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笑?”此时的花落尘也开始相信面前的人所说不假,因为在她看到对方摘下面具后,就意识到对方应该没打算再做什么伪装。
“对,可能你是女丑国,不太知晓南鹊国里发生的过往,但我现在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当初假扮哥哥继续待在将军府,也不过是想稳定林家还剩的那些人。”笑不休带着一些苦笑,用手摸了摸脸上的假皮,“我哥哥,也就是林倾翼,我……也并不知道他到底还在没在世上,但是我真的无意冒犯姑娘,那桩婚事,即便我没有逃,我们也是不可能成亲的。”
“南鹊王不知道你假扮哥哥吗?”
“不,她知道,她比谁都清楚。”笑不休幽幽的叹了口气,面前花落尘陷入这混乱的真相里。
“最后,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不敢见云鹊了。”
花落尘被这句拉回了神志,依旧看着对方。
“我是没见过你,可你肯定是和云鹊见过的,她肯定会一眼认出你来,这事的确不太好办。”大概没了面具,笑不休轻轻揉了下鼻梁,“但你放心,既然你为了我跑来这个地方,我肯定会保你安全。”
“为什么?”花落尘想问为什么还要这样,都解释清楚,真如笑不休所言,那的确她也是无奈之举,这事说到底还是怪自己任性妄为,不过是气恼被逃婚而想抓住“未婚夫”好好询问一番,倒不是非要回去再成亲,就是闹了这么大的笑话,自己其实也很想回避那些难堪。
“哎,花落尘,事情已经发生到如今这个局面,都不是你我二人想看到的。我知道你也不是胡闹之人,我既然敢把我最大的秘密坦白于你,就是不想你再在这上面苦恼伤心,你还要回去继续为了你们女丑国坐镇,但现在你这样不明不白出现在这,很难不会让有心人起异心。云鹊并不会随便动你,这个我可以保证。但是你可千万别说是为了追‘未婚夫’才来这里的,不然……我也不能保证。”笑不休一想到那个比自己邪魅更甚的女人知道这个真相,忍不住心里起了凉意,她们之间纠缠尚且无法说清楚,可是一旦牵连到无辜“第三者”,那女人真动了怒,她也是无法消受的。
“可是她今晚就要来这里啊,我总不能关着房门不出吧。”花落尘此时却和笑不休心连心起来,既然只是一场阴差阳错,而面对这样坦诚的笑不休,说实在的,相处得还算舒服。
“我知道,她来这并不是想看你们跳舞唱歌。”笑不休一点也不想说大概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我可以帮你伪装起来,你该跳的舞就继续跳,但最好别跳容易暴露你们女丑国的舞蹈,云鹊眼睛很毒的。”
“既然如此,只要熬过今晚就可以了?”花落尘点点头,这点她也想过,只是之前把握不大,真在南鹊王面前暴露不好收场,可此时有人在身后帮衬,那就好办许多。
“我原本想给你易容,可是我觉得这样更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为你可以瞒过云鹊,但大家不知道事情原委,很容易发展更难收拾的局面。这样吧,你就带着面纱,尽量不要引起过多注意,我会想办法牵扯住云鹊不往你那注意。”
“你想的到蛮多的。”花落尘笑了起来,大概是没了太多顾虑,笑得明亮惹眼,“那我现在是该叫你林倾笑呢,还是笑不休?”
“还望姑娘嘴下留情,这里可没有‘林倾笑’这个人啊。”笑不休笑着缓缓把面具戴上,银质面具特殊效果之下,瞬间就让笑不休又变回了让人看不透的邪气之态。
“你这个面具,还真是够邪门的。”花落尘忍不住想用手去触碰,却被笑不休挡住了。
“花姑娘啊,你还是和我保持距离吧。”笑不休起身微微弯腰作揖,“就当我欠姑娘一个人情。”
花落尘看着笑不休缓缓走出了庭院,走到君凌天身边说了几句,就弯下腰逗着桃滢滢玩。
她原本以为这个“未婚夫”会告诉她很多逃婚的理由,她想过很多,可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原本只是想要个理由就立马回自己的地方,可是现在突然有些不想走了,她并不是想深究林倾笑背后的故事,就是觉得,待在这应该还会有更有趣的事情出现。
有趣的事情还未出现,大名鼎鼎的南鹊王如期而来。
清了场的青|楼就显得有些寡淡了,倒也清静。红灯笼高高挂着,桃鸠的字画清雅非凡贴在大堂四处,桌椅擦得亮堂,哪有什么青|楼那样烟尘味,却像走进一家清雅酒楼。
云鹊就只带了繁进来,两人穿着非凡,华贵高冷,当真使得此地蓬荜生辉。
君凌天最先出来迎接,他和南鹊王见过几次,都是在各种大会上,这还是头一遭自己一个人面对赫赫有名的女帝,说不心慌是假的,手里握着折扇都湿了汗。
云鹊对君凌天并没有太多感情外露,客气寒暄着,聊了聊君家,也聊了聊与君家过往生意上的交情。云鹊坐的主位,正面就是阁间舞台,两边都有着别致屏风遮着,也看不清屏风后的人。
君凌天带云鹊落了坐,自己也不好随意坐着,没有得到首肯也只是站在一旁,但还是招呼后面的人上菜。
伺候的伙计可没君凌天那般地位,一见到南鹊王都是连忙下跪磕头请安,大概云鹊心情好,随意摆了摆手让大家放开些不必拘泥这些。
话是这么说,但该有的礼数这里的人都被强调过。
颜觅珠端着菜上来,忍不住偷瞄了眼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女帝,云鹊能登上王位早就被各种传记写得洋洋洒洒,她是由衷敬佩着这样能干出色的女人,所以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和憧憬。
“你叫什么名字?”云鹊开口,她觉得面前的姑娘长得水灵,神色飞扬,不像其他下人那般诚惶诚恐。
“我叫颜觅珠,大家都叫我‘花卷妹’。”颜觅珠一直都在鸡仔镇长大,那些君臣之道并未涉及过,再加上南鹊王居然会开口问她名字,她就有些得意忘形失了些礼数。
此时身后的繁微微上前想说什么,却被云鹊一手挡着,看了她一眼,繁就后退不再言语,只是眼神不善。
“花卷妹?是因为你做的花卷好吃吗?”云鹊微笑着看着对方。
在颜觅珠眼里这王太好了吧,一点架子也没有,所以继续得意忘形的开始念念叨叨自己的小名如何而来,还逐一介绍了上来的各色菜肴。
君凌天暗自抹了把汗,这谁不是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躲在后面,这心大的姑娘还凑着往前套近乎,真是什么都不怕得坦诚。
云鹊难得如此耐心听着,还时不时回一两句。这模样旁人只当南鹊王平易近人,可落在刚刚进门来的笑不休眼里,当真是觉得铁树开花了?
可惜铁树开花也不是为了她。
所以在云鹊看到笑不休一身伪装得大概连爹妈都认不出的模样,脸瞬间就没了笑容,冷冰冰的,眼神都快把笑不休刮了一层皮。
其实那夜笑不休逃婚之后就没再和云鹊见过面,两人虽然私底下还有一些联系,不过也只是书面往来。
所以云鹊也是第一次见到笑不休带着面具,可是看到那面具,她微微眯了眼,仿佛在确认那面具是什么东西。
大家见到南鹊王对着笑不休死亡凝视,就都更不敢动了,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就会被拖出去砍头,就连颜觅珠也识趣的躲回了厨房。
笑不休觉得自己真是太失算,她没想到云鹊会那么早就来,她先去了镇长家,因为她最担心的还是自家小侄女的安危,反复和镇长确认无误后,又舍不得林团圆就又多抱了抱小侄女几下。
就连林团圆都感到来自笑不休内心的焦虑不安,太强烈了,她都以为笑不休要去赴死来着。林团圆就也安慰着笑不休,说自己不会走,说自己一定听镇长的话。
笑不休哪里是担心林团圆走掉,她是怕自己这次又再次失言回不来见她。
所以就迟到了。
笑不休硬着头皮迎向那死亡凝视之处走过去。
她很想保持微笑,可是在她伪装下显得就不伦不类起来了。看她这样,云鹊反倒笑了起来。
可那笑声传进笑不休耳朵里就跟催魂咒似得,站在云鹊那桌边,也不敢再往前走了,话也不敢随意开了,没办法,她再混不清,在云鹊面前怂得与生俱来。
“我还当你死都不怕,还怕见我呢。”云鹊话里带着娇嗔,让在场的人都傻了眼,瞬间就昭示着两人关系不俗。
君凌天更是脑海里炸了锅,他知道笑不休与南鹊王有联系,可没想到两人关系会熟到这种地步。
“不,我就一不小心睡过头了。”笑不休谎话说得跟真的似得。
“有本事就长眠不醒。”
这话怼得,一点也不像南鹊王的风范。
笑不休依旧没说话,眼巴巴看着云鹊。
云鹊却大方的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然后也让君凌天坐下,鬼娘早就存在感稀薄的站在一旁,此时见该落座的都坐好了,连忙让大家开始忙碌开场。
虽然一桌子的菜在颜觅珠妙语连珠之下增色不少,但云鹊至始至终都没有用过筷子,也没让繁给自己摆盘,她就一手撑着脑袋,眼神幽幽的望向身旁的笑不休。
笑不休默默吸了口气,强装镇定,做起了地主之谊。因为她悄悄向君凌天那边看的时候,君凌天居然两眼死死盯着舞台,仿佛接下来要出场的姑娘是他心上人那般急切,完全就不管这边的火都烧了起来。
“我特意嘱咐过,这些菜应该都和你口味。”
大概这句话取悦到了云鹊,云鹊终于没再冷冰冰盯着笑不休了,脸上也松和了些,可依旧没有多余表情,借着撑着脑袋的侧身姿势望着身边的人,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得,完全就不管舞台上的姹紫嫣红。
笑不休继续顶着压力,给云鹊布菜,夹了些翠绿素菜在云鹊面前盘子上,舀了碗鸡汤把上面的油滤过之后才放在云鹊面前,然后细心挑着鱼刺把白嫩鱼肉又夹在云鹊碗里。
笑不休做这些非常娴熟,仿佛为云鹊布菜是件非常自然的事情,她知道对方的口味,也知道对方吃东西的习惯,这样的事情她的确做过很多遍,只是没想到这么自然的事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不一样的场景了。
“哼。”站在身后一览无遗的繁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笑不休听见了,就看向了依旧鼻子对着自己的繁,她同样忍不住非要逗弄一番。
“怎么?我做了你该做的事,你不谢我?”
“谁要谢你!”
两个人就跟火和鞭炮似得一点就炸。炸得连君凌天都微微转过脑袋看了看,繁被君凌天看了眼,也不知怎地就真的没再搭理笑不休的没脸没皮了。
可能云鹊早就习惯这两人水火不容,也没有阻止,也没有帮衬,随意拿着筷子轻咬着鱼肉,入口之后发现没什么腥味,挺好。
笑不休见云鹊终于不盯着自己了,暗自松气。
“介绍一下台上的人。”云鹊吃了一口又放下筷子,继续慵懒的往椅背上靠着,眼神依旧在笑不休身上打转。
“呃……”笑不休瞬间就看向鬼娘,哪知,鬼娘也和君凌天那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介绍姑娘的不该是鬼娘的业务范畴吗?
“不认识?”
“也不是。”
此时先出场的是胡妮,她一身水粉色纱裙飘飘欲仙的晃悠着舞姿,几个舞姬围着她一起翩翩起舞,道儿很安分的在舞台角落拉着二胡,只敢看着胡妮,也不太敢往下面乱瞟。
“这姑娘,名叫胡妮,鸡仔镇的人。”笑不休介绍起人来干干巴巴,这要是让她介绍药材,她可以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可以从药理说道该药的种植方法,然而介绍姑娘真不是她的本领。
“长得好看吗?”
笑不休看了眼云鹊,那意思是你不会自己看吗?当然她也不敢这么说。
“马马虎虎吧。”这话说得有些含糊,却让云鹊嘴角弯了点,也就一点点。
“那她怎么来的?”
这是查户口吗?笑不休觉得头疼,可是场内无人给她救援,“她爹把她赔給了一老头要做第七个妾,凌少钱多就出钱买了过来。”
突然被提了大名的君凌天,跟着笑了下,只是那笑带着僵硬,什么叫钱多就买了过来,就不能美好的渲染下吗?
“你要是有钱你会买吗?”
笑不休快崩溃了,这是闹哪样,灵魂拷问吗?
“我有钱都给你买药了。”笑不休说得很轻,云鹊被这话刺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笑不休脸上的面具,发出一声轻响,那面具却奇怪得很,瞬间就没了那股邪气外冒。
“……”笑不休觉得这面具天天带都怎么还没和自己这番熟络,这被云鹊一碰就老实巴交起来了。
“到还听话。”
笑不休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脸上面具说的。这面具的确是云鹊的宝物,以前云鹊不方便示人的时候都是戴着,此时戴在自己脸上,她也不好说什么。
大概真没什么人欣赏胡妮的舞蹈,可胡妮还是喘着大气下去,给自己灌了好几杯安神茶水才缓住要蹦出来的心脏,这舞跳得乱七八糟,好在也没人真的在意这些。
朗月人未出来就先开了嗓,道儿也端正了一下快麻掉的身子,两人至少之前还磨合了几次,也算是默契许多。
“这姑娘叫朗月。”笑不休还没等云鹊开口询问,就乖乖的做着播报工作,“我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反正她唱得好。”
云鹊一听不知道哪儿来的,就很给面子的看了眼台上的人。
“她唱的什么?”
笑不休继续腹诽道,你是眼睛不好,不是耳朵不好啊????
“大概是江南小调吧,我没这方面的熏陶听不出来。”
君凌天握着酒杯的手颤了颤,他觉得这边的对话比台上的歌声还要刺激许多。
因为朗月并不是唱得什么江南小调,虽然避开了那些淫|词艳曲,可依旧很符合青|楼的特色,唱的都是男女之情那些缠绵旖旎。
即便是没有熏陶过的笑不休,也还是能听出朗月都在唱的什么。所以此时觉得自己敷衍太明显了,连忙给云鹊剥了个橘子放在云鹊桌前。
普天之下大概只有笑不休知道怎么去安抚云鹊那表明平和实在暴戾的脾性了。
云鹊的确很喜欢这样的笑不休,有些唯唯诺诺,可又爱胡乱说话惹自己生气,惹了之后又会马上示好。
橘子她没吃,但还是好心放过了笑不休,安安静静听完了曲子,没再继续灵魂拷问。
接下来要出场的人物,笑不休有些紧张,可是又不敢表现出来让云鹊有疑,她现在反倒希望云鹊快看我吧,快提问我吧,让花落尘顺顺利利跳完大家就可以举杯欢庆收场了。
奈何,笑不休能很懂云鹊的脾性,同样,笑不休的脾性也是在云鹊心里记得比谁都牢。
所以在笑不休透着一丝微妙紧张的时候,云鹊第一时间就能感受到,她有些诧异,因为从一开始笑不休虽然显得有些局促,可在和自己交谈几下之后就变得很平静了,两人的相处即便是细微末节都有着两人独有的相处之道,不管旁人是否知晓,可云鹊早就能拿捏住笑不休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只是这些她从未告知笑不休过,就像笑不休也从来不会过问云鹊喜欢吃什么,就会把对方喜欢吃的东西全都一一放在对方面前。
即便是相处十几年的两个人也未必能有这番默契,唯有真正交过心的人,才会有着彼此的相识相知,即便两人都善于伪装,可是在特殊交心的人面前,再精细的伪装都会变成徒有其表,即使现在的笑不休还贴着一层假面在脸上,可那双眼睛,云鹊凝视过无数次,笑不休再细微的感情变化,她都能第一时间明白。
可云鹊没有表露什么,只是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台上的人。
果然,自己做出对台上有着兴趣的样子,旁边的人就身体僵硬了会,看来台上的人并不简单。
云鹊眼睛微眯,眼角带着弧度弯着,嘴角也跟着上扬,她有些兴奋,是什么样的人会让笑不休紧张呢?
看来,好戏才刚开始。
笑不休一见云鹊这姿态,她就觉得有一双冰凉的手从她尾椎骨一直摸到后脑勺,她就像一只犯了错的猫被主人拿捏着后颈,一身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