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内/新鸟番外下 惠海へ
惠海へ:
拝啓(敬启)。
久疏问候,现在日本正值瑞雪,不知您在美国是否安好。
听闻你到了日本,今日是你的生日,很抱歉我在阿寒没能及时赶回来,请容我在信中,谨祝惠海姐姐生日快乐。
国语老师希望我学习书信规范格式,于是我写了这封信,这是我第一次用钢笔写汉字,希望你不会嘲笑我的字迹,我相信你也许久没有写过汉字。
顺便一说,我正在学习游泳,为了避免你产生误会,其实现在阿寒湖的温泉水温很舒适,还能欣赏落雪,非常漂亮。现在的季节吃寒鰤鱼火锅很好吃,放在拉面里也很适合,吃起来有特别的味道,相信你会喜欢,希望下次你回日本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品尝。
最后,再次祝愿你一切安好,万事保重。
敬具
彩
平成十三年 十二月十日
妖狐之战后,全身重度烧伤至休克的新田在手术室里整整待了一天一夜才勉强救回小命,结果在ICU里待了不到两天,人就吚吚呜呜地疼醒了,连主治医西木野真姬在替她做了全身检查后,都不由得感叹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生命力就同野兽一样顽强。
尽管新田恢复力非比寻常,但快烤熟了的新田还需要一系列包括呼吸道修复,植皮等系列手术,加上术后康复,前前后后起码还要在隔离病房躺上大半年,这让亚衣奈早点离开日本的心思打了水漂,不过这也让她们得以时间和三森一同处理楠田家庞大的财产和洗白事务。
还有处理姐姐彩的遗物。
今日楠田特意邀请三森来到札幌的家中,和她一起收拾姐姐的遗物。在一个隐藏在墙体的保险柜中,楠田找到了一叠信封,空白的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
“这是信?”
楠田展开手中泛黄的信纸给三森看。
“是写给えみ姐的,没有寄出去过。这是十多年前写的。”
“我们这样看不太好吧...”
嘴里这么说着,目光却诚实地粘着恋人稚嫩的字迹不放,她还不曾收到过彩的信件,也没听说彩有写信的爱好,不由得有些好奇。
“好像也没有写什么特别的事情,是普通的问候呢。”
楠田翻了翻那叠信封,雪白的信封上面一片空白,没有写明收件人,显然不是为了寄出去才写的。
“上面也没写收件人,说不定也有给我的。”
斯人已逝,抱着想要了解姐姐多一点的心情,楠田又拆开一封。
那字迹却明显潦草了许多,狂乱的笔锋泄露出主人执笔时凌乱的心境。
惠海へ:
姐姐,对不起,我撒谎了。其实那天我没有去阿寒。我在札幌,在躲着你,我躲进一个女人的怀里,害她险些丢掉性命,而我却只是在心里默默庆幸,还好,遭受这一切不幸的人不是你。
只要不是你就好了。我如此肮脏地想着。
被自己的亲妹妹按在床上做那些事情,就算在梦里也觉得很肮脏吧。
楠田一下子合起信纸,看了一眼三森,她稍微隔着些距离,似乎还没能看到这部分内容。
“看姐姐的信的确不太好呢。”
说罢,全然不顾三森困惑的表情,楠田抱起那堆信封匆匆离开了房间。
心脏因为剧烈奔跑砰砰乱跳,楠田蹲在角落里,深呼吸了几次,低头看向被捏在手心的纸团,摊开的手掌仍然不住地颤抖,捧着那毛骨悚然的真相。
几番挣扎,仍然压抑不住心中躁动的好奇心,楠田展开手中泛黄的信纸。
被自己的亲妹妹按在床上做那些事情,就算在梦里也觉得很肮脏吧。
可我无法抑制自己的身体产生反应,自从十四岁长出那个东西起,我的身体就不再不受我的控制。
每当月亮升起,身体里的东西在觉醒,影响着我,侵占着我,控制着我。我知道那就是妖狐,它在吞噬真正的我,让我成为野兽。
我快疯了。
无法装作若无其事,无法在爷爷面前伪装成正常的样子,我在那时一个人逃到了阿寒。
是的,真正去阿寒的时候,是十四岁的夏天。
赶走了所有人,脱掉所有虚伪的伪装,我跳进了阿寒湖。
阿寒湖的温泉是热的,湖水是冷的。我心里明白这点,却感觉不到湖水的温度。我的身体比阿寒湖的湖水还冷, 心脏都是冷的,只有那个地方是热的。
爷爷说的不对,我无法控制妖狐,我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无法禁锢妖狐,它只是在我身上,慢慢占据着我,将我变成它的容器。
无法向任何人求助,绝不能让爷爷知道,不能让他发现我不是神血的继承人,否则你和亚衣奈就会成为新的容器。
如果我死了,妖狐同样会找到你或者亚衣奈。
让你们陷入这样残忍的命运,只有这一点我无法忍受。
所以我会很坚强,我会忍耐,我不会死。
惠海,我的姐姐,我会很坚强,请你也一定要自由地活下去,连我的份一起。
彩
平成十四年 二月十日
惠海へ:
从美国回来才分开不到一周,已经让我又十分想念你和亚衣奈了,看到你们一切安好,真是让人高兴。
最近我与妖狐也似乎找到了和平共处的契机。
妖狐它喜欢女孩子,喜欢抱女孩子。所以才会长出不该存在在女性身上的东西好满足它的兽欲吧。
如果在女人身上满足了,它就会安静下来。所以我用女人喂养着它,用自己的身体,拥抱着陌生的女人。
我自己享受着交欢吗?我喜欢这些女人吗?
舒服还是蛮舒服的,做这件事,总是会有快感的。
做得越多,越能明白,灵魂和肉体是分开的。
我对姐姐有欲望,和我喜欢姐姐这件事,是不是相同的呢?
是我所喜欢的呢,还是妖狐所喜欢的呢?
也许是接受了身体内有另一个存在,也让我能够平静地接受和思考这些事情了。
但越去思考这些事情,越觉得没有答案。姐姐和亚衣奈是我最重要,最在乎的人,重要到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无法与之比较。那不是喜欢,不是爱慕,是比爱情和亲情更加重要,凌驾其上的感情。
尽管对你感到愧疚,但我内心却不讨厌这个答案。
只要是牵涉到你和亚衣奈的事情,就算是烦恼都变得奢侈又甜蜜呢。
祝一切安好!
彩
平成十七年 二月九日
楠田看着那封信上的时间,恍然想起,那是彩第一次到美国,陪自己过十六岁生日。
那个时候她就腹诽过彩姐流连花丛中实在太花心。此刻对照彩的心迹,便觉出里面数不尽的苦涩。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默默给彩姐安排那么多女人的惠海姐,那个时候是否看出了彩隐藏在心中的痛苦和恋慕呢。
姐姐们埋藏在笑容下面的心情,她却不曾体谅过。自己真是太幼稚了。
楠田默默自责着,眼睛却无法离开倾诉着隐秘心事的字迹。
惠海へ:
惠海,这么叫着你的时候,就算是虚幻的心安,也让我感到了一丝安慰。
就算讨厌我,在这封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信上,稍微让我说句真话吧。
对于那晚的事情,我没有后悔。
这个世上,太多虚幻了。
今天我处决了十三个叛徒,或许是十四个吧。
继承人手染鲜血惹得爷爷很不满,他威胁我,若是再不收敛,就把亚衣奈接回来。
人命什么时候对他这么重要了,因为他一句话含恨死去的冤魂,半夜找他叙旧了吗?
但正如他知道亚衣奈是我的底线,他会用亚衣奈威胁我,说明是真的动怒了吧。
他一直都知道我和你们还有联系,但在我死之前,他不会对你们下手,算作是和我之间的妥协,对神血的期盼让他变得愚蠢,对你们的在乎也让我成了懦夫。
人只要有一个弱点就足够致命了。
曾经看过电影,当一个杀手要学成出师,最后一个任务要么杀了从小养大的狗,要么买一个婴儿当着母亲的面杀死,要么杀了自己的师父。用来告别自己的人性。
后来我才发现,那些仪式不过是愚蠢的暗示,好像告诉自己这样就能杀掉人性。真正的人性是无法泯灭的,除非它一开始就不存在。
有些人生来就能够毫无芥蒂地杀掉别人,手染鲜血,当你有一把趁手的武器时,实在太容易了。我从未感觉到生命的宝贵,那么多人成为我的刀下鬼,我的心也不会再多跳一下,我是妖狐的容器,生来就是妖怪。
当年祖父企图用一个女人让我告别人性,而我成为了他想要的样子,他却害怕了呢。
感受到了无法掌控的恐惧了呢。
是的,这份恐惧,正是我日日夜夜所品尝的。
就算是现在述说着这件事,我仍然感到到妖狐正在通过我的眼睛,注视着我。
妖狐它今年突然开口说话了。
它的声音是女人的声音,是人的声音。
它正在慢慢变成更具体更现实的存在。
而我,我正在死去。
拥有弱点,就去死吧。
它时常在夜里如此对我说着。
它比我还了解我,对它来说,我的大脑不过是一个个抽屉,它想要什么,只需要拉开抽屉,拿出来。
它明白我的弱点,而我却无法杀死弱点。
在我无法隐藏的脑海中,你们是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弱点。
而它轻易地明白这一点。
假如有一天,它觉醒到足够强大,能完全抢走这具身体时,我害怕它会毫不犹豫杀掉你们。
它比我更清楚,如果你们死去,我绝对不会再活下去。
所以真的到那一天,妖狐完全占据我的那天,我会在那之前,了结自己。
这是愚笨懦弱的我所能想到的办法,完全无法保护你们的笨办法。
惠海,真的到那时候,我希望你带着亚衣奈远远离开,千万不要回日本。
被囚禁的屈辱和愤怒,妖狐的仇恨足够让它毁掉曾经禁锢它的一切,它拥有着这样的力量,而我正捏着这份力量的一鳞半爪,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它是人类绝不可能战胜的存在。
当年它又是如何被封印的呢,简直就是奇迹。
这么想着巫女的事情,它又开始暴怒了呢。
就像你是我的痛点一样,巫女也是它的痛点。
想象着它被我气得说不出话,也让我得到了一丝快感。
就像共用一个身体的双生子,现在的我,同时感到的两种情绪,究竟在用妖狐的思维多一些,还是自己的思维多一些呢,我也弄不清楚了。
书上说的,事物常有表里,庄严的背后潜藏着淫////荡,静谧的背后隐藏着疯狂,在道德的背后栖息着的悖德才是人生至高的逸乐。
既然逃不了,就乐在其中地享受吧。
彩
平成十八年 八月八日
比起二姐对姐姐隐秘的爱慕,楠田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意彩字里行间的自暴自弃与痛苦,写下这封信的不久前,她明明就在彩姐的身边,为她庆祝生日,却没能感到她当时情绪的波动。
如今想来,她其实感觉到了彩姐的异样,却在她的阴沉和暴戾中退缩了。
若是那个时候,惠海姐没有去处理那件毒品偷渡案,是不是能把彩姐从自暴自弃的雾霾中拯救出来呢。
楠田一张一张信往下翻,直到最后一封。
惠海へ:
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和一个女人在交往。
听起来有点好笑,一直在信里说着,我喜欢的是姐姐。结果却在和另一个女人交往。
关于这件事,我无从辩解,我想说的是,今天我们分手了。
这似乎也不是重点。
到底我想和那边的你说些什么呢。
最近脑子变得很奇怪了。
也许不是最近,妖狐现在就算在白天也能开口说话了。
它的力量一天比一天更强大。
有时候我竟然分不清说出口的话,是属于我的意识在说,还是妖狐在说。
就像今天。
她说,要和哪个男人相亲,身为家族的女儿总要为了家族结婚什么的。
我心里明明清楚,她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家族地位,她可不是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公主,是将牢笼踩在脚下,伸手去握权杖的玛琳菲森。
她那么漂亮,对爱情的进取更令我羡慕,如果我是个正常人,绝对不想把她让给任何人。
她希望我给她理由,给她答案,给她承诺。
她期盼着我伸出手时,我却将她推入了深渊。
我祝她幸福。
毕竟是大小姐,虽然没有像闹分手的女人打负心汉一巴掌,眼神却像是要打我一样暴怒呢。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明明感到了对方的心情,期盼的,失望的,愤怒的,却任由它们溜走,她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的嘴里不由自主地说了句。
“想要成为猫咪。”
骄傲的女人没有回头,不然她定然会看到我脸上慌乱的表情。
我从来没想要成为猫咪。
说话的,分明不是我。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妖狐终于占据了我的全部。
我再也不是我了。
这一瞬间,我想着,终于到这个时候了。
很可笑的,我没有去想什么生啊死啊,因果宿命之类的事情。
惠海, 我想的是,我会忘记你们吗?
我会忘记你和亚衣奈吗?我会忘记我如此喜欢着的人吗?
证明人的存在过的痕迹是记忆吗?
是的,我只是无端地在意着这些细小的事情。
无法思考对策,我只是呆坐在原地,任凭脑袋像不停往外蹦螺丝的机器拼命乱转,放任那些无序的想法,混乱的记忆,包裹着我,最后只剩下...
想见你。
想见你。
想见你。
无法抑制的思念,无需再压抑了。
我举起刀想要了结自己,刀锋却像水一样滑过了我身体,连皮都没有破一点。
我才明白我的力量,鬼切的力量,楠田家的力量,都是源自妖狐的啊...
我在出生时,就是妖狐的傀儡了。
恐惧迟到了那么多年,终于真实地降临在我们面前。
我好害怕。
惠海,惠海,惠海...
濒死之人会念着重要之人的名字,好像如此就能获得勇气。
而我念着你的名字。
惠海,我想见你。
想见你。
想见你。
想...
但是。
不可以。
我不能把你带到妖狐面前。
不能把危险带到你们面前。
在默念着你的名字,鼓起勇气对着占据着我的灵魂的妖狐说不的时候,它终于退却了。
这场灵魂的角力,我输了百分之99,而你替我守住了最后的一星点阵地,仅剩的这一点灵魂固守着我的的恋慕,让我确信,我还是我,我还活着。
只要有你在,妖狐就不能夺走我,不能杀死我。
原来生命是这样的存在啊。
好痛苦。
又好幸福。
惠海,你给了我最珍贵的宝物。就算我现在死去,灵魂也绝不后悔爱着你,这正是我作为我所选择的唯一的真实。
彩
平成二十八年 八月八日
あやね,为什么不把信寄出去,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真相呢。
我们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不管你成为什么,我们都绝不会丢下你啊!
如果能早一点看到这些信,如果早一点让自己明白真相的话...
如果我们一起面对,彩是不是就不用去死呢。
泪水渐渐模糊了纸上的字迹,楠田捂住脸默默哭泣着。
END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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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的最后。
全篇基本上都是信件体。彩写给新田的信大概有几十封。
不过文中只写了五封信,描述了彩从觉醒,到和妖狐相处,再到被妖狐控制,逐渐迈向自我毁灭的整个过程。
时间线也基本上和正文,FT彩外传,内森番外相接。
【1,彩14岁,时间对齐FUTA彩外传1的时间线发生前,新田特意在生日的时候偷偷到日本,想见彩一面,彩却因为身体对新田产生欲望羞于见新田,躲到了薄野,碰到了老板娘】
【2,彩14岁,时间对齐FUTA彩外传6,老板娘被爷爷虐残,彩体内的妖狐觉醒,彩获得超越人类的力量】
【3,彩17岁,是开始习惯了和妖狐和平共处的相对说比较和平的时期,彩也开始慢慢转变,这个时候彩睡了非常多的女人,被她爸爸讽刺为花花公主】
【4,彩20岁,时间线对齐FUTA彩外传7,和新内番外发生后一周,彩和三森发生关系,之后去美国和新田姐妹团聚,度过生日,然后和新田意外发生关系,对新田的避而不见产生了自责和愧疚,逃回日本开始自暴自弃的念头。】
【5,彩26岁,和三森刚刚发生矛盾分手的时候,彩发现妖狐在代替自己,而自己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身体和脑子想的是自己还是妖狐做的决定了。】
在彩不断的质疑自己和妖狐之间的距离和关系时,只有一件事是她从头到尾一直坚持,从未改变。
就是对惠海和亚衣奈的亲情,更核心的是对惠海的重视。
但同时她也在说,自己其实对惠海是一种比恋爱和亲情更重要的感情,也许这就是骨科禁忌的魅力吧x,正是这份一直贯穿在彩的灵魂里的感情,让彩在不断的自我怀疑,自我否认,和妖狐争夺灵魂和身体的时候,保持了一丝清醒。
如果没有这份坚持,可能彩的自杀的时间会比之前还要早得多。
至于三森,在这里也给出了答案。
彩是喜欢着三森的,但一直面临灵魂的撕扯的彩的注意力完全没能停留在爱情上,在三森表达出了可能就此离去的威胁后,彩却面临着更严重更恐怖的威胁,让她反而坚定了不应该和三森在一起的念头。
如果彩是一个正常人,也许她们就会在一起吧。
文章到此就完全结束了。全篇二十三万字,历时超过了8个月。
这篇文是去年9.3日我的生日的时候开写的,为了写这篇文,我中途停止了写得很顺利的另外一篇小说,对我来说,它并不算水平发挥得很好的一篇,但喜欢楠条的心情让我对它也充满着感情,虽然中途一度发生了彩厨嫌疑,但这篇从专一的楠条日常,到牵扯出新内森的群像故事,也让人觉得挺快乐的。希望看到这篇文的你也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