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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成为一天的英雄。
——大卫·鲍伊
“老爷好。我是新来的佣人安洁。”站在米托娃夫人旁边恭迎老爷回来的安洁，毕恭毕敬地说道。
“嗯。”难得回到这里的老爷，只是简单地回应道。
喔，这就是大小姐的父亲吗？看着还蛮年轻的。
的确，老爷一头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并护理得十分油亮，皮肤算不上白净但也不算黝黑，样貌端正，一副黑框眼镜稳稳当当地戴在鼻尖，脸上没有什么皱纹。老爷确有一位大财团领导人该有的感觉，一尘不染的黑西装，皮鞋擦得发亮，不苟言笑的表情给我一种威严可靠的感觉，也难怪老爷的秘书会是米托娃夫人这类看着严肃的女人了。
“既然老爷回来了，那就开饭吧。”米托娃夫人跟着老爷到客厅，并命令安洁开始干活，“安洁，你到厨房去把今晚的饭菜端出来。”
“是。”安洁赶忙到厨房去端菜。
“好久不见了，父亲。”早在饭桌边就绪的大小姐，对着从客厅来到饭厅的老爷说道，语气十分平淡。
“啊，好久不见了，女儿。”老爷也只是平淡地回应道，好像两人不怎么熟络一样。
还真就隔着一堵墙啊……
当安洁把菜都端到餐桌上时，老爷也已经就坐了。
大小姐和老爷两个人在开饭前，就一直这样干坐着，两人的视线也不望向彼此，像是在刻意远离一样。
“菜上完了。请老爷和大小姐开始吃吧。”说完这句话，安洁就老老实实地退到一边，跟米托娃夫人并排站在一起。
本来以为会有米托娃夫人站在旁边就不会太尴尬，但现在这根本没有声音的父女饭局，让安洁感到如站针毡，尴尬地不敢直视餐桌那边。安洁偷瞄了眼米托娃夫人的情况，发现她只是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有安洁这种内心波澜起伏，看来她是对此都习以为常了吧？
“最近在家里还好吧？”老爷边夹菜边问道，表现得十分自然的样子。
“嗯，一切都好。父亲工作很忙吧？”
“嗯。”
两人的对话到此就结束了，只是默默地吃饭。
今天的饭菜绝对比平日里丰盛几倍，但在这样的氛围下，谁也不会吃得很多，谁也没心情有胃口好好吃饭。
“我吃饱了。”大小姐放下了餐具。
“嗯，我也是，今晚的饭菜不错，对吧？”老爷也放下了餐具。
“安洁，给他们俩上壶茶。茶已经在厨房烧好了。”米托娃夫人在安洁一旁小声地对她说。
听到命令的安洁赶紧到厨房拿起茶壶，回到饭厅给老爷和大小姐倒茶。
“请允许我为两位倒茶。”
“谢谢你，安洁。”
“有劳了。”安洁觉得老爷之所以会答谢，纯粹是因为大小姐先答谢了。
倒完茶的安洁回到原位，只觉得氛围没有丝毫变化。那两人只是默默地喝着茶。
“家里有什么要添置的吗？”老爷杯里的茶只剩一半时，他问道。
“就这样就很好了。”
“这样啊……”老爷顿了顿，又问道，“女儿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暂时没有。想到了我会和父亲说的。”
“嗯，想要什么就说，没必要和父亲客气。”
这样的对话，他们应该已经在饭桌上重复很多遍了吧……然儿除此之外，他们又可以交流什么呢？即便两人是至亲，可他们中间的裂痕却只是在越裂越开，没有能修复的迹象。也许光是维持这样的画面，就已经费劲了两人的心血了吧。
隔阂两人心与心距离的那堵墙，究竟有多厚呢……
安洁没有办法去估量。
“我回房间了。”大小姐没有叫安洁，而是叫护理型仿生人帮自己推轮椅。
虽然知道缘由，但总觉得自己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老爷是要回房间，还是回公司那边去？”米托娃夫人走到老爷身边，恭敬得问道。
“今天是要回公司有点事，但现在时间还早，我到客厅坐坐就行。”老爷起身移动到客厅。
安洁觉得自己应该跟过去，并顺势又帮老爷在客厅倒了杯茶。
“叮铃铃——”
安洁刚在客厅的角落里站好，就听到类似电话铃声的声音。
“啊，抱歉，是我的电话。”米托娃夫人抱歉地说道。
“是公务上的电话吧？”老爷问道，“你的电话也就这种时候能响了。”
米托娃夫人行了礼请示告辞，便走到客厅听不到的地方接电话去了。
这下子，就只剩下我和老爷两个人在房间了吗……
莫名其妙的尴尬感和压力涌上安洁心头，虽然她没必要去活跃此时的气氛，但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当然，这并不是为了给老爷留下一个好印象，而是……等等，那是为了什么呢？
可是总得说些什么吧？
然而没有目标和方向，又怎么开口呢？
不不不，你明明知道你要说什么的。
然而你只是个佣人，人家才懒得理你呢，再说，那种事怎么还轮得到你这种外人插嘴的？
但现在只有我和老爷两个人了，试着说点什么……总会有点收获的吧？
那你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种程度呢？
因为、因为……对啊，为什么呢？
你连为什么都不知道，又何必去做呢？你都不明白自己的心在想什么。
我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内心在想什么吧？
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既然如此……那就由着心走几步吧，反正之前也是这样的，不是吗？
“老、老爷。”安洁从角落走出来，走到老爷面前，“我、我有点事想跟您商量。”
“什么事？你说来听听？”老爷显然十分意外，不然不会让本来想抓茶杯的手都抓空了。
“就、就是——”安洁猛地对老爷鞠了一躬，免得让他见到自己涨红了的脸，“那个……那个……可以让大小姐偶尔也、也到外面玩一天吗？”
“你……”老爷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慢慢地说道，“知道如果要我女儿外出，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吗？”
“不是……有保镖吗……”安洁不敢直起身子，也不敢抬起头，她不敢面对老爷的正脸，想必他一定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吧，她怯生生地说道，“安保工作应该……可以安排的吧……而且，我、我也会点空手道，我也可以保护大小姐……”
“那你能保证百分百不会出事吗？”老爷反问道。
“不……不能……”安洁把身子弯得更低了，“可、可是……这是大小姐的愿望啊……她真的……很渴望‘外面’……”
“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一个佣人为什么就要为此找我求情呢？”
“满足主人的愿望……也是佣人该做的吧……而且……”安洁的身子快要弯到极限了，真庆幸她这一路往下弯的时候，她的眼镜没有摔下地，“大小姐一直把我当朋友看待……所以……我想报答她……我想满足她的愿望……我想……看见她幸福的笑颜……”安洁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一股劲说道，“我真的很想满足她这点心愿，希望老爷可以答应我的请求。”
“唉……想让那孩子露出幸福的笑容……又何尝不是我的愿望？”
“欸？”安洁惊讶地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血红也因为惊讶而消去了部分，不让人觉得她的脸会红得过分，“我、我、以为……啊，不是，对、对不起……”
“不，没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爷露出苦笑，苦涩地说道，“以前的我一直把亲人当作工具，当作我事业上升，财团发展的工具……但当我发现我错了的时候……我已经没办法再去弥补了……那孩子是不会再亲近我的了……我知道，这是对我过去的惩罚，我心甘情愿地接受……”
“老爷……”
“所以谢谢你……你叫安洁，对吧？”老爷对安洁露出微笑，“我听米托娃说了，那孩子很喜欢你。”
“啊，这个……”
“可以的，带她到外面逛逛吧……也许我早该这么做了……”老爷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觉得这样做又有多少意义呢？我犯下的错已要我用余生去偿还，是的……我和那孩子的关系已经注定如此了吧……我们两个人都不敢再靠近对方……因为我们彼此都有伤痕……有时候这就是家庭啊……对最亲近的人反倒不能畅所欲言，敞开心扉，只能把感情藏着掖着，让裂缝越敞越宽，到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却又不会悔改……呵呵，真是可悲啊……”
“老爷……”
“所以，你可以帮我个忙吗？当那孩子外出那天，我希望你能帮我，拍下她幸福的笑颜。我已经没有资格目睹现场了，但请允许你能给我这个失败的父亲一点安慰，让我能在事后，看见那个本该由我带给她的瞬间……可以吗，安洁？”老爷望向安洁，此刻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他是一个大财团领导人的痕迹，安洁觉得，他现在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可怜的父亲。
但安洁只能同意，因为她没办法对此坐视不管。
她突然很羡慕大小姐，拥有比她好得多的环境，还拥有一个，愿意为过去赎罪的父亲。
“嗯，我答应您。”
“谢谢你。”
安洁转过头去，不敢去看一个男人抹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