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正浓，这正是生机盎然的一月。不远处的庭院里横列摆放着几盆幽幽的兰花。细长的枝干撑起米黄色幼嫩的花朵，它分外娇羞，柔弱却又坚强，像及了我的母亲。

我本应称她为姨娘，她是苏家的第四个妾。

“阿娘。”我轻声唤着母亲。

她正蹲在那些个兰花前，用的随身携带的锦帕小心地擦拭着，兰花散开的叶片来。小蝶扶着母亲，那是母亲的随身丫鬟，从小便是。昨夜刮了风，兰花已被摧残地不成样子，折断的叶子耷拉在花盆的边缘。泥土也被吹得四处泼散，整个台阶都撒着泥粉。

我收回了眼，期待着母亲的回答。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听见我叫她的那一刻，她瘦弱的身子微微一颤。那黑檀木般的乌黑长发也微微一抖。

“岚儿。”她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有些怒气地看着我，“我说过了，你要称我为姨娘。”她那秀丽的脸上带着些怒意，但这也无法让人忽略她天生的魅力。

我委屈地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腰间的布巾。

“为何孩儿不可称阿娘为‘阿娘’？”我低声问着，小到连自己都有些听不清。

母亲走到我的身旁，用宽松的袖子环住我的脖颈。她凑到我的耳边，柔声说：“岚儿乖。”我的鼻尖布满了兰花和桃花混合起来的香味儿，那是淡淡的，似有似无的，却又真实地环绕在我的鼻尖。

我回抱住我的母亲，她柔顺的长发骚弄着我的脸颊。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母亲今日没有盘发。母亲的鼓起的肚子抵着我的肚子，那里面有我的弟弟。

我懂她的意思。我本是庶女，身份低贱。“阿娘”这种词语，不宜从我的口中说出。

“孩儿知道了，姨娘。”

“嗯，乖孩子。”母亲回道，她本应感到满意的，可她的声音里却满是不可说出的无奈。

我垂下眼帘，看着那台阶上的兰花，那些花不知何时，从瘦弱的枝干上落了下来，静悄悄地躺在台阶上。

一个月后——

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小姑娘小跑着回到了那种着兰花的院子。她抽泣着，鼻翼微微扇动。哪怕受了委屈，她也没有停下脚步。用左手袖子一抹眼泪，右手提着一个小篮筐，咋咋呼呼地奔跑着。

她憋着眼泪，一脚踏进房门，大声道：“小蝶姐姐，那些个人不给我木炭……我刚进去，他们就将我赶了出来，还骂我滚……”说道最后，她的声音越发地小了起来，以至于最后只剩下呜咽声。

小蝶放下了手中的木桶，她先前正在打扫房间。粉色的侍女服饰上染上了一层灰色。

“哼。”小蝶闷哼了一声。厨房里的那些丫鬟嬷嬷们都是些重利的人，都巴结着嫡母，人模狗样的。

“你去服侍夫人喝药，我去去就来。”小蝶把抹布不轻不重地丢进有些发黑的木桶里。她挽起袖口，接过女孩手中的小篮筐，向厨房大步走去。

小蝶一脚跨进厨房，走到李嬷嬷前，把手中的小篮筐重重地掷在地上。但她并没有使太大的力，这是觅香院里仅剩的一个装炭用的篮筐。篮筐的底面和尽是灰尘的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正在干活的李嬷嬷先是一愣，以为是哪个院的受宠主子来找她多要些东西，可一转头，竟然是觅香院的低贱丫鬟，一秒便改了自己先前的那副巴结模样。恶声道：“哟。我还以为是谁有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觅香院的大丫鬟。怎的？刚刚才走了一个，现在又来一个？”

听罢，小蝶气的牙痒痒，浑身轻微地发抖。“身在深府，只有谨慎、低调做事的好”小蝶想起刚进府时自家夫人说的话，只好压下自己心中的怒意，装作没有听见。

“我家姨娘近日就要临盆了，向你们这儿拿点炭火来，可你们竟然二话不说就将小薰给赶了出去。这也就罢了，你们竟然连炭火也不给。”

李嬷嬷挑起眉毛，不在意地道：“你家姨娘需要那么多的炭火吗？别的院的主子用起来还不够呢。”

小蝶听着这令人作呕的语言，心底的那团火早已压不住了，她怒目圆睁，努道：“嫡母规定，每个院儿每日可拿七斤炭火，可近些日子我们院所拿的还不及三斤！别的院的主子用得比我们姨娘用的还少吗？想必，她们用的都超过七斤了吧！”

面对小蝶的怒言，李嬷嬷被说得有些心虚，结结巴巴地反对道：“你、胡说八道！”

“哼，我胡说八道？要不，去嫡母那里评评理？”

李嬷嬷自知论起唇战，自己还是比不过小蝶，只好让一旁的庖丁从放在墙角的炭火堆里取出一铲子炭火，倒进小蝶手中的篮筐里。

小蝶得到了炭火，一把揽起篮筐，骄傲地抬起头，从眼角瞟了李嬷嬷一眼，大摇大摆地出了院门。可她因为太过于欢喜，完全没有注意到，见她拿走炭火时，李嬷嬷微微扬起的嘴角和老实庖丁愧疚的表情。

等小蝶回到院中时，小薰已经服侍姨娘喝完了药。

小蝶走进房门，一大股的寒气不知从何处吹来，刮地她闭上了眼，脸上传来了刺痛感。她关上了一旁的窗户，心底暗自责备着小薰不多注意一点。

“小蝶。”她知道那是姨娘的声音，沙哑的却包裹着浓浓的温柔。

小蝶一边应了她一声，一边将放在床底的铁盆抽了出来。里面并没有变得太黑，这本是姨娘刚进府时买来的铁盆。小蝶将炭火倒进那个铁盆里。

“又去和李嬷嬷大闹了一架吗？”姨娘用带着点玩笑和担忧的声音问着小蝶。

小蝶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点燃了火，这才回复道：“怎会？李嬷嬷不给我们炭火，我只是去讨要点罢了。”她将火丢进了铁盆里。

“小姐呢？”

“岚儿去找寒宇们玩儿了。”一说到苏盛岚，姨母的嘴角便微微上扬，脸蛋原先的苍白已被红润代替，一脸说不尽的温柔。

“岚儿和嫡母的那些孩子们可真处地……”话还未出口，炭火已经被烧着了，但吐出来的却是浓浓的白烟，短短几秒，屋里就充斥着烟。白烟钻进了小蝶的鼻子，火辣辣的刺痛感涌上她的鼻腔，她猛咳了几声，眼角挤出了几滴眼泪。

她微迷起眼，寻找着姨娘的床铺。

她拉起姨娘冲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