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灯子成为魔法少女的那天，是9岁那年最热的夏日。柏油路上热浪滚滚，远处马路像被浸过水般反射着炽热阳光深蓝天空，知了间歇鸣叫，黛绿的树叶被晒的打蔫儿。

一身黑丧服的她怀中抱着姐姐七海澪的遗照，站在前排，静静注视着苍白的姐姐躺在棺中，看上去好像睡着一样，安详平和。

默看的人却寒透彻骨，如坠冰窟。

没有所谓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和姐姐要好的同学抹着眼泪，亲戚们轮流前来吊念安慰，父母异常沉默，母亲把手搭在年幼灯子的肩膀上。灯子怯怯地想向往常一样躲在澪身后，却硬生生停住了。

没有澪了。

妈妈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灯子敏感的察觉到。

已经不能再在澪的身后了。

四周低声私语。

“……怎么会突然没了？”

“听说出门买东西被车撞到，送医院没抢救回来……”

“啊好可惜，多好的孩子……”

“……”

年幼的灯子看着姐姐慢慢地被推进火葬场，旁边小窗瞬间燃起火，一点一点地把睡着的姐姐无情的烧成累累白骨。甚至为了好存放在小小的骨灰盒里，师傅拿着锤将大块的白骨打碎，pong嚓pong嚓。

她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眼眸，听着周围人的切切安慰。

明明是那么优秀的孩子，太可怜了…

小灯……一定要像小澪一样优秀哦！

连姐姐的一份一起努力，积极向前活下去啊。

连姐姐的一份一起…

一起。

她瑟瑟的缩在椅子上，充满死寂的眼眸中倒映着别人的期待。

再也没有姐姐罩着弱小的她，挡住他人的视线。是她，都是因为那天下午猜拳猜赢了，还毫无自知地在沙发上睡过去，才会失去澪。

死的，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9岁的孩子第一次知道手足无措，第一次知道失眠，也是第一次在深夜里，对无尽的黑暗才能淌出眼泪。

窗外的知了间断长鸣。知—了—知——了——

哪里有知了什么。脑中早已是一团乱麻。

“好像很烦恼呢。”黑暗中，白色的生物悄无身息地现身在窗外的栏杆上，红色的双眸静静注视着墙内压抑痛苦的孩子。资质……上乘。

那就开始吧。

“跟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

“鬼啊——”

灯子吓得一个枕头就扔过去了。

第一次莫名其妙被扔枕头的丘比：“……”

……

“魔法少女？”被不明白色的猫型兔耳神秘生物发声吓到而狂砸枕头的小灯子总算被丘比好说歹说平静下来，缩在另一个玩偶身后小心翼翼地发问。

“所谓魔法少女，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样，是跟黑恶势力作战的，”白色的小东西说，“当然略有不同。我们是和魔兽作战，一般人无法看到魔兽，而它们会攻击人类，剥夺人类感情。”

“剥夺感情？”灯子懵懂。

“好比你得到一个玩具，本来应该很高兴，结果你现在完全体会不到那种快乐。”丘比用他特有语调平缓道来。

“或者你本来应该感到悲伤，但你将完全体会不到。”

“情感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你们人类却常因为缺失情感而一蹶不振浑浑噩噩。这点是魔兽诞生来我们最不可理解的地方。”

“剥夺感情……”灯子喃喃。

“当然，打魔兽更多的是能收集悲叹魔方。成为魔法少女的瞬间会出现灵魂宝石，魔法用多了灵魂宝石会污秽。用悲叹魔方可以清除污秽。”丘比适时转移话题，“成为魔法少女最大的报酬是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灯子暗淡的双瞳瞬间点亮：“能许愿姐姐复活吗！”

“理论来说，可以。无论愿望有多不合理，只要在你的资质范围内，都能实现。”

“那我想……”

“先不急着说出口。”丘比依然不急不缓。

“你不是说能的吗？！”小灯子急了。

丘比蹬出后脚，挠了挠下巴，颇有猫的风味：“你并没有让死人复活的资质。许愿下去的瞬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们不可预知。况且，”

“以我的经验来说，为他人许愿，不如为自己许愿。这是我们的建议。”

“所以，七海灯子，你打算用什么愿望，来让你的灵魂宝石闪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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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前辈？”

七海灯子微颤睫毛，略抬手抖落小糸侑刚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却仍趴在学生会室的桌上，沉浸在梦中。

睡的可以说是很不老实了。

小糸侑想叫醒她而伸出的手顿了下，默默捡起外套给她重新盖上。

下下周考试周，相约一起学习，结果图书馆满员，又不能天天约在家里，阿怜那家伙不知道跟前辈说什么老是逗的前辈面红耳赤的，所以才约在学生会室读书，环境清幽，又没人来。毕竟钥匙是会长保管的。

前辈眼睑周围青黑，昨晚铁定又熬夜，虽然前辈撒娇说就眯个30分钟，但现在看来一时半会也醒不来。更何况今天是周末，多睡会也挺好的。

毕竟前辈太拼了。

她静静注视着灯子，下午温吞的阳光暖和，映得满室生辉。

对……是阳光散射太烨烨，并不是眼前这个睡着的人本身就闪闪发光，像漫漫海洋中指引道路的灯塔光芒，再微弱也透着不服输的倔强。

小糸侑垂下眼眸，眼神游走，勾勒眼前人的轮廓，描摹五官，细数根根睫毛。

微风拂过，卷起会室窗帘，撩起灯子额发细碎。灯子睡得安安稳稳，仿佛卸下了所有警觉，对四周一无所知。

这样的前辈，很乖。

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大相径庭。

侑双手交叠，微微一笑，再次埋头投入化学题，陷入苦战。

这都什么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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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什么啊。

灯子的神志星星点点回笼。她抬眸，睫毛轻启，灵魂从小灯子的身上抽丝剥茧，渐渐凝实。

她看到了年幼的自己，脸上带着迟疑又小心翼翼的表情，眼瞳浮现淡淡的厌恶。

为什么会记起这个时候。

她并不喜欢这个自己。弱小，令人宰割，人云亦云。哦，丘比这玩意不算人。

“我……”小灯子眼中微弱的光芒几欲涅灭，嗫嚅着，畏畏缩缩。

“看起来你并不适合做出决定。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刚刚经历，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丘比从窗台一跃而下，跳进房间，闲田信步，准备掉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只能说没缘吧。さらば，七海灯子。”

丘比重新跃上窗台，正欲抬步。

“等……等一下！我想好了！”小灯子急忙丢掉手中的玩偶，身体前倾，流星般冲出去想抓住它。

丘比停下抬出的脚步，红色的双瞳静静地盯着她。

“那么，你想用什么愿望，让你的灵魂宝石闪亮？”

“我……”我。小灯子尽力发出最大的声音，向前呼喊。“我想让姐姐……以另外的方式活过来！”

“契约成立。你的愿望减少了宇宙的熵。感谢你对宇宙所做出的贡献。”

“抓住它。抓住那道光。接收你的命运吧。”

灯子看着年幼的自己痛苦地低哑，却仍然满怀希望地伸出双手，去握住那道闪亮的光芒。

她想冷静地对自己当时评点，心中却激荡。

如果重新再选择一次……

她依然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手的。尽管。

奇迹般的希望，可能只是天边一闪而逝的流星。燃烧殆尽后残存的星尾，并照不亮漫漫长夜般的绝望。

但她永不后悔。

她不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