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宵花节是九岁的安妮最期待的节日，不仅因为这天是她的生日，更因为这天上午尤菲的神职、大臣和王公贵族们会在柯内利亚大道上亲自给予民众布施及祝福。一想到如此盛况，她压根就睡不着觉。

安妮醒得太早，母亲依旧熟睡，太阳还没冒头。好机会，她想，虽然今天还要去巴依老爷那儿做工，可这个节日怎么能这样眼巴巴地错过呢？她在床上天人交战好一会儿，眼睛一亮，“就这么定了！溜吧！”安妮轻手轻脚地起床，一些悉索的动静弄醒了床脚边的小黄猫，它抬起头一脸疑惑地歪着脑袋瞧她，安妮冲它做了个“嘘“的手势，偷偷溜到了外间。

外间的衣架上挂着昨晚细心熨平的新裙子——她最贵的衣服，价值两个铜币，那可是半个月的工钱。她麻利又小心翼翼地换上，在腰间扎好围兜，把乖乖的小猫放进兜里。在镜子前照了又照，碎裂的镜子照出好几个安妮，左摇右摆，每一个都那么可爱。抓了桌上的一块黑面包，打开一条很小的门缝，安妮吸着肚子侧身挤了出去，轻轻阖上门，就像解除了咒语一样，小安妮的整颗心都飞了起来，揣着怀里的小猫撒开丫子哒哒哒地一溜烟跑了。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街上几乎没人，安妮一路疯跑，像阵小旋风似的跑过三四个街区，确定妈妈不会发现追上她后便安心地踱起步子，像个高傲的小公举那样。她又转过几个街区，臭烘烘的鱼市上人逐渐多了起来，铜匠铁铺也慢慢开门，运着新鲜瓜果时蔬的拖车陆续被摆到路边，大家忙碌着开始了一天的活计，吆喝砍价谩骂大笑声嘈杂一片，谁也没注意到安妮和她身上的新裙子。忙着抓鱼的奎托没有、一个劲往蔬菜上洒水的塔西亚没有，甚至连讨厌的酒糟鼻沙尔文都没有。安妮翻了个白眼，打心里瞧不起这些只知道干活毫不在意年宵花节的小混蛋们。

兜兜转转了好几个街区，终于远远看到了柯内利亚大道。宽阔整洁的街面上几队士兵正忙着拉起隔离行人的布条。周围已经有民众三三两两的聚集过来。安妮庆幸自己来得早，可以占个第一排的好位子。今天是她的生日，说不定还能得到哪位大人物的祝福呢，她美滋滋地想。

一直等到中午，身后人群熙攘，安妮得使劲儿抵御推搡，腿都快站得抽筋儿了，小猫干脆钻进围兜里打起了盹儿。这时跑过来一排开道的卫兵，十步一岗地站着维持两边秩序，人群兴奋了起来，安妮瞬间来了精神，吸了吸鼻子，严阵以待。

秉承几百年的步行风俗，终于迎来了威仪的仪仗队，绣着王室图腾以及教廷标致的旗帜在风中飘扬，遮天蔽日。英俊高大的骑士们列队行进，白衣主教们戴着高耸的礼帽，手执经书，吟诵着赐福的诗文；之后是身着黑绒服饰的大臣们，每个人的胸前都佩戴着年宵花；而与身着红袍的大主教（教宗）一起的，是各位尊贵的王室成员。

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能让安妮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沸腾的人群，神采奕奕的王储，红衣大主教梅塔特隆以及她旁边的公主歌拉西雅——幼小的贫民中的安妮梦想成为的真正的公举。

她身着一袭金边刺绣的白色长裙，戴着宝石点缀的小王冠，金发碧眸在阳光下是那么耀眼，让人想倾尽一切赞美之词……安妮瞪大了双眼，眼前的情景超出了她的想象，恍如身处梦境般，人群的吵嚷声仿佛被隔离了，九岁的小女孩几乎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会儿都忘了自己是谁。

“嘭！嘭！”两声枪突然炸开，列队中响起了可怕的尖叫。

然后安妮看到了，那洁白的绸缎染上了鲜红，像雪地里徐徐盛开的一朵花，歌拉西雅倒了下去，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大家四处逃窜。

那一天，安妮·牙疼也不能摸娃见证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