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当地的大日子,那可就多了,初一十五要拜老爷,逢年过节要拜老爷,除却营老爷外,生下男孩会拜天,还得祭拜妈祖,他们在这方面毫不吝啬,鸡鸭鱼肉,酒壳粿、红桃粿,糖果瓜丁,油堆应有尽有,跟过年一样热闹。
每年祭拜妈祖都会举办庙会,白天乡里的英歌队出列,敲锣打鼓饶着乡里一圈,来庆贺这个重大日子。
晚上会有班社的人来,据说要表演《陈三五娘》,我光学会说方言都不容易了,还要听咿咿呀呀的戏曲,真是难为我。
反正今天放假,村里所有人都会去庙会,我想到陈梧桐也会去,便梳妆打扮起来了。
我将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刮了一点雪花膏细细抹在脸上,又涂了上次那支口红,翻箱倒柜翻出我来时带的那条碎花裙,它的尺寸有点缩小了,我只好耐下性子一针一线扩大它的口。
我很怕我赶不及,或者她会提前离开。
我是跑着去庙会的,直到听到那唱戏的声音才停下来,跑到侧腹疼。
同时满头大汗,我捧起一抔冰凉的山泉水洗脸,感觉雪花膏都融在水里了,我恨死自己的粗心大意,出门忘带雪花膏。
大家都是自带板凳,我光顾着打扮了,又怎会记得这些,有和我一样没带板凳的,都是直接坐地上,我提起那条裙子,舍不得弄脏它。
我四处逛着,看到了小胖仔和其他孥儿,我不想被他们打扰到我今天的计划,刚要遛就被瞧见了。
“老师,老师!这边。”是小胖仔在喊我。
我装作不认识,提着裙子要跑,就被一道声音绊住了脚步。
“佩嘉。”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我。
我怔在原地,他们一群人挤过来找我,她离我越近,我就越不知该怎么开口,舌头自己打结了。
“佩嘉,你也来了。”
陈梧桐今晚也穿着裙子,但她身上那条是白裙,她本就生好,穿上简直生好死了,和我身上这条发黄的旧款式,堪称天差地别,我和东施效颦没两样,自愧不如:“嗯……”
“正好,过来听戏吧。”她丝毫没有在意,牵过我的手,我的心就跟着过去了。
她另一只手中有把扇子,驱热用的。尽管是晚上了,我的呼吸却还是很热,心里憋着一团火苗,如同星火燎原,迟早伤及自身。
她阿爸去卖糖葱薄饼,另一张板凳就便宜了我。
我坐在她身边,戏里唱的什么,我一概不知。
乡里人听得正入迷,陈梧桐蓦地扯着我的袖子,与我咬耳朵:“我们去外面吧。”
我想,我的耳朵已经红了,但我身体先于脑子反应,点头答应了。
我们没有告诉小胖仔他们,她拉着我挤到人群外。不知为何,被她拉着,我总会浮想联翩,奢望着那一丝丝的可能。
我们一起跑到离庙会很远的地方,我侧腹又开始发疼,好在歇息一小会儿,疼痛感渐渐消失了,她看出了我的不适,伸手帮我揉腹部,边揉边和我道歉:“对不起,我跑太快了,没顾及到你。”
感觉到腹部传来的温度,我抿着嘴微微开口:“是我身体不好。”
她笑了笑,又说:“你也不喜欢那里,对吧?”
我“啊”了一声,表示不解。
“你全程心不在焉,我也没看进去,我不喜欢这儿。”她直白地说。
我虽然欢喜于她能够注意到我,但她似乎不太高兴。
“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这儿,” 我摁住她刚要伸回去的手,双手包住,凝视着她漂亮的眼睛,用发誓的语气,“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挑了下眉,我就放开她的手:“不告诉我也没什么的……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挑了片空地躺了下来,完全不在乎她那条白裙,我就更没有理由在乎了。
“这里太小了,小到只有街坊邻居,小到只有表里山河。”她伸手探向夜空,似乎要探到天上那粒最闪的星,眼中蕴着星河,“你见过万里长城吗?你去过月牙泉吗?”
我摇头示意没有,我对于这些都只存在于书本上的概念。
“我去过,”她得意一笑,又露出落寞的神情,“可惜我不能再去了。”
我没有打断她,让她接着说下去。
“我爸要我嫁一个乡里人,好将我永远捆在这,他以为我会让他会得逞吗?我瞒着他报了广州的中专会计,学完就去帮我叔的忙。”
她的叔叔就是陈敦厚。
“我叔叔说深圳是块宝地,跟着他发财就行了。”
她说完心事,又问我:“你呢?你为什么不喜欢这里?”
我犹豫着说出实话:“我并不……讨厌这里,我只是随遇而安,在哪都行。”
在哪都不是我家,所以在哪都没区别。
她接着问道:“你父母呢?”
“我爸越境香港失踪了,我妈从我小时候就去了汕头,给人当免费女工,我到现在都没见过她,我是被我三叔养大的。”我现在已经能面无表情地提起往事了。
她面露同情,试图安慰我,却被我制止住了:“我已经不难过了,不然我也不告诉你。”
“不难过了就好,不难过了就好。”她喃喃道。
空气中有蝉鸣的声音,还有我们的声音,她和我叙说了很多,我一句不落默默记在心里。
蝉声止,我们是时候回去了,她先我一步走在前头,我立在原地拍掉裙子后面沾着的草,突然注意到地上有把扇子,我认出是陈梧桐手上那把,拾起来要递还给她。
我刚转身要给她,她抓住了我的手腕。
由于今晚是庙会,几乎处处挂着花灯,我还是能看清她的脸,以及她眼底饱含的……深情,我不敢确认,她对我是否是同样的感情。
但很快,我就得到了证实,她俯下身亲了我。
我羞红了脸,眼睛闭得死死的,连嘴唇都僵硬了,她抚着我的腰,温柔地带动我,我没有经验,笨拙地回应着。
之后,我不知为何就到了屋里,也不知为何就到了床上,更不知为何她就压着我了。
她含着我的耳垂,撩着我的裙摆:“我可以进到里面去吗?”
答案显而易见,呼之欲出。
她喜欢听我叫出声,总是刺激着我敏感的点。
“嗯啊……”
月色溶溶,她说着此时此刻再动人不过的情话,许我一段缱绻绸缪的旖旎乡。
“你今晚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