速的瞬间，飞快打马从外圈擦着她的马身超了过去。马身健硕的肌肉圆圆地鼓起，四蹄交接时快得几乎不点地，只剩得一抹栗色的残影，那渗出的汗水竟然不掉在地上，在转圈时尽数甩在李铎的马身上，血一般鲜红。
萧鸿渐叫了一声好。
栗色马儿一通狂冲，超过李铎之后不久力竭慢了下来，李铎骑到萧泷身边，两人并骑慢慢踱了过来。
萧鸿渐朝两人靠拢，笑着说道。
“刚刚妹妹骑得太快了，我在旁看得都心慌，生怕你掉下去，那马蹄飞一般跑得都不着地了，若有一只燕儿经过，只怕也能踏着燕儿飞过去。”
李铎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是极快的，说也奇怪，这匹马都四岁了，从没一次跑得过我的银羽。可是因为遇到了梓桐这位伯乐么。”
萧泷见她一脸笑意，全无被超过的介怀，便笑着摸了摸马鬃。
“这马或许与我有缘。可有名字么?”
“这马还没有名字，我也甚少骑它，既然有缘，就送给梓桐吧，给它取个好名字。”
萧泷知道大宛马贵重，但也着实觉得这马轻灵可爱，李铎甚少骑它，孤单单留在马厩里可惜了，便说道。
“在天水时外祖父送了我一副金马鞍，配您的马儿正好。虽然不及大宛马贵重，权当我占了您的便宜罢。”
李铎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送你便是送你了，你我之间不用讲这些。”
这个你我之间，说得无比亲密，萧泷面上一红，暗自稳下心神，转回去看马。只见栗色的马儿不嘶不鸣，安定若素，便摸了摸马脸长长的鼻梁，那马也安静地任她抚摸，沉稳的样子全然不见刚才飞马狂奔的暴烈，心中暗暗称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得可不就是这样么。
“刚刚宝宗哥哥说，此马能踏燕，我坐在上面，也如云中行走一般，马蹄落地极轻，轻灵如林中小鹿一般，自有一股清静安定的气质，与别的马更有不同，又是个母的，便叫它宁鹿吧。
萧鸿渐在一旁听着，虽然觉得没有踏燕那么霸气，但萧泷是女儿家，取这个名字也是不错，便高高兴兴地凑过来。
“陛下，我虽然输了，认了罚后，也能得匹马儿么？我名儿都想好了，叫黑云！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黑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默念着前朝诗人的诗句，萧鸿渐话语中亲近地近乎轻佻，萧泷没来由地心中一惊，转头去看李铎。
只见李铎淡淡微笑着。
“你若喜欢，就赐予你罢。”
看着萧鸿渐笑嘻嘻躬身行礼的模样，萧泷刚刚得了宁鹿的那股子高兴也不知不觉消失了，她按捺住心中微小的不悦。
莫非太皇太后的这步棋已经开始下了？
李铎见萧泷站在原地呆呆出神，便把银羽的缰绳交给萧鸿渐，嘱咐他拉马儿回马厩去，等到四下无人，凑到萧泷面前亲昵地问道。
“梓桐，发什么呆呢？”
萧泷转过头来，愣愣地看了她一会，突然伸臂把她抱进怀中。
李铎被她按在怀里，闻着她身上微凉的荷花香气，缓缓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身。
“怎么了？”
萧泷心中疼痛，可李铎自己已经决定接受，让她如何说得出口，手臂越收越紧，话却越说越淡。
“只是心疼你。”
李铎困惑地抬起头来。
“只是骑了会马罢了，不碍事的。”
萧泷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垂下头想吻她，被李铎先一步捂住嘴，便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手掌，吓得李铎一下缩回手。
“多脏啊，我刚刚握了缰绳的。”
“你别捂住我嘴，我就不舔了。”
李铎无奈地看着她，目光里尽是柔软的恳求，萧泷抬起手，用袖子遮住两人的脸，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凑上唇去。
萧泷吻得霸道，牙齿莽撞地磕得她疼了，李铎却明白，她心里定然又有不痛快，只是一味顺着她，任她怒气过后，亲得柔了才缓缓退开，忍着脸上的热烫地安抚地啄了啄她的唇。
“哪里受了委屈，我帮你亲亲。”
萧泷垂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透过薄薄的额带仍觉出她额头滚烫，当下也忘了刚才的不悦，唤远处的李江尘过来。
“去准备肩舆。”
李铎也摸了摸自己额头，无奈地笑了笑。
“我自己能走，咱们一起回去吧。”
萧泷却如临大敌，拉着她坚持不肯她走回去。
“病没好全就跑来骑马，这下又严重了，眼见徐锦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那你可千万别愁，若也愁白了头发，可就不美了。”
萧泷娇嗔地瞪了她一眼，指尖摩挲着她的下巴，盯着那丰润嫣红的唇，作势一言不合就要亲上去。
“我白了头就不美了？”
李铎拿下她的手包在掌中，眼眸如水柔柔地看着她。
“你若真的白头，也是很美的老太太。”
后半句却一个字也不敢透露。
只可惜，你我可能见白头时？
萧泷被她润泽的明眸直勾勾地看着，心头那些焦躁和难过不知不觉退了去，只觉得每看她一次，都觉得她变得不一样，稚嫩的面容如花蕾逐渐长开，一天比一天更加柔美成熟。
两人对望着，萧泷没说什么，李铎却先害羞了，也顾不上在外面有人窥探，埋头钻进她怀里。
小皇帝脸皮薄，内侍又有哪个不要命敢抬头探看。萧泷笑眯眯地抱着她，一同上了肩舆。
徐锦早已在紫宸殿候着，见面便是一碗清热解毒的汤药，边切脉，嘴里不住地安慰她。
“无妨的，吃不了人参茯苓，咱们还有阿胶红花田七黄芪白术麦冬当归枸杞，慢慢补，没关系。”
听着倒像是安慰自己。
李铎倒是无所谓，笑呵呵地安慰她。
“朕觉得自己身子挺好的，大抵是人参太补了，受用不起。”
徐锦切过脉，确认过是药效过烈导致发热，这才安下心来。
“确实比昨日又好一些，您从来没有单独用过人参，药效补得过了些，引发了热症，臣给您用过雪莲汤发散开，再喝几剂清热滋阴的药就好了，臣这就熬药去。”
说罢，便行了礼，便退后，边自顾自轻声嘀咕起来。
“怎么玄素术比药还管用…”
李铎耳尖正好听见，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顾头不顾腚地立马埋头钻进被子里，看得萧泷一脸莫名。
“要睡了么？我为您宽衣。”
李铎扭了扭身子，侧过脸露出一只眼睛瞧她。
“睡不着。”
惹得萧泷“噗呲”一声笑起来，净过手，坐到榻边替她解下额带，又褪了金珠宝冠和腰带，拨开颊边的碎发，用浸过菊花瓣的清水润湿丝帕给她擦了擦脸和手，纤手钻进被子轻轻抚摸着微微发热的肌肤。
“那我陪您说会话，可好？”
没有人在旁伺候，李铎也自在了许多，捉着她的手，一用力便拉着柔软的身子倒进她张开的怀里。
“你昨天也没睡两个时辰，一起躺着歇会吧。”
萧泷捏着她的下巴羞她。
“昨夜是谁缠着我不要睡的？”
李铎凑上去用唇堵住她的话。
“你好歹也是皇后，说话怎么这么下流…”
萧泷不以为意地舔了舔唇，琥珀般的眼眸勾着一丝魅意看着她。
“是我说的话下流，还是您做的事下流？”
李铎无言以对，只好以吻封缄，让她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不断吻着，气氛渐渐旖旎起来，直到李铎捉着她的手，满脸赤红，萧泷才从缠绵情欲中清醒过来，一看身下的人已经衣襟大开，自己的手覆在下腹丹田处，若不是她捉着她的手，只怕手已经往腿心钻去了。
李铎白皙的脸上浮满红晕，含羞带怯地半垂着眸，吻过的唇粉嫩润泽，水眸婉转，玉面含春，越发像个女人的模样了。
萧泷在心中大叹一口气，从她的身上滚下来，仰面看着雕梁画栋的廊顶，喃喃说道。
“一朝选在君王侧，从此君王不早朝。”
李铎听她这么说，呵呵地笑了起来。
“害我不早朝的人，可不就是你这位倾国姬？万幸还在假中，不然惹笑话的人，不知是谁。”
李铎虽然是玩笑话，但萧泷心中一黯。
倾国姬，倾国妖姬，貌美却足以颠覆江山的女人，以这种身份留在史书中的妲己褒姒之流，可有一个善终？想着想着，心情不免难过，默默缩回手闭上眼睛。
李铎见她突然没了动静，猜想是她心中郁结未解，思量来思量去也没头绪，只好贴近了她的身子，凑过去轻轻地亲了下她的脸颊。
“可是哪里遇了难处，告诉我给你解？”
萧泷闭着眼睛不说话，任轻吻如雨滴一个又一个洒在她脸上。
“再不说话，我可真的睡了？”
李铎佯装恼怒，嘴唇却柔柔地印在她眼皮上。
萧泷这才睁开眼睛，过浅的眸中藏着忧郁看着她。
“只是觉得明念身上的担子好重，稍有差池，便会引来大祸。”
李铎听她是担心自己，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这些事情，我已经听得够多了。梓桐就别去想这些了，真要愁出白头发了。”
萧泷看了她半晌，倏而展颜一笑，伸臂抱住她。
“好，你放心，后宫之中，再不让你忧心为难。”
李铎握着颊边的手，闻着手上微微的菊花香气，执起她的手亲了一下。
“祖母春秋日高，又忧心前朝，内宫事务繁多，梓桐多担待些，我也就安心了。”
那话中雾蒙蒙的真意，也不知萧泷听懂了几分，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信我。”
李铎见她已经展眉开怀，也放下了心，两人耳鬓厮磨一番，才沉沉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