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洗手间,达妮卡就敏感的嗅到了那种她很讨厌的味道——一阵淡淡的血腥味。那味道是浴缸里传出来的,在靠近浴缸时,腥味也会变重,甚至还带着一点腐尸一般的气味,时间待得久一点,就会产生令人不安的感觉。
「我说,洗手间就不要洗了吧?那恶心的味道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洗没一天又会回来。屋子的水管也没有问题,整件事情怪恐怖的。难不成是小姐杀人毁尸灭迹了?」外面传来了女佣的聊天声,达妮卡下意识的深呼吸,并把身体靠近洗手间的门。在避免吸入过多血腥味的同时,也可以让自己借放慢的深呼吸冷静一下。
「你说什么呢,」另一个女佣如此说道,「不洗的话,等等女士又要怪罪在我们头上了,这事情都是女士在抱怨的。」
「哎哟。」那声音似乎叹了一口气,顿了一下,「我说……这次先生邀请客人来,还要求客人穿那种浮夸的服饰,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趁小姐今晚不回家吃饭,跟女士摊牌?」
「谁知道呢,不过这次先生真的是太过热情了,说得那么详细,很可能是想拖到女士回来看见客人还在一楼吧?似乎是真的要故意惹女士生气。」
「真是的,豪门就是麻烦。」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达妮卡也回过神来,连忙观察洗手间,准备寻找这边的逃生路线。
比较幸运的是,这边有一个能容许一人通过的窗户,能直通宅邸的外墙,而且因为是三楼,因此只要不掉下去,就是监视器不能照到的地方。达妮卡可以考虑暂时待在外墙,等到两个女佣清洁完成后再退回到房间里。
不幸的是,宅邸的外墙是白色的,而且下面正是维特家的后院,有很多正在走动的保安。在这种阳光还很充足的下午时分,穿着黑衣的达妮卡在外墙上非常显眼,只要下面有一个人抬头,就能清楚的看到她在上面。即使他们不抬头,女佣在打开窗户抹窗时,也必定会留意到她。
显然待在外墙上并不是什么好点子,那么如果通过外墙移动到其他地方呢?达妮卡推开窗户,小心的探头观察了一下外面的环境。
窗户上面就是斜着的屋顶,但上头铺着屋瓦,上屋顶的话势必会弄出一点声音,很容易被发现;而右边是维特小姐睡房的窗户,距离很近,只有一个半身位左右。但现在女佣们正在那边打扫,去哪里无疑是在自爆;而左边则是那个上锁房间的阳台,距离稍微远一点,有六个身位左右,但似乎能通过外墙上的凹凸位爬过去。
达妮卡思考了一小会,只要小心一点,目前看来爬到那边的阳台上藏身应该是最好的方法。
「我说,」隔壁的睡房窗户突然被推开,女佣的声音从那边传出来,吓得达妮卡马上把头缩了回去,整个人向后躲。她的左手还握在窗户的把手上,窗户也顺带被拉了回去。还好她中途就松了手,窗户的门并没有完全被关上,还留下一条小缝,也就没有发出任何关窗的声音。
在达妮卡缩回去的下一秒,女佣就已经探出头,在用抹布清洁窗户了。她的脸正朝向刚刚达妮卡探头的位置,要是达妮卡慢了一秒,就必定会被看到。
「小姐应该不是先生的孩子吧?」
「你在说小姐跟双亲完全不像的事情吗?」另一个人似乎正在抹书桌,声音从洗手间的门缝传入,感觉距离非常的近,弄得达妮卡高度紧张,她马上再次深呼吸冷静情绪。
「小姐是跟先生不像,但她也不像女士啊,这事情不是七年前就已经被反复提过了吗?先生跟女士之间不和了七年也是因为这事情吧?」
「是啊,」女佣随便抹了两下就把睡房的窗户关了起来,达妮卡稍微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必须尽快行动——在这里她随时都可能会被发现。
「说不定是像另一个爸爸呢。」
「但没道理吧?女士很爱先生的,20年前他们的爱情可是波士顿一时的美谈呢,我能感觉到女士很爱家人也很容忍他们。」窗边的声音叹了一口气,「在私事上她都几乎都让着先生,答应他的所有无理要求,先生中年发胖不再帅气以后也没有离弃过他。」
「你懂什么,这是因为负罪感吧,毕竟当年他们虽然是互相爱着对方,但先生可是爱她爱得甘愿不要自己的姓氏,她出轨了也不好跟先生交代吧?」
「我还是觉得女士不会出轨耶……哎,不过女士也真的已经够容忍了,家里被花大钱装修成这种样子,还要忍受先生时不时带她不喜的外人回来,她也不容易啊……」
睡房里谈话的声音又安静了下来,达妮卡判断她们快要进入洗手间了,便抓紧时机,重新推开窗户并攀身出了外墙。由于这个行动有点太过急躁,她在爬出窗户期间还差点把自己的小礼帽撞掉,还好那几十个发夹起了作用,这么一撞也只是让头发变得凌乱而已。
攀爬宅邸的外墙比她想象中容易,那些凹凸位似乎就是为了让人这么攀爬而设的,估计应该是有人经常使用这里出入隔壁上锁的房间,这不禁让达妮卡非常惊讶。
维特小姐是外向的运动型女孩,达妮卡绝对不怀疑她能做到这样高难度的动作,但她这样费劲的理由是什么呢?单单是为了避免家人佣人找到自己的秘密?还是那个房间本身就有奇怪的地方?
不容达妮卡多想,她一边小心的留意着自己脚下,一边向着隔壁阳台的方向移动。虽然体能很好的她爬到剩下三个身位的时候都很顺利,但洗手间内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还是吓了她一大跳。女佣们的谈话声也从洗手间的窗户里传来,弄得达妮卡的紧张感又开始蹭蹭的往上升,原本稳稳的攀爬动作也变得急躁起来,速度反而变慢了。
「咦,刚刚这窗户明明是关着的啊,为什么开了?」
听到这句话,达妮卡几乎整个人从墙上跳起来,差点就失足掉进保安巡逻的花园中。
「你在说什么啊,刚刚你明明都没有进来过,怎么会知道这边的窗户关上了?」
「我刚刚在擦小姐房间窗户的时候看到了啊,窗户明明是关着的,虽然好像不是完全关紧……是风吹开了吗?没道理啊,虽然现在正在下雪,但即使有冷风,应该也不会强到把窗户吹开才对……」
达妮卡心里的紧张感又飙高了一个档次。现在她距离旁边的阳台还有两个身位,跟本不可能在不引起女佣们注意的同时快速移动到阳台上去,被发现的机率非常高。她还不能弄出任何动静引起下面保安的注意力,这实在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当一个人心急紧张的时候,就容易出错。在看见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放在洗手间的窗框上后,达妮卡还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失误了。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的重心便往下坠,只靠手还攀在墙上,同时还从外墙上弄出了些许碎石,刚巧掉到了下方其中一个保安的脑袋上。
这次完蛋了。
没时间让达妮卡在墙上愣着了,她飞快的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自己松手。这点高度不会让她受伤,但总可以装晕诈病。之后她推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那边就行,甚至还可以反过来说这栋宅邸有奇怪的问题,弄得好说不定还能让雪柔和卡特都光明正大的上楼查看。
只是在达妮卡视死如归似的松手闭上眼睛以后,那种地心引力把她拉向地面的感觉便没有了,反而变成了像是站在什么地方一样。这使她有点好奇,但又不太敢睁眼移动。
「喂!刚刚哪里是不是有一个人!你有看到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也没看到!」
直到她听到了从楼下传来的保安奇怪叫喊与女佣更奇怪的回应以后,才睁开了眼睛。
达妮卡正站在一间偏暗的房间里,阳光从没有门的阳台洒入,弄成了一小片被阳光照射的区域。她现在正站在阳台的左方贴近墙壁的地方上,没有被阳光直接照射,并背对着墙壁。达妮卡看着阳台,还有房间里的灰尘与空旷的环境,瞬间就判断出,她是不知怎么的,来到那个锁着的房间里了。
她蹲下身子,微微探头出去,透过阳台上的栏栅她可以安全的观察洗手间那边的女佣,后者现在正在和楼下的安保人员交谈。
「你一定有看见的!」在楼下传来这句话以后,女佣没有说话,但她那满是皱纹的脸看上去很是困惑,而楼下保安的声音却非常坚定,并中气十足,「那个人穿黑色衣服!我就看见他攀在墙上!非常显眼!你不可能没看见的!」
「我又不瞎!」女佣大声的嗓门里夹杂了一点烦躁的情绪,显然保安质疑的话语引起了她的不满。
「但是那个黑衣人真的很明显!」保安的话语也激动了起来,他似乎对于有可疑人士入侵宅邸这件事情非常在意,可能当中还混有一点激动,「刚刚他就攀在白色的墙上!」
「我不知道!」女佣显然是懒得再理楼下这个保安了,她随便擦了擦窗户上的玻璃,就握着窗户上的把手道,「我还有事情要做,懒得再跟你废话!说不定是你糊涂看错了!晚上别喝那么多啦!」
说完她就碰的一声关上了洗手间的窗户。
「我才没有喝多了!」那个保安的语气也明显非常不满,但也似乎没有再争辩下去的意思。没多久后,花园里就传来了些微踏踏的跑步声,看来这个保安似乎是跑走了。
达妮卡长呼了一口气,看样子这情况似乎是不明不白的混过去了。只不过她原本明明是向下坠的,为什么突然又变成了站在房间里了?而且,她自己似乎也对这个情况并不感到惊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这房子是有什么非常奇怪的地方?达妮卡一边想着,一边退回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站了起来,拿出智能手机开始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个空置的房间,但地面上的灰尘比较少,看上去不像是多年没用。房间内除了一个衣柜和一张床以外,并没有其他东西。整个房间看上去就很空旷,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废弃之地。
房间的格局看上去并没有很大的问题,但比起房间的格局,达妮卡还比较在意房间奇怪的结构。
房间的构造从平面上看的话就是一个缺了四分之一部分的正方形,达妮卡现在正在站在阳台前的空间,还挺宽阔的。阳台的右边是一面延伸到房门旁的墙壁;左边也是墙壁,延伸到凹下去的双人床那边,形成了一面非常厚、有六个身位阔的墙。这种空间的使用看上去有点奇怪,角落有一大片的空间都是墙壁,足够在房间里再划分出另一个小房间,但却没有建出来。
不过检查还是需要按部就班的来,达妮卡决定先从入口处看起。房门上都被乱七八糟的封上长型的木条,也就是说,即使从外面打开了门锁,在这些木板的阻拦之下,还是很难打开房门。这就说明了,当初把房间封起来的时候,就是从房间里面钉的木板。虽然不是密室,但钉完木板以后工作人员就只能从阳台离开这个房间,不能走房门。
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麻烦?
房门旁边是一个沾满灰尘的木制衣柜,达妮卡光是接近就感到自己吸入了那些微小的尘粒,鼻子痒痒的。她还是忍耐着打开了小小的柜门检查,里面没有东西,只有灰尘与蜘蛛网。
而再过一点就是一张很大的双人床,上面铺着两个白色的枕头与被子,是金色的华丽花纹。达妮卡摸了一下,非常干净,不像是被闲置了很久,有一种最近才换的感觉。
她马上仔细的寻找这个床到底有什么问题。虽然床上用品是干净的,但支撑着床的四只木质床脚跟旁边的柜子一样,铺上了一层非常厚的灰。达妮卡翻了翻被子和枕头,都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连床单都是干净的,甚至还有一阵很淡的花香,床褥也是没什么脏污,只有接近床板的地方才被沾上了些许的灰尘。
也就是说床没有被移动过,但有什么人最近在使用这张床。
达妮卡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豁出去,忍耐着地板上令人不舒服的灰尘触感,小心的趴在地上,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看了一下床下。床底的地板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而且里面有一阵很轻的刺鼻气味,混合着一种食品快要腐烂的味道。
她在思考再三以后,把手机换到左手那边,伸出了右手探索了一下床下那小小的空间,很快就摸到了一些类似于泥土或是粉末一类的东西,连忙拿了出来。
那是一些被拍扁了的大蒜,上面还有极厚的灰尘,全沾在那还有点湿的表面上。达妮卡露出了恶心的表情,连照也不拍了,连忙把这东西扔回床下,然后快速的站了起来,把身上的灰尘都拨回地上去。
那颗还不算腐烂得太厉害的大蒜,还有外面那很好走的凹凸位置都证明了这里是维特小姐常来的地方。但目前达妮卡还不知道这间房间的用途是什么,也不知道维特小姐来到这里的理由,线索似乎就这样就断掉了。她有点后悔刚刚略过了维特小姐睡房的床没有检查,说不定这里才是维特小姐晚上睡觉的地方,而不是隔壁那张单人床。
床的隔壁就是那面非常厚的墙壁了,再往前转右有一片凸出去的空间,再前一点就是刚刚的露台。不得不说,这实在是非常可疑。明明床跟外墙之间还有为数不少的空间,但却不好好利用,反而是用水泥把整个空间都封起来了,造成了一面特厚的墙壁,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最令达妮卡怀疑的是,这个房间正好对准下方玄关的位置,也就是雪柔让她小心有密室的位置。
她皱了一下眉头,努力回想了一下之前看过的旧图则,上面似乎是没有一间这样构造的房间。而且在三楼里,应该所有房间,里面都设有一个有浴缸的洗手间,但是这一间并没有。达妮卡推断这可能是维特一家入住的时候,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把原来是洗手间的地方封起来了,也可能是代表里面被建造成了一间密室,要触发什么机关才能进入。
思考不如行动,她用手轻轻敲了敲那一面特别厚的墙壁,声音果然非常清脆,就像是在敲门一样。证明这面墙事实上非常的薄,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的厚,也就是说——这里有被封起来的隐藏房间。
达妮卡围着这面墙壁仔细观察,最后发现了接近阳台的地方有一块墙壁颜色特别的浅,是一个长方体的形状,看上去就像是一扇门。她再次敲打那一面浅色的长方形墙壁,声音果然更加清脆了,看来这边就是那被封起来的入口。
正当达妮卡犹豫要寻找可能并不存在的机关,还是直接破墙而入时,她裤子里的对讲机就响起来了。虽然声音非常小,但在相对寂静的情况下,达妮卡还是能听到雪柔那变质的声音,「小达妮卡,能说话吗?」
「现在可以。」达妮卡拿出了对讲机,「下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一个保安冲进来说看见了爬墙的黑衣人。」雪柔的语调轻快,达妮卡完全能感觉到她话语中的笑意,似乎还带着些许嘲笑的意味,「所以我来关心一下我的黑衣小秘书有没有被抓到,你不当小秘书决定要当小壁虎了吗?」
「……」达妮卡不知道该给什么样的反应,但被雪柔这样搞一下,她原本颇大的压力的确是没那么大了,「如果你联络我是为了笑我的话,我现在就把对讲机关掉了。」
「只是关心一下你而已,既然都爬墙了,说明你刚刚做了很惊险的事情吧?」雪柔的语调还是很愉悦,「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事,就是差点被发现而已,然后就进入了一间挺奇怪的房间。」达妮卡简单的叙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你那边怎么样?」
「嗯,这里有问题的藏品有点多,特别是最近才收购的画,目前最有问题的是那幅仿约翰·菲斯利《噩梦》的画,简直是恐怖写实派的杰出仿画,还把卡特教授吓到了。」雪柔的笑声听上去很愉快,她似乎很喜欢自己正在说的那一幅仿画,「这幅画上面的问题可多了,对娜塔莉·维特小姐造成影响的可能性很大,你等等也一定要看看。」
「是吗?我这边也找到了一些线索。」达妮卡在说话的同时,也在研究那一面特别浅色的墙壁,尝试在上面找到什么特别的机关,「我现在好像还找到了一间被封起来的隐藏房间。」
「是吗?果然有啊。」雪柔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太惊讶,「说起来,我不着痕迹的打探了一下,维特先生说这里没有地下室。也就是说跟你找到的房间一样,旧图则上画着的地下室很有可能在维特家买下这栋宅邸以后封起来了,那就表示我们不用浪费心神去找地下室的入口了。」
「你不考虑这栋房子里存在机关的可能性吗?」
「建机关的话不可能没在政府那边留下记录,一般工程师与建筑工人不会随便接没有获得批准的机关工程,找违法黑工做出来的机关都不精致,这房子有机关的可能性不算太大……不过也很难说,可能有什么奇怪的技法能连接两个空间,这就需要靠你自己分析了。」
「我知道了。」
「嗯,必要的时候就不要顾忌会不会留下痕迹这种事情了,其实只要维特小姐有心,我们就很难做到完全不令对方察觉。」雪柔轻笑了一下,「不过也别搞破坏,真的做不到就先回来好了。」
「嗯。」达妮卡回应了一声,雪柔就没有再联系她了。
她再次看了看那在墙壁上的浅色长方形,暂时并没有任何暴力以外的方法去打开这个被封的神秘房间。这不由得使达妮卡稍微有点沮丧,但时间并不允许她慢慢的去寻找进入这个被封房间的办法,她只能先行撤退了。隔壁的睡房大概也已经收拾完毕,女佣们可能也已经走了,她这次攀爬的时候只要留意花园里的保安就行了。
正当达妮卡准备小心踏出露台回维特小姐的房间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可以不破坏墙壁但又能进入这个被封起来的神秘空间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