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圆突然的举动，焰怔住了，身体变得十分僵硬。

尖锐的牙齿刺破颈部的皮肤，轻易地进入了血管。鲜红的血液，就这样汨汨地流出。

焰一动也不动，任凭血液源源不断般流入小圆的喉咙里。

在这个常人看来十分危险的生死关头，焰感受不到一丝恐惧。倒不如说感到了一种由衷的释然。

原来被吸血鬼吸血是这样的感觉啊。一点也不痛。与其说痛，倒不如说有点痒，还有点麻酥酥的。

其实是因为吸血鬼的唾液有防凝血和麻醉的功能。这些有利于吸血过程的顺利进行以及减少猎物的痛苦。

对于吸血鬼来说，吸血是本能。几乎不包含任何感情在内的，纯粹的生理性应激反应。

她一定是饿了吧。毕竟在破庙中昏睡了这么久，都没有进食。焰心里想。

就这样死了也不错啊。如果能通过这种方式离开这个充满痛苦的人世的话，真的是一个好事。反正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了留恋。

焰正这么想的时候，圆忽然停下了吸血的动作。是喝饱了吗，焰很疑惑。圆松开了牙齿，舔了舔沾血的嘴唇。圆把手放在刚刚吸完血的创口上，一阵奇怪微微灼热过后，那流着血的深创口奇迹般地愈合了。也许是某种吸血鬼族的魔法。

接下来，圆盯着焰，那红宝石般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孩童般的困惑。

圆张开嘴，问道「Kuka sinä olet?」

「什、什么?」焰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圆又重复了一遍，「Kuka sinä olet?」

这是吸血鬼的语言吗？难怪自己听不懂呢……焰忽然想起来家里好像有一本有关吸血鬼语言的书籍，于是急匆匆地去地下室寻找。

焰端着油灯打开地下室的门，圆在旁边一脸茫然地站着。

地下室里弥漫着泥土和发霉的潮湿气味。那里摆放着很多落满灰尘的箱子。焰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本厚厚的吸血鬼文翻译词典。

翻开泛黄的书页，众多不认识的单词映入眼帘。等等，她刚刚说的话究竟是怎么拼的?对了，她也许识字。让她来认，说不定可行。

焰把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词典拿给圆看。圆翻了一会，指向了“你”和“谁”这两个单词。

原来如此。她的意思是「你是谁?」

焰拿食指指着自己，说道，「晓美焰。」

「晓、美——焰……」圆磕磕绊绊地重复着发音。「晓美焰。」

圆又指了指自己，「鹿目圆。」

「原来你的名字叫鹿目圆呀。我以后就叫你小圆好了。」

圆点了点头。

焰看了看吸血鬼文的词典，吸血鬼的语言和自己说的语言实在有太多差别，而且自己之前从来没接触过吸血鬼语，所以一时半会还学不会。在这段时间里，就只好用比划和画画来表达意思了。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昏黄摇曳的灯光只能照亮一个很小的区域。圆赤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的光比那盏灯还要明亮。

焰感觉到困意在向她袭来。平时的这个时间，她早就已经睡着了。

焰找来一张纸，在上面画了这个小木屋的门，又写了吸血鬼语中“不”这个单词。意思是，“不要从这个门出去。”圆看了之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焰爬到床上，盖上被子，旁边是看起来仍然很精神的圆。吸血鬼族应该是夜行种，在夜晚应该不会困的吧……焰的思绪越来越模糊，就这样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乡。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她梦到了很多东西，包括那时候的大战争，房屋被毁时四散奔逃的平民，父母带着疲惫微笑的脸。她还梦见了吸血鬼，那些行踪诡秘、力量强大的吸血鬼，他们与成千上万的人类军队交战，释放的力量可以将一座人类城池夷为平地。

那一切正在褪色，厮杀与哭喊的声音也逐渐远去，变得淡漠难以分辨。在依稀的背景中出现了一张少女的面庞，那少女有着火红的眼睛和粉色的头发，还带着太阳般温暖的微笑。

她是谁？她是——

???

……

……

……

「呼啊——」焰总算从迷离的梦境中解脱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不过，为什么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焰翻了个身，曾经出现在梦里的脸却正好映入眼帘。圆不知何时爬上了床，正睡在她旁边，而且还在焰翻身之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

焰几乎是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稍微过了一会之后，她才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她昨天捡到了一只吸血鬼。

货真价实的吸血鬼。

养育一只吸血鬼是一件很费事的事情，尤其是当前的大战争末期。不对，不仅仅是当前，无论在什么时候一个人类养育一只吸血鬼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千万不可以让其他的人类知道圆的存在。千万不可以暴露圆的行踪。不然的话，一定会引来人类军队的围剿。

焰定了定神，开始在脑内构思接下来的计划。

第一，为了保护圆的安全，不可以让她白天出去。因为白天出去的话，有非常大的可能性会被人类发现。这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需要教小圆学会人类的语言和习俗。这样的话，就可以更加适应在周围全是人类的社会生活了。

那么首先，需要和圆进行交流。应该先教她焰所在国家正在使用的语言。

焰把圆从床上拉起来，两个人一起坐在破旧的桌子边，桌子上摆着吸血鬼语的词典。焰一个词一个词地指着，然后发音。

她指着“ruoka”这个词说，「食物。」

圆也跟着发音，「ruoka，食物。」

接下来，词典里的一些词就这么过去。

「veren，血液。selviytymisen，生存。……」

圆的记忆力十分强大，基本认过两遍之后就可以把很多单词记住。主要是因为吸血鬼的平均智力要明显地优于人类。虽然认识了一些单词，但她还不会组织句子的语法。

「我，喝，血，食物。」圆说着一个个的单词，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白天，出去，不。」焰告诉圆。

圆有点惊讶。

「不。不，不。」焰继续重复。

圆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是在这个破旧的木屋里，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平平无奇的泥土地面，破木板做成的床上铺满干草。一边有简陋的锅灶，以及一些陶制的器皿。角落里堆着几捆柴火。全部都是生活必需的东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现在已经是上午。已经到了吸血鬼应该休息的时候，圆也昏昏欲睡。焰带圆到了床上，安抚她让她睡着了。

昨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真的有些不可思议。焰想，但是最重要的食物问题还没有解决。焰拿起篮子和铲子，开始走出门寻找食物。

今天的运气不错，摘到了一些野果，还有一些被人遗漏的谷物。焰把这些都拿回家，稍加处理之后吃了下去。

圆还在睡觉。不过，等她醒来之后就需要考虑吃东西的问题了吧……她醒来之后距离上次吸血已经过了一整天，估计早就饿了。但是如果继续吸自己的血的话完全供应不上，可能会有失血而死的风险。

对了。小圆虽然白天不可以出去，但是晚上应该可以。晚上人们大多已经熟睡，极少数夜行的人也不容易发现空中飞行的物体。出去的话，很可能就会找到解决的方法。

人类和吸血鬼的生物钟基本是完全相反的。这就表明，两个人同时保持清醒的时间比较短。这给共同生活带来了一些麻烦。焰可以选择熬夜，黑白颠倒来适应圆的生物钟，只不过人类并没有吸血鬼那样的天生夜视能力，在夜晚活动会比较困难。

但是今晚的焰，必须要熬夜，陪圆一起出去。出去的目的有很多，但最主要的是寻找吸血鬼的食物——血液。

现在已经到了下午。焰已经吃了一些东西垫了垫肚子，不过为了今晚能保持清醒还是先补个觉吧。小木屋里的床只有一张，冰冷肮脏的泥土地面显然不适合躺在上面睡觉。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睡在同一张床上。还好，两个人身形都比较小，同睡一床也不会有任何拥挤的感觉。

焰悄悄地在圆身边躺下。圆的胸廓随着的呼吸微微起伏，显然还在熟睡。圆身上盖着的是当初在破庙里包裹着的毯子。这块毯子是焰几乎见不到的高级织物，米白色，轻盈，柔软，而且很保暖。虽然有点坏心眼，但焰还是扯了毯子的一角给自己盖上了。毯子的触感很细腻，让焰想起了儿时把脑袋埋到一只小羊身上，那洁白蓬松的羊毛就像天边最可爱的云朵。

……

焰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圆摇醒的。

时间已是深夜。焰还有点迷糊，不过看到振奋的圆感觉自己也变精神了很多。

「出去。一起。」圆说。

「好。」焰打开屋子的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类之后把圆领了出去。

「哇啊——！！！」圆终于能够离开小小的木屋来到广阔的天地，发出了像小孩子一样激动的欢呼。

「嘘！」焰赶忙阻止。要是叫太大声被其他人发现了可糟糕了。

但是正处于开心状态下的圆好像没听到焰的话，继续在屋子旁的空地上蹦来蹦去。

然后，让焰差点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圆展开背后的翅膀，扑翅膀的气流几乎把焰吹飞。接着，圆很轻易地飞到了离地面很远的高空，在天上很兴奋地盘旋着。

「等等——回来——」焰很担心地大喊，但是离得太远，声音基本传不到圆那里。

焰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一段时间之后，忽然想起什么的圆回到了地面。焰赶紧跑过去，想确认圆有没有受伤。

没想到，圆两手抓住焰的身体，扇动翅膀带着焰一起飞上了高空。

突然的高度差异让焰头晕目眩。恢复意识之后睁眼向下看，更是毛骨悚然。居住的木屋变成了一个小点，可以看到莫拉维提城的城墙和城内的房屋组成的区域，还有远处迷雾缭绕的群山。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圆的飞行技术很好，承载能力也相当厉害。不一会，她们就到达了目的地，一片荒无人烟的树林。

圆很沉稳地降落。这片树林虽然几乎无人经过，但是有很多野生动物。圆凭借着天生敏锐的洞察力和迅捷的速度，很快就抓到了一只兔子。圆很麻利地咬开兔子的颈动脉，开始吸吮起血液来。

原来吸血鬼还可以吸动物的血啊。这样一来，食物就不再是问题了吧。圆可以在晚上出来捕食，猎物是周边山区里的动物。

「味道，坏。」圆吸完血之后，把兔子扔到一边，露出了一丝丝不满的表情。

也许她不喜欢喝动物的血。但是那也没有办法，如果在夜晚捕杀路过的人类，很可能会暴露啊。

焰捡起兔子的尸体。虽然对于吸血鬼来说吸完血剩下的部分没有任何用处，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却是很珍贵的。兔毛可以做成衣物，兔子肉还可以吃。所以焰打算把这只兔子尸体带回去。

「家，回去。」焰提出回家的请求，圆同意了。两个人像之前一样回到了木屋旁边。现在的时间当然还是深夜。

焰打算先把兔子吃掉。在圆的帮助下她做了剥皮、去除内脏等步骤后，开始生火。没想到站在旁边的圆只是打了个响指，指间产生的火苗就点燃了一根木柴。吸血鬼居然有这么多的方便魔法，焰很惊讶地想。

不管怎样，火总算生起来了。焰把兔子扔进装了水的锅里，再加上一些平时采的可以充当香料的植物。一段时间之后，肉的香味开始在屋子里弥漫。

焰有点失神。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吃到过肉了。实际上，手无寸铁的她基本捕捉不到什么动物，更不用说行动敏捷的兔子。她尝试过在冬天挖冬眠田鼠的巢穴，但不总是能成功。总之，肉对于她来说是奢侈的食物，但在现在却唾手可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一只无意中闯入她生活的小吸血鬼。人类和吸血鬼明明应该是两个世界，但在这一时刻现实和梦幻之间的界限却那么模糊。

焰得到了很好的一餐，虽然深夜吃东西听起来似乎不太对劲。在她仍旧沉浸在百感杂陈当中时，第一线曙光已划破沉重的黑暗。

天快要亮了。应该是其他人起床的时间，但焰却在这个时候和圆一起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