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

作者:喵姬坞
更新时间:2019-07-14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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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刚亮透,心蕊便差人来报,山下发现了刺客的踪迹。祝慈下令将人带上来,一旁的霓洛方才认出此人正是玉帝座下的青鸟兽。


“青鸟,可是陛下差你过来的?”


青鸟甫一触上霓洛浅淡的目光,不由得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飞快的点头,恭敬应道:“回霓洛上神,是……是陛下担心您的安危,差青鸟前来打探一番。若有危险,好及时调兵应援。”


霓洛眼角微微一挑,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玉帝向来沉稳有度用人不疑,为何此番会对玉箫山一事如此心急?


见霓洛静默不语,一旁的祝慈担心她是在因自己为难,于是放下茶杯轻声说道:“霓洛上神,不如你先带着这青鸟回天界吧。直接告诉玉帝老儿,我祝慈不是个躲事儿的,待我交代好玉箫山后续的事宜,便亲去天庭领罚。”


“不可!”


还未等霓洛开口,便听到心蕊急急的出言反驳,“明明就是春令他们背着族人犯下的祸事,主上又何罪之有?”


说到这,她红着眼眶狠狠睨了一眼霓洛,“他们这些神仙凭什么端的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决定我们的对错?主上无须跟他们废话,要战便战,我们玉箫山上上下下奉陪到底!”


“心蕊,不得无礼!”祝慈挡在她身前厉声斥道。


这小狐狸自小跟在自己身边,旁的没有学会,就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犟驴脾气倒是学的蛮像。


祝慈有些无奈了扶了扶额,稍稍软下语气说道:“我又不是去送死,你这么激动干嘛?成天嘴里要打要杀的,半点女儿家的样子也无。”


说罢,她转身面向霓洛,拱手施礼,“心蕊这丫头说话向来口无遮拦,是我管教无方……霓洛上神,我替她向你赔罪。”


“无妨。”霓洛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落向心蕊牵住祝慈衣角的那只手,随即秀眉微微蹙了蹙,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很快便又恢复到如常清冷的神色。


“我先回天庭复命,待明日再下界接你。”说完,霓洛便不再看祝慈,领着青鸟先行下山了。


……


等返回天庭,玉帝甫一瞧见霓洛还有些微诧,温声笑道:“霓洛上神这么快就回来了?”


霓洛向其恭敬一揖,淡声道:“禀陛下,霓洛此番前去玉箫山已查明,掳劫村民吸食凡人精魄之事并非祝慈授意,是其手下几个不受管教的野狐妖惹出的事端,皆已被祝慈当众处置了。”


说到这儿,霓洛抬眸看向玉帝,语气不由带了几分恳切,“还望陛下开恩,免去玉箫山一众狐妖死罪。”


闻言,玉帝怔楞了好一晌,目光深沉的似要将霓洛看透一般。而后他理了理袖袍,面无表情的转身走到龙椅前坐下。


“方才司海来见朕,说担心你一人前去玉箫山会遭受不测,便向朕借了青鸟兽前去打探。”玉帝咂了口茶,不冷不淡地继续道:“看来是我父子二人多虑了,霓洛上神竟与那妖首交情匪浅,现下居然还为其放下身段来向朕求情。”


玉帝短短一番话让霓洛心中不由一紧,对方明面上虽无太多不悦,但言语间这般针对,想来已是被触到了逆鳞。


“陛下言重了,霓洛与她……并无多少交情,不过是就事论事,不想波及无辜罢了。”


闻言,玉帝终是沉下了面色,将茶杯重重的拍在桌上。


“霓洛!你这两万年的修为都修到哪里去了?今日居然为了那帮妖孽喊冤?哼!朕且明明白白告诉你,妖就是妖,是有违天理伦常所生,本就当诛!况且那妖首祝慈性子狂傲,聚集妖众占山为王,无论此事是否由她授意,她都难逃一死!”


说完,玉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又痛心疾首的继续道:“霓洛啊霓洛,你今日这般行径,如何对得起你师父对你的教诲,又如何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


见玉帝搬出了师父,霓洛目光微微一黯,墨色的眸子似古潭般幽邃寒沉。而后,她毅然跪下身,神情坚决地道:“霓洛愿自断毕生修为替玉箫山一众受罚,还望陛下恩准。”


“你!”玉帝震怒地起身,伸手指着霓洛,如鹰隼般的眼眸中寒光尽现。


“霓洛,你怎的变的这般糊涂?莫非是中了那狐媚子的妖法不成?”玉帝思来想去,只能找了这个理由为其开脱。


今日的霓洛着实太反常了,反常的不顾天理道义,一味意气用事。还好现下只有自己在场,否则若是被底下那帮仙卿瞧见,不知又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玉帝见霓洛不语,如入定了一般静静的跪在堂下,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现下你说什么都迟了……青鸟已给司海捎了信,告知玉箫山现已撤了毒障和幻阵,就在你来见朕之前,司海已经带兵下界去了。”


此时,玉箫山头。


数千天兵天将站立好阵型包围在玉箫山上方,似一层天网般将整座山峰牢牢锁住。天际乌云低垂,携着电闪雷鸣之势片片压顶而来。


祝慈面带寒色的盯着上方的兵将,美眸里含了几分狠厉,缓声讥讽道:“玉帝老儿好大的阵仗,竟为了我玉箫山一众用上了偷袭的手段,如此可还有脸自称是仙道正派?”


“大胆妖孽,胆敢对玉帝不敬,当真是狂妄至极!”


一道低喝声从云端传来,随即人墙一般的军队似潮水般分隔开左右,只见一个玄衣银发的男子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男子相貌儒雅俊秀,可周身却是一派阴凛肃杀的气场。他丹凤眼微微一挑,居高临下的睨着祝慈。


“你是何人?霓洛呢?”祝慈紧锁着眉头,声线亦愈发冰冷。


“我乃天界太子司海,今日特请旨前来剿杀尔等。祝慈,本君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不然这诛妖阵的滋味可不好受。”


司海一席话毕,祝慈不禁暗自攥紧了拳头,额间的梅花印迹忽隐忽现,似火焰般跳跃。


“贼人,纳命来!”


就在祝慈欲拔剑相向时,身侧一抹粉色人影却如利箭一般率先飞身跃了出去,待祝慈凝眸回神,却见对方已然挥鞭指向了司海面门。


“心蕊小心!”


祝慈心下一惊,向族人命令了一声“摆阵”后便迅速持剑前去相助。


心蕊法力薄弱,不过两招便被司海一掌击上肩头,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坠了下来。祝慈急忙顿住身形,俯身抓住对方的手腕将其护进怀里。


“主上……唔……”心蕊吐了一口精血,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笨蛋心蕊,为何要这般冒失?”


祝慈声音有些颤抖,她定了定心神,抬指点在对方的额心,想要为其输送灵力。


心蕊却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气若游丝的摇了摇头,“主上……心蕊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那人……就是当年灭了我灵狐山满门的,贼人。”


祝慈闻言面色一白,琥珀色的妖瞳倏然收紧。而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似寒铁冷锋般落在耳畔,“你可,认清了?”


“他的头发……心蕊不会记错。”心蕊锁紧了眉头,身体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狠狠的撕扯她,而后她捂住胸口,又是一口鲜血溢出。


“心蕊,你撑住,我这就唤奇善来给你医治。”祝慈眼角含了泪,正欲抱着心蕊回庄,不料却被对方紧紧抓住了手腕。


“主上……不要再相信,相信那个女人了。他们神仙都是一伙儿的,向来都在我们妖族的对立面。”


心蕊嘴角渐渐弯起一抹凄婉的弧度,她颤抖着双手抚上祝慈的脸颊,似用了自己一生的力气一般,目光痴缠的望着她,“主上,你答应心蕊好不好?不要再喜欢她了,心蕊不想看到主上为她难过。因为……因为心蕊也会心疼的啊。”


祝慈心中早已悲恸难抑,她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心蕊这傻丫头总爱黏在自己身后,一声一声甜甜的叫着自己,“祝慈姐姐。”


那时候,灵狐山的风光正好,漫山遍野都是甜美的果子和娇艳的繁花,还有……最疼她爱她的族人们。


“祝慈姐姐……”


祝慈仿佛听到心蕊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只是还未等她再凑近些,就感觉抚在自己脸侧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心蕊!”


祝慈哀唤了一声,额间的梅花印迹倏然显现,带着狂暴的威压,似浴火重生。


“啧,都道狐妖重情谊,现下看来确有几分意思。”


司海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神情间却是含着几分不屑的嘲讽。祝慈冷冷抬眸望向他,妖冶的眸子里尽是一片肃杀的寒意。


“玉箫山上下听令,启动阵法,今日在场所有人,一个不留。”


“是!”


祝慈缓缓拔出长剑,飞身袭到司海身前,却被对方堪堪避过。


“祝慈,你这口气倒是不小。如此,那便战!天兵天将听令,聚诛妖阵,杀!”


“杀!”


一时间,惨烈的厮杀声响彻天际。


祝慈微微敛眸,聚起灵力注入剑身,径直向司海砍去。见势,司海也收了嘴边的笑意,伸手幻出长枪正面迎击。


几十个来回后,祝慈渐渐落了下风。司海见此阴冷一笑,势气更甚,蕴了十成的功力一枪刺进祝慈肩头。


“祝慈,你是打不过我的。”


“是么?”


祝慈飞身向后退了数步,肩上的伤口汩汩的流着血,而她的双眸更是如泣血一般妖冶了几分。


她垂眸望了一眼脚下厮杀的景象,偌大的玉箫山此时已是血流遍地一片狼藉。狐族的战士们虽拼死相抗,却无奈双方势力悬殊,已然有了破败之势。而另一边,天界的诛妖阵也即将聚齐了……


祝慈勾起薄唇苍凉一笑,神色却更为坚毅。她迅速地双手结印,口中喃喃几句法诀,下一瞬,便见她将自己的神魄生生抽了出来。


“你疯了?!”司海见此心中大骇,握住长枪的手指亦不由收紧。


神魄是修道之人最为精益也是最为脆弱的所在,祝慈此举确实会让功力瞬间增益不少,但无疑于也将自己的软肋呈到了对方面前,一旦战败,便是神形俱灭,无法再入轮回。


司海极力稳住心神,变攻为守,视线紧紧锁着祝慈的方向。只是,他显然低估了对方视死如归的决心,这一击,犹如山崩海啸之势,剑鸣声伴着狂暴的灵力威压径直袭来,直取自己的命门。


“住手!”


天空中蓦地传来一道急急的呼喊,随即一道剑光闪过,堪堪逼退了几分祝慈的攻势。


……


霓洛甫一现身便是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往日宁静祥和的玉箫山此时已是一片残破之相……


而祝慈,就这么冷冷的站在一端看着自己,碧色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浸染得斑驳不堪。


霓洛紧紧咬了咬唇,死命压住喉中快要溢出来的哽咽,“祝慈,我已向玉帝求了赦免令,你此时收手……”


“够了!”


祝慈沉声打断了她,随即用剑尖指了指尸首横陈的山门,略带讥讽地笑道:“你觉得,我现在收手对得起我的族人吗?”


她的目光是自己未曾见过的冷漠,似砌了一堵厚厚的城墙,隔绝着周遭的一切,也包括自己。


霓洛强忍着眼眶滚烫的热意,握剑的手指甚至用力到骨节泛白。她软了声线,亦软了姿态,目光哀切的望着祝慈,“对不起,我来晚了。”


闻言,祝慈却是轻声笑了出来,“怎会?霓洛上神此番来得正是时候。”说完,她再度欺身持剑上前,将剑尖抵在司海的咽喉处。


“霓洛,若今日我杀了你这位准夫君,你可会恨我?”


祝慈此时眼神空洞的很,往日自己曾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见到的繁花似锦皆已湮灭了。霓洛没由来的慌了心神,灼热的泪水自眼角滑下,亦沾湿了祝慈早已死寂的心。


“罢了……”祝慈垂眸低笑,似叹息一般,轻得飘散进风里。


“比起你恨我,我更想让你记住我,就如我日日惦念你那般,翻来覆去,不死不休。”


说罢,祝慈悲凉一笑,深深的望了一眼霓洛,似要将她烙印进骨血里。而后,她迅速将剑身翻转,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祝慈,不要!”霓洛身形猛地一颤,随即便要飞身去拦对方。


“别过来!”


祝慈将长剑拔了出来,直直指着霓洛的方向。而后,她抬手抹了抹嘴边的鲜血,笑的如孩童一般纯真。


“霓洛,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真的,哪怕就一点点,哪怕……你不愿意承认。因此我靠着这一丝自欺欺人的念想等了你整整两千年,直到今天,我才终于发现自己到底有多蠢……”


“呵,明明娘亲曾给我讲过的啊,你们神仙的心都是石头做的,我怎么还会奢望能把你的心捂热呢?我大概……是这世上最笨的狐狸了。”


祝慈望着她,目光却是如死水一般的沉寂。


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黯淡,随着她愈渐微弱的气息,就要彻底堕入无边的梦魇里。


霓洛惊慌失措地丢了剑,飞身跃到祝慈身前,将她用力揽进怀里,“祝慈……”


感觉到怀里迅速流散的温度,霓洛心腔倏地绞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仿佛有千万支淬毒的羽箭同时剜进心口。她轻声呜咽着,用力收紧了手臂的力道,“祝慈,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求你别走……”


耳畔哀求的低语一声一声径直撞上心房,让祝慈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又被一抹委屈的水光所漫过,“霓洛,你……惯会这样,让我失望,又给我希望,一次次的,我都乏了。”


虽是这样说着,祝慈却悄悄弯起了嘴角,一如幼时偷尝到糖果那般,怀揣着甜蜜的欣喜。


而后,她笑着引出自己的心头血,伸手捏诀将血滴融进神魄之中,几个呼吸之间,便见她的身体隐隐有了衰败之迹,如烟波一般很快便要消散了去。


“你知道的,我总是拿你没有法子。你说……让我不要离开你,那,那便……”


话语未毕,霓洛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透明,再一点一点消散进粉色的烟雨里,飘飘渺渺,终是归于沉寂。


……


“为什么不许叫师父呢?呜呜……师父是不喜欢阿慈吗?”


“我不要什么福报,我就想……就想一直一直跟着你。”


“你明明就是喜欢梅花的,是喜欢……的。”


“要我降也可以,只需你嫁予我,成为玲珑山庄的尊夫人。到时候我保证好生听你的话,一生都不违逆你,敬你爱你,只做你一人的乖狐狸。”


“霓洛,我喜欢你,此生都改不了了。”


……


“阿慈!”


霓洛泣不成声,伸手托住了那枚飘散在空中,以祝慈残灭的神魄与心头血融成的梅花。


那梅花似是认主一般,在霓洛指尖跳跃了几下,而后径直掠向她胸前。


一瞬间,她感觉到胸口一阵灼热的疼意,那梅花似在自己心间扎了根,牢牢的钉住自己,再渐渐融于血肉……


所有人都不曾料到,向来从容有度的霓洛上神竟会有如此失态的一面。她的骄傲、冷静、克己……统统在此刻彻底消失殆尽了。


还余下些什么呢?


悔恨?痛惜?悲恸?


霓洛向来是相信因果报应的,一如她深知自己的怯弱与残忍。


只可惜,在这苍茫天地间,再没了那个能让她甘心赎罪的人了。


……


三百年后,玉箫山一处厢房内。


霓洛起身推开窗,窗外一树树梅花开得正好。忽而一阵寒风拂来,幽幽梅香便伴着飞雪一齐溢了进来。


霓洛凝神伫立了片刻,而后又重新走到书案前坐下。此时,她的手边是一叠厚厚的书信,信封上无一例外,均写着——吾爱霓洛亲启。


“霓洛,今岁的梅花开了,如若你此时在旁,我便可以拉着你陪我一起踏雪赏梅……你若愿意,我再温上几壶离人醉,咱们不醉不归。”


“前几日得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我差人替我雕了一块玉佩,是寒梅的图案,上面还刻了你我的名字。霓洛,我将它暂时坠在你留下的玉骨伞上,待你归来之时,我便亲手束在你腰间,让你日日戴着它。”


“世人都说,生辰那日许的愿望都会实现,可我都许上一千五百年了,你为何还不回来?”


“我昨夜又梦到你了,你在梦里对我笑了,还拥着我叫我“阿慈”……还记得幼时我缠着你让你这般叫我,你嫌太过亲昵,每每都不肯……霓洛,我等你这般久,等得都快生气了。但我答应你,待你归来时叫我一声阿慈,我便原谅你。”


“今日偶然听到几个族人议论,说凡人想要求娶自己心仪的姑娘,都是得下聘的。霓洛,我没有那些个金银珠宝,只有这漫山的梅花树和几间院子,如若你不嫌弃……你,愿意嫁予我吗?”


……


霓洛指尖轻抚在这一封封书信上,眼波温柔缱绻。良久,一滴微凉的泪滴自她的眼角缓缓滑落,一路吻过她婉扬优美的颌线,但最终,也只余下了一抹清冷的寂寥。


她伸手提笔,笔尖轻轻游走在信纸上。


“好”


霓洛久久看着信纸上,自己与祝慈的字迹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她勾起薄唇柔柔的笑了,随后抬手轻抚上自己的胸口。


那里,一枚粉色的梅花印迹熠熠盛放,灿若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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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千虹
雪千虹 在 2019/07/16 00:36 发表

我的心好痛并且想给那个贱男人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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