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iss知道这不是真实的。
她知道自己手上的疼痛不是真实的。她在噩梦中看见的景象——它们是真实的,但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克服了它们。不,这只是糟糕记忆的残留物,因为她正处在一个新的地方、躺在一张新的床上,她很好。
好到半夜在Ruby的沙发上坐起来——慢慢地来回晃动,试图冷静下来。
噩梦不是什么新鲜事。从小时候起她就一直会做噩梦,梦见怪物和可怕的人类闯进她家袭击她。长大后,当她了解到更多关于她父亲的敌人的事以后——她便会梦见他们前来袭击她或她父亲。尽管生长在一个全副武装的家庭里——但她对于Schnee家的敌人的恐惧从未消失过。
但是,那些噩梦全都不同于她现在所做的这些噩梦。那些噩梦的形成都是基于可能性以及一个小女孩对迄今为止所体验过的世界的想象。
如今,Weiss已经27岁了,她亲眼目睹过世界的黑暗,亲身体会过它所带来的痛苦。她见过失去,感受过真真正正的痛苦。她眼见无辜的人死去,在某些清晨感觉毫无希望可言。
这些天来,她所做的噩梦感觉更像是记忆。
长久以来,这是她所做过的最糟的噩梦了。这理所当然地会发生在她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晚上——Ruby就睡在她楼上的包厢里。
今夜,她重游了她的手被折断的那一天的情形。当他们驻扎在Vale,企图寻找Blake时,他们遭到了白牙成员的偷袭。这是她和Ruby首次执行的真正任务之一。在Ruby和JNPR队的剩余成员找到她之后——让RWBY队重聚成为了优先事项。
于是,他们开始寻找她们,在一路的磕磕绊绊之后,他们最终来到了一处白牙的藏身之所,而Blake就在那里追踪Adam。白牙惨遭蹂躏,几乎无人逃脱。但在那之前,他们中的一些人抓住了Weiss,并誓言要把她撕成碎片。他们甚至不认识她——不算完全不认识。她有一副Schnee家族的长相,那便足矣。Weiss以前曾遭受过不必要的仇恨,但她从未觉得自己的生命会因此而真正被置于危险之地。
直到那天为止。
Blake救了她,因为Blake似乎总是会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尽管Weiss没能毫发无伤地逃脱。她的手被踩断了,这是他们想要给她造成的诸多痛苦中的第一个。
她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无助过。她很鄙视这种感觉,这也是她这一生中很少体会过的感觉。
此刻难以入眠。
不过,Weiss知道她需要睡眠。明天她要和Blake一起品尝蛋糕、进行策划。她必须开始准备座位表并为每个人分配餐点。这一天会十分繁忙,如果她在这个点没有睡着的话,那到时她就会帮不上任何忙了。
也许喝杯水就可以帮她摆脱噩梦的困扰,让她恢复睡眠。
小屋内一片黑暗,但有些许光芒自厨房中那盏夜灯越过高高的柜台流泻而出,Weiss循着那道光亮爬下沙发,小心翼翼地走到水槽边。她非常享受赤足下传来的厨房木质地板的冰凉触感。在一年中的这个时节,Patch实在酷热难当,所以任何能起到缓解作用的东西都令她感觉十分受用。
正当她来到水槽边,她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另一个窘境。她不知道Ruby会把杯子放在哪里。
『说不定她甚至连一个杯子都没有。』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有好几次看见Ruby直接在水龙头那里喝水。想到这里,她的唇角不禁漾起一抹柔和的微笑。那些现在也经常发生在Ruby身上的事——那些曾让Weiss抓狂的回忆,此刻却只让她感到温暖与快乐。
『只是朋友而已,Weiss。你不能迷恋你的朋友。』
Weiss沮丧地叹了口气,把那些思绪通通放下,开始在Ruby的厨房里寻找杯子或者任何可以装水让她喝个够的东西。她唯一能找到的东西是一面平底锅。这面平底锅上还沾着Ruby替她们俩做饭时留下的米粒。并不是说食物坏掉了——自Weiss在机场吃过的玉米热狗之后,这绝对是Weiss吃过的最简单的食物了。
这只是因为Ruby不得不做饭。她提议过出去吃,但Weiss并不想出去吃,而且在过去几天里,她已经把今年份的外卖吃了个够。
于是Ruby屈服了,并亲自做了米饭。
“加餐呢?”Weiss被吓了一跳,差点滑倒在地,她立即抓住柜台稳住身子。她抬头看去,正好看见Ruby走下楼梯。室内一片昏暗,但夜灯的光芒足以照亮Ruby那头凌乱的长发以及那双该死的裸露的腿。短裤不足以遮盖住任何东西。
世界是如此安静;Weiss发誓此时此刻她们两人是这个世界中唯一的存在。
“事实上,是在找喝水的杯子。”
“啊。”Ruby走进厨房,双脚滑过地面,接着踮起脚尖,从冰箱旁的橱柜里拿出一个杯子。“给你。”她微笑着说,Weiss欣然接过杯子。
她转身背对Ruby,接了一杯水,然后一饮而尽。接着她又接了一杯水,用来小口小口地喝。
她保持着背对Ruby的姿势,好让她有机会跑回自己的床上,或许还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交谈。几秒钟之后,她转过身来,却只见Ruby拉了张凳子,坐在柜台边。
更糟的是,Ruby正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眼中充满真挚的关怀。
“干嘛?”在Ruby那双大大的银眸的审视之下,Weiss问道。
Ruby露出一丝微笑。“你只有在做了噩梦的时候才会在这个点起床喝水。”
Weiss把临到嘴边的诅咒强行咽了回去。Ruby当然会知道了——她们曾经有好几年共享同一张床。有时候,这给人感觉仿佛是另一个人的生活——和Ruby共同度过的那些年。不过,知道Ruby并没有把那些事全部忘记真是太好了。
“这没什么。”
“听起来真耳熟。”Ruby得意地笑道,“我也一样,还是会做噩梦;你知道的吧?”
Weiss放下杯子,决定卸下自己的防御。现在已经很晚了,她很疲倦,而Ruby就坐在她对面,想要给她帮助。她并没有强大到足以将噩梦驱逐。“你怎么解决的?”
Ruby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站起身,走到冰箱边上。Weiss看着她靠近冰箱,当她弯腰开始在冰箱里东翻西找时,Weiss确保自己不去盯着Ruby那完美得令人发指的臀部看。她盯着自己的水杯,尽力不去想Ruby那完美得令人发指的臀部。
当某样东西被砰的一声放在柜台上时,她的疑惑便烟消云散了。Weiss抬头,看见一瓶琥珀色的液体。
“当真?”
Ruby耸耸肩。“它能起到缓解作用。”
“Ruby Rose。”Weiss责备地看着Ruby漾开的笑容。
“放轻松点——这并不代表我会随身携带酒瓶啦。当我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来一杯,而且这确实很有帮助。它能放缓我的思绪。还能让你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灼烧的喉咙上,驱散——”Ruby截住自己的话语,Weiss看见她在自己的椅子里,样子变得有些低落。“你想来点吗?”她问道,试图快速转换话题。
“你很清楚这并不是能够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对吧?”面对她的提问,回答只有沉默。
Weiss知道今晚是个机会。她需要了解Ruby背上的那些伤痕,而且她们已经进入了私人聊天的范畴。说不定,如果她把握得当,她就能够找到答案。
Weiss快速喝光自己的水,递出杯子,耸了耸肩。“很好——我敢肯定跟我所习惯的好酒比起来,这一定很恶心。”
“是吗?”Ruby哼了一声,往杯子里倒酒。“你让我觉得喝酒是件悲伤的事,但你却在你自己的豪宅里喝醉了酒和奶酪。”
“奶酪要怎样才能让人喝醉?”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你把它泡在酒里然后吃了。”
Weiss撅起嘴唇。“那真恶心。湿奶酪基本上不能吃了吧。”Ruby只是笑得更厉害了,然后她把杯子推给Weiss。Weiss凝视着这暗沉的液体,吸入强烈的酒气,然后再次与Ruby视线相接。“我无法说我曾想象过我们做这种事。”
“喝酒?”
“呃……那个……还有再次呆在彼此身边。”
Ruby皱起眉头,旋转摇晃着自己的杯子。“啊……嗯、我也一样,我猜。我以为你再也不想了。”
现在正是敞开心扉的好时机。“有一段时间,我不想。我……我告诉自己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和你已经结束了,没有你我会过得更好。”她看见Ruby在椅子里明显地消沉了下去。“我相当确定我只不过是单纯地想要隐藏自己心碎的事实。”
“我没有。”Ruby说,Weiss偶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Ruby依然盯着自己的杯子。
“你没有什么?”面对Ruby的沉默,她进一步问道。
“隐藏。”她的大拇指抚摸着杯子的边沿。“我是个讨厌鬼。我知道,因为Yang告诉了我。我……既暴躁又恶劣,完全不像我自己。我真的不喜欢在这一点上作太多考虑,因为这会让我感觉像大便一样。可是在我们分手的时候,我说了和做了很多让我后悔的事情。在Jaune死去,Salem落败以及……所有这一切之后,我陷入了一个非常的黑暗的境地。我——我并不认为自己也准备好了失去你。你是我的第一次……在各种事情上。”
除了Ruby Rose,Weiss再未遇见任何使她想要变得更好的人。这个女孩身上的某种东西牵出了Weiss内心里的每一分善良。即便她认为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善意可言,Ruby也使她相信自己能够变得更加仁慈而慷慨。Ruby拥有她所没有的一切。一个无需褒扬的英雄。一个无私奉献的守护者。
Weiss爱Ruby,胜过世上所有一切。
她爱她,爱到可以将自己的心置之不顾。
“Ruby。”Weiss尽量微笑。“就算我们只是朋友也没关系……和你分开的时间既糟糕透顶又毫无必要,我不愿让那种事再次发生。如果……你需要向什么东西或什么人倾诉或推心置腹又或……施以信任。我向你保证我在这里。”
Weiss希望她的话能安慰Ruby。她想向Ruby保证,她们仍然可以互相交谈,互相关心——即便只是作为朋友。她做好了仅仅成为朋友的准备,如果这意味着Ruby愿意让她回来的话。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任何预期中的欢快——Ruby只是显得越发焦躁了。“你看见了,对吧?”
Weiss突然迷惑不解。“什么?”
“我背上的淤伤。你在裁缝店那里看见它们了。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跑进洗手间,并在之后的时间里一直都很安静。你走掉了——你告诉Yang了?!”Ruby近似发狂般地把杯子重重砸在桌面上。
“Ruby我当然没有!我——”
“你会的,就像以前一样,你会跑到她和Blake面前告诉她们说可怜的Ruby不能自己照顾自己!”
Weiss正准备退缩,却突然意识到她没有理由这么做。她并没有告诉Blake或Yang关于Ruby的背的事,但那也不代表那些伤是假的。“Ruby,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们,但你确实受伤了,而且还对你的家人保密。为什么?”
“这不关他们的事。我是个成年女人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Weiss嘲弄道:“是的,你似乎干得很出色。”
“闭嘴!”Ruby凶恶地大叫,Weiss吓得一缩。Ruby见状,将头埋进双手中。“Weiss……我……”
“你为何要隐瞒此事?”Weiss努力着,她的声音引导Ruby看向她。“Ruby,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你显然在痛——我看见过。你背上全是淤伤。”
就在那时,Weiss注意到了Ruby脸上的泪痕。“我很痛……每、每天都在痛……”她深吸口气,擦了擦脸颊。“但如果我告诉Yang的话,她会让我停下来。她会让我离开我的家,和她一起搬到Vale。”她摇了摇头,发丝来回晃动。“我不想停止狩猎,Weiss,我不想放弃我唯一真正喜欢做的事情。”
看见Ruby哭泣,却不能跳出椅子去安抚她,这让Weiss感觉十分残酷。几年前,当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她早就让Ruby躺在她的腿上了,而那些眼泪也会被立即擦去。
现在,她们只不过是朋友罢了,Weiss不知道她的边界线在哪里。“Ruby,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不能强迫你。”
“但她可以!你知道家人就是这样!”Ruby再次大叫,但Weiss知道Ruby并不是在冲着她喊。“我爱我姐姐,Weiss——但在经历过战争期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之后,她变得过度保护,我费尽一切才从她身边逃开,这样我就能拥有一点点自由。这是我的生活,它并不完美,也充满艰辛。Yang总是在说我不能就这样继续下去——但我还是让它运转了起来。这是我的生活,是属于我自己的,我喜欢它。我是全Remnant最好的女猎人之一。我赚了很多钱,我可以看到世界上很多东西,帮助他人。Yang在Beacon有自己的工作,这很棒。她爱它,我的意思是,她总是一直在讲它、一直在讲一直在讲!但那并不适合我——你们所有人都必须明白这一点。”
她明白,她确实明白Ruby有多爱做女猎人。那是她从小到大一直未曾改变的梦想。无论战争对他们来说有多艰苦——Ruby对打怪以及帮助他人的热情从未动摇过。
尽管如此,那也不能给她的伤带来任何好处。
“Ruby,我知道……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意义重大——但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你在痛,情况只会变得更糟。你需要去看医生或治疗师。你得做一个适当的医疗检查。Aura不能治愈骨折,那是……”
“是的,”Ruby的下唇颤抖着。“是我的腰……我前阵子伤到了它,我的Aura可以勉强使它愈合,好让我执行任务。我用掉了太多Aura,等我回到家时, Aura已经被耗尽了,而它……它实在疼得厉害。”
“它断了吗?”
Ruby的犹豫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她还是需要听到。“我、我想是的。”
Weiss怒不可遏。她想大喊大叫,告诉Ruby她真是太他妈不负责任了。
然后一滴眼泪沿着Ruby的脸颊流下来,愤怒便如同融化的冰一样蒸发掉了。
Weiss忘记喝酒,她起身绕过柜台,将Ruby快速拉入怀中。
当Ruby陷入她的拥抱并开始抽泣时,她惊呆了。Weiss感受到Ruby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她稳住双腿,撑住她们俩。
她抚摸着Ruby的头发,许下温和的诺言,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心念流转,想着自己怎么可以让这种事发生。毕竟,那是她的职责。Yang在几年前就把它交给了她——在她们朦胧暧昧的感情第一次迸发出火花的时候。
Yang告诉Weiss,确保Ruby没事是她的职责。看着Ruby如今的生活方式——Weiss失败了。
她花了点时间,但Ruby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Weiss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背部。当Ruby在她的触摸下僵硬时,她放缓速度,Weiss将手指停留在Ruby伤口最顶端的地方。她等待着,感觉到有一只手抓紧了她的睡衣布料,她心中的一部分知道这表示她被允许了。
于是,她将手滑到Ruby的衬衣下面,手指划过敏感的肌肤。她以前来到过这里,这种感觉很熟悉,如同第一次时那般令人兴奋。 但这次不同——这并不意味着亲密。她在寻找着,并希望带来舒适。当她降低到Ruby的髋部时,她听到一阵气紧的声音,然后停了下来。她的手指几乎没有触碰到,却已足以引起反应。
她的身体状况非常之差。
Weiss的表情扭曲了,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她向后拉开一段距离,和Ruby四目相对——Ruby的眼神似乎完全被打败了。
“Ruby……”Weiss用一种她知道Ruby能够明白的语气说道。当她知道自己是对的,并且不允许Ruby再继续固执下去时,她就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传达的信息很清楚,Ruby低下了头。“我明白。”Ruby颤抖着呼出口气。“我本该让你喝完你那蠢水然后呆在床上的。”
这句话让Weiss发出一阵意想不到的笑声,也正是在那个时候,Weiss才意识到她依然将Ruby揽在怀中。她小心翼翼地从她“朋友”身上解开怀抱,双手搭在Ruby的肩膀上。“明天晚上,等忙完婚礼的事情以后,我们就去找个医生来检查一下你的情况,我们会解决这件事的。”Ruby隐忍不语,Weiss伸出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能看出Ruby并没有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