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周一,晴。
从深沉的梦境中醒来,拉普兰德拿开罩在脸上的帽子。日上三竿,窗外的景色被镀上一层金光。她呆了两秒,随即将帽子随手丢到后座。
此时此刻,她想高歌一曲生命是多么美好。
拉普兰德一直在路上。
今天的早餐是麦片和牛奶,麦片是她从后备箱里翻出来的,看看保质期,应该还能吃。牛奶是昨晚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买的,她还记得那个老板昏昏欲睡的表情。
什么嘛,早知道就多拿几袋,反正他也看不出到底买了多少。
杯子空了,她咬着勺子从副驾位拿出地图。上面用铅笔划了好几个圈,还有一个红笔标出的重重感叹号。她翻来覆去地看这张地图,几乎要把纸张看破。
“真麻烦……”
她又用铅笔划了个圈,这次是在其他铅笔圈的旁边,离红圈的距离更近。按照现实距离换算,已经不到五百公里。
她往嘴里丢了颗薄荷糖,冰冷的气息冲击着头脑,终于有了些生命的实感。
今天可以慢点开,目标大概率不会在下一个城市。
点火,发动,打开电台。
拉普兰德的旅程还在继续。
窗外是连绵不断的荒野,赤黄的土地和略见起伏的戈壁。这种一成不变的景色她早已看厌,只有偶尔掠过的飞鸟能吸引她几分注意力。
真好啊,你们是自由的。
她单手离开方向盘,对着空中的飞鸟眯起眼睛。
“啪!”
然而并没有任何一只鸟因此受伤或干脆掉下来,但拉普兰德还是笑了。
她将这命名为苦中作乐。
耳边电台的歌声朦朦胧胧,像是从辽远时光的另一端传来,低沉而沙哑的女中音,和蓝调布鲁斯。
她在唱。
“But I'm a creep,
I'm a weirdo,
What the hell am I doin' here?”
是啊,为什么会在这儿?拉普兰德伴着音乐慢慢晃头,她想起了前晚酒吧里那个有一对饱满胸脯的漂亮姑娘。可惜她只看了一眼,姑娘就被人打爆了脑袋。
歌声还在继续。
“I don't belong here,
I don't care if it hurts,
I wanna have control……”
然后,她踏着姑娘的血和脑浆,在周围人惊慌和不解的眼神中,坐在了开枪者的腿上,双手挽着他的脖子轻勾嘴角,像遇到了命定的情人。
“I want a perfect body,
I want a perfect soul……”
确认过生命体征,不是目标。
笑容加深,她在男人耳边轻声细语,然后给了他一个细碎的吻。
起身。
身后有重物坠地的声音,她没有回头,惯用药剂的起效时间她早已烂熟于心,拉普兰德将巨大声浪屏蔽于世界之外。夏天暑热的夜晚,女杀手从不计较吻的价值。
一曲结束,她伸手关掉了电台。
就让音乐的余韵做姑娘的祭奠,过三分钟再打开。
拉普兰德从不考虑杀人的原因,为了生活而工作,为了工作而生活。能够将生活和工作完美结合,这是她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优点。
到达城市是三小时后的事情了。
这里也是一座小城,根本够不上移动城市的水准,顶多算是村庄。日正当中,肉眼可见水泥路面的蒸汽,她想找处阴凉地停车,但完全找不到。
她开车绕城三圈,终于发现了一家旅馆,是低矮的二层小楼,附带篮球场大小的停车场。此刻里面一辆车都没有。
这破地方真够可以的。
虽然如此腹诽,拉普兰德还是乖乖的开进停车场,将车规规矩矩地停进线,这样如果被划了是对方全责,自己不用出一分钱。
赚钱好难,何苦在这种事上浪费。
她下车,在热浪将她掀翻前逃进了旅馆大堂。
说是大堂,不过是小小的一张台子,台子后面坐着个小女孩,头正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里拿的笔跟着点头的节奏,在纸上画出了奇妙的画作。
也是,这地方平时没人会来,懈怠是正常的。
白狼将自己惯用的长刀插进身侧的绑带,尽量让刃不要对着女孩儿。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如果被吓到,什么都做的出来。
“你好……”
拉普兰德对女孩儿露出微笑,但女孩儿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抖了抖,笔从指缝间落下,这倒是比拉普兰德的声音来的有效。女孩儿头猛地一点,随即半睁开眼睛。
“……”
她好像还是不怎么清醒。拉普兰德只好敲敲台子,清脆的骨节敲击声彻底让女孩儿醒了过来。
“住店?”
态度真差。
“是的。”
“多久?”
“嗯……一天吧。”
“到底多久?”
“一天一天,明天这个点就走。”
拉普兰德笑着举手投降,她对脾气暴躁的女孩通常敬谢不敏。女孩将上面那张被涂花的纸扯下,在下面干净的白纸上做了登记。
“到明天中午是三百。房间在二楼尽头,门没锁,钥匙在门背后的挂钩上。”
“包晚餐吗?”
女孩抬头横她一眼:“你过会下来,我给你准备两个水煮蛋。”
三百还不包餐点,真是可怕的旅馆。
拉普兰德扯扯背包带子径直上楼,在走到拐角时突然回头。
“请问你的名字?”
拉普兰德回头时那女孩正百无聊赖的在纸上画小马,听到她的声音,她只淡淡回答:“和你没关系。”
难道因为自己长的不像个好人,所以被她讨厌了?拉普兰德摸摸左眼的伤疤,无奈耸肩。旅馆的楼梯是木质的,踩在上面一步三响,她好不容易才通过这段通道,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淋浴和吹风,和外表的破烂相比倒还算像模像样。拉普兰德将背包放下,整个人瘫在了大床上。
“开车好累……”
她喃喃自语,闭上眼睛,那一成不变的荒原又在虚空中重现。
只是没有鸟。
她想就这么睡过去,但不愿梦中也是这样单调的场景。于是她还是选择撑起身子,从包的夹层里拿出地图。
这次她没有看地图,而是翻到了纸的背面。纸的背面有一行小字,看上去像是女性的手笔。
“一人,八月前。”
然后是一张简单的画像。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脸,看起来顶多二十岁,和拉普兰德差不多的年纪。
这是一笔不多见的大生意,正因如此家族首领才派拉普兰德来做。她没有仔细问首领具体的数字,只凭首领将地图放进自己手中的郑重,她就能猜的到那人的价值。
地图是委托人给的,上面是叙拉古西部行省。红色的感叹号也是委托人标的。据家族首领说,目标7月31日之前会出现在红色叹号的地方。但在此之前,她会在周边几个城镇游荡。
拉普兰德拒绝守株待兔,这不是她的风格。正好首领刚提了新车,她软磨硬泡讨来了钥匙。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公路旅行?
附赠连续绽放的杀戮盛宴!
拉普兰德用手抚摸着女人的画像,她开始想象那是个怎样的尤物,才能引得委托人花如此大价钱杀她。
——至少胸一定够大。
她闭眼,眼前的虚空从荒原变成了曾经和她有过关系的女人们。拉普兰德痴迷漂亮的胸部,她总是在夜里流连忘返地啃咬对方,直到出血。
如果对方真的符合自己的喜好,直接杀掉岂不是浪费?
她擅自做了决定。
“还是先去洗澡吧。”
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图上的女人,她将地图放回包里,起身去洗澡。晚上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是消磨时间的时候。
她在房间里开始脱衣服,黑色的厚重外套被她甩在床上,紧接着是短裤,裹胸。最后一件还停留在她身上,她却径直走进了浴室。
水声和雾气渐起,白狼愉快地哼起白天电台播放的爵士乐。
“You float like a feather,
In a beautiful world,
I wish I was special。 ”
她对自己的歌喉十分满意。声音不禁大了些。
“小声点,吵到我睡觉了!”
伴随着怒气冲冲的敲门声,拉普兰德缩缩脖子。
如果目标是这个小姑娘就好了。
不不不,小姑娘怎么会符合自己的喜好,还得长几年再说。
她草草擦了头发走出来,从包里拿了条新的裹胸和内裤。
现在就稍微睡一会吧,晚上才是重头戏。就算碰不见目标,也总能遇到点有趣的事情。找乐子是人类的本性,尤其在这种入夜后就没有别的娱乐的小镇。
她侧身抱住被子夹在两腿之间,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