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妍回去之後的這些天,林珩還是很難熬。
不知道為什麼瑞妍開始會迴避她的接觸了,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居心不良吧。
她一邊呆呆看著桌上那一疊待改的聯絡簿,一邊慢慢轉動手上的紅筆。
「妹,妳怎麼啦?」坐旁邊的學姐拉了椅子坐下,關心的問。
「沒事,就是想班上的事情。」
林珩笑一笑,隨意找個理由混過去,反正她天天都在煩班上的事,學姐也聽得很習慣
「妳們班不是好一點了嗎?」
「哪有好一點,那群小女生,每天都有事情。」
她嘆了口氣,但不是為了心煩的事,而是為了孤單。
在這種封閉又傳統的職場,幾乎沒有人能跟妳聊如果不小心愛上了自己的砲友該怎麼辦。
她總不可能去跟旁邊剛請完產假回來的媽媽老師討論吧?
就算瑞妍還是一樣隔幾天會跟她傳訊息,不過少了許多,也有些感覺不一樣了。
那天晚上她是真的失控了。
第一次上床,她有分寸,知道彼此的分際在哪裡,所以她能控制自己。
可是第二次,她越界了,她聽到瑞妍充滿情慾的呻吟,不能自控的想要感受她、填滿自己對她的強烈渴望。
因為知道不能得到她的心,所以所有的感情都轉化成慾望,想要得到她的身體。
瑞妍哭著的樣子讓她後悔,她衣衫不整、顫抖著啜泣,讓她有深沈的罪惡感。
瑞妍看待她,應該跟看待施暴者一樣吧。
明明是因為瑞妍,她才能從白毓留下的傷痛裡面一點點爬出來,明明她想傳達給瑞妍的是感激和愛戀……
腦海裡又閃過瑞妍低聲哭著、不肯看她的模樣
感覺自己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捏住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妹,妳還好吧?」學姐的呼喚讓她驚醒。
「啊?什麼?怎麼了?」
學姐同情的看著她,用手在她眼睛周圍比劃幾下。
她才發現自己無意間已經流下眼淚,只能慌忙的拿衛生紙在臉上亂抹一通。
「唉我最近老是這樣……」她尷尬的解釋:「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的問題,可能用眼過度什麼的。」
「也有可能是壓力太大喔,這個妳也要注意,像我爸爸過世那幾年,我也是一不注意就會這樣,甚至還上課到一半就開始流眼淚勒……」
學姐很好心的說。
學姐友善得幾乎讓她想說出實話,
但是想想,跟學姐說「我喜歡上我砲友,不小心對她霸王硬上弓弄哭她,現在很尷尬,怎麼辦」
…槽點還是太多了,最後她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往後躺、靠在辦公椅的椅背上,聽著下課鐘聲響起。
反正要不了幾分鐘,她就會被迫放棄再想這些事情。
果不其然,三分鐘後,兩個小女生衝到她的座位旁邊,氣喘吁吁的說:「老師,那個某某又不寫功課,還罵旁邊的是畜生!」
她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每次到週五,小孩總會像嗑藥一樣興奮,她要處理的事情也會暴增。
「好吧,我過去了。」
她邊拿起桌邊的一支藤條,在空中揮兩下,發出划破空氣的咻咻聲,邊大步流星的隨著兩個小女生往教室走去。
修理了那個可惡的小渾蛋,順道擰了旁邊鼓譟的幾個小屁孩的耳朵,她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感覺骨頭都要散了。
同時那些困擾她的事也全都回來了。
她固定休六日,而瑞妍則是輪休
可能是時間湊不出來吧,或是最近醫院特別忙。
她為瑞妍已經兩個月沒有來找她找藉口。
她心裡有一個小小的、刻薄的聲音,會對她說:別傻了,她一定覺得妳強迫了她,才會躲著妳
但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為自己辯駁,瑞妍如果把她當成砲友的話,她們上床也是很自然的事不是嗎
那個聲音又說:也許她後悔了,不想再跟妳有關係,不然她會接受妳碰她的,
妳明明應該先確認她的意願,不是只顧自己泄慾,不是嗎?
她又洩了氣。她不知道為什麼瑞妍突然拒絕她的觸碰,明明前一天晚上她還跟她演得很像恩愛的情侶,甚至親了她一下。
但是隔天卻連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都立刻縮回,眼神也刻意迴避她,好像很生氣似的、連臉都漲紅了。
被她討厭了,也許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吧。
另一個剛上完課回來的學姐抱著一個保鮮盒。
「學妹,妳最近衣服很好看喔,談戀愛啦?」
「……是啊,談戀愛了。」林珩有氣無力的說,拿起一本聯絡簿,看著裡面歪歪扭扭的字,
繼續說:「然後又失戀了。」
「蛤?為什麼?」學姐正在吃蘋果,聽到這句話停下動作。
「……因為我太霸道了吧,反正,被討厭了。」
她心不在焉的打了一個勾,反正這個學生的日記乏善可陳,她今天也沒有認真改的心情。
「啊妳本來就是氣勢比較強啊。我一開始看到妳就知道妳不是一般年輕老師,妳壓得住學生。」
學姐讚許的說。「不會被學生欺負,不過,女生強勢感情上會比較吃虧喔。」
「唉,是啊。」
「啊要不要我幫妳介紹一個?我這邊有很多好男生喔。」
「不用了,我再自己想辦法吧。」她又改好一本,啪的放在桌上。
下午五點半,她又留在學校盯學生完成功課。等她回到辦公室,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
她拿出手機一看,瑞妍上午六點讀了她的訊息,沒有回。
[我好想妳]
她打了這一行字,呆呆看著閃爍的直線
如果瑞妍已經連見都不想見她了,會希望被她思念嗎?
如果瑞妍已經不想跟她再有肌膚之親,她還能再奢望她們之間有其他關係嗎?
就算她們真的可能有其他關係,她能承受有一天瑞妍也跟白毓一樣,對她說自己愛上別人嗎?
突然跳出一條新提醒,打斷她的思緒。
[我今天和明天休假,可以去妳那裡嗎?]
她吞了吞口水,用顫抖的手刪去剛剛那條訊息,飛快的回覆。
[好。]
她的心從來沒有跳得那麼快過。
快到她的胸口都發痛了。
收到瑞妍發來的時間,她三步併作兩步的衝回家,
把這段時間她在家裡頹廢時留下的一切痕跡——丟了滿地的髒衣服、看一半就扔在床邊的書、只玩過兩次的遊戲片——全部收拾了。
她才發現自己變得那麼憔悴,又趕緊進浴室洗澡,出來之後依照瑞妍教的,塗化妝水、上乳液,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要太糟糕。
眼看瑞妍要到的時間一點點逼近,林珩抓起外套和隨身背包,拉開門就要出去,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站在樓梯上的是白毓和潘智宏,正一臉驚訝看著忽然從門口衝出來的林珩。
雖然心裡有一絲不悅,不過對他們的不滿遠遠比不上她對瑞妍的思念,林珩能想到的只有趕快下樓,她要去接瑞妍。
「借過。」她一邊說著,一邊急匆匆擠過她們下樓。
白毓呆呆的看著林珩好像沒事人一樣,擠過她身邊,甚至連智宏都沒有多看一眼,只是一門心思要出去。
這跟她心裡想像的她們三人見面的場景完全不同,林珩沒有哭、沒有鬧、沒有任何的痛苦掙扎,
她也沒有安撫、沒有哭訴、沒有解釋和互訴衷腸的機會。
林珩這樣一句借過,就過去了。
她一直覺得,即使分手了,即使林珩好像改變了,至少她的心裡還有一個地方是給自己的。
所以林珩還是會對她生氣、還是會恨她
但是連這個想法都被動搖了。
她太清楚愛的相反不是恨,而是遺忘。
「寶貝,妳怎麼了?」
白毓沒有理會智宏的叫喚,只是呆愣的聽著樓下傳來機車遠去的聲音。
她從沒想過,這樣尋常的聲音,會讓她錐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