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下午。当然，这个时候圆还没有醒。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开始收拾屋子。虽然焰不需要耕地，但是独自居住其他的事务还是不少。要打扫房间、把容易霉坏的书籍和杂物拿出去晒、洗被子和各种衣物。

在木屋周边不远处，有一条名为方丹（Fountain）的小河。焰经常去那里洗衣服、洗澡还有取水。

衣服几乎都是亚麻材质，有一些过冬用的衣服加入了兽皮和兽毛，但大多已经破破烂烂。毕竟焰自己没有种植纺织用作物，就算种了自己也不会织布……买布料更是全无可能。

洗衣服用的是一种从山上采来的植物，捣碎之后涂抹在衣服上。虽然当时肥皂已经发明，却还属于奢侈品，而且焰也没有渠道可以得到它。

（ps：圆来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人开始尝试用动物脂肪和草木灰自己做肥皂）

焰拿着一筐洗完的衣服回去时已经是晚上。

过了一小段时间，圆醒过来了。

这天晚上她继续学习了一些焰的语言，已经可以说出简单的句子了。

「我今天去洗了衣服。」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没话找话。

「在哪里？」

「木屋旁边的一条叫方丹的小河里。」

说到这里，焰忽然注意到圆身上穿的衣服，「圆，你的衣服……」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普通的衣服很不一样。」

焰没有说谎。比起平民灰褐色的麻布衣来说，圆身上的简直可以说是精巧绝伦。普通的人家是不可能负担得起这种昂贵面料的。

「和普通的衣服不一样？普通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圆很不解。

「就是和我穿的差不多的衣服。难道吸血鬼都穿和你类似的衣服吗？」

「我不知道……我不觉得我的衣服有什么特别的。相反，像焰穿的衣服我是第一次见。」

「……」

看样子圆之前好像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人类。焰打算再好好问一下关于圆的身世。

「你之前都没有见过人类的吗？」

「没有什么印象。我只记得焰一个人类。」

「那……吸血的时候怎么办呢？」

「其他族人会贮藏一些血，我没有从活的人类身上吸过血。」

「这样啊……还有，你还记不记得为什么会被藏在破庙里？」

「我记不清了。那个时候妈妈告诉我千万不要动，不要出声，然后抱着我……我听到了很大的响声，还有人类嘶喊的声音，但是之后我又冷又饿，就失去意识了……」

「……」空气再一次陷入沉寂。

圆默默地低下了头。

焰觉得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强迫她回忆起那段不好的记忆呢。而且，她也许不知道，她的父母和族人已经……

「对不起，让你想起难过的回忆。」焰低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没关系的……」幸好圆没有表现得特别悲伤。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呢？」圆问。

「那个时候我正要去破庙里休息，不小心发现了你。」

「……」

「那个，你今年几岁了？用人类的历法来算。」

「十二岁。」

如果是十二岁的话……恰好是在大战争开始时候出生的呢。

「比我小两岁呢。你没有关于大战争的记忆吗？」

「我对大战争没有什么了解。我只知道，那是人类发动的迄今以来最大的战争。」

「那你的族人……」

「很大一部分去了战争的前线，但是有一小部分和我一起留守在后方。」

「……」

「有很多族人，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人类军队分几路出击，各地的吸血鬼都忙于应战。但我妈妈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我没有去过前线，所以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

「……」

「我还记得我住的地方，是王都尤托比亚（Utopia）的伊利亚斯（Elias

）皇宫。」

「皇宫？你是皇族的成员吗？」

「嗯。」

「……」

「我的家是很美的地方。那里有很大的草坪和高高的橡木。小时候，我经常和妈妈一起在院子里荡秋千。小动物不害怕我们，经常会和我们一起玩。我喜欢坐在树上看月亮，因为那个角度的月亮是最漂亮的。」

「……」

「但是后来，人类的军队离皇宫越来越近。我们只好扔下城堡逃走，途中我妈妈把我藏了起来。」

「……」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父母和族人。」

「不过没关系，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你。」

「是呢……你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人类。」

「为什么会觉得我奇怪？」

「我妈妈说，人类一般都会很害怕吸血鬼。但是我吸你的血的时候，你却一点也不害怕。」

「那是因为……」

「当时我有点惊讶，所以才没有放开肚子喝。我怕你会死掉。」

「……」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嗯，我一个人住。」

「……」圆有些困惑，但是没有追问。

「我说过你千万不要在白天出去，还记得吗？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记得啊。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是必须要遵守的。千万，千万不要在白天出去！白天出去的话，会被其他人类发现的。」

「嗯。」

「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们一起发誓好不好？」

「好啊……」

「那么，约好了哦。」

「嗯……约好了哦。」

圆显然还在懵懂状态，但是却一脸认真地和焰定下了约定。

她也许不知道，这个小小的约定影响了双方的一生。

「已经到夜里了呢。」焰说，打开门和圆一起走了出去。

「应该出去找吃的了。」圆再次和焰一起飞上高空。

这次，焰没有那么惊慌，倒是和圆聊了起来。「今天你打算飞到哪里？」

「我也不知道诶……我对附近一点也不熟悉。昨天都是随便乱飞的。」

「如果从空中来看的话，对地貌也能了解的更清楚吧。」

「我看到附近有一座城市。那座城池叫什么？」

「莫拉维提城。」

Voracity。贪食，贪婪。贪婪之城。寓意相当不好的名字。

「为什么要在这座城旁边居住呢？」

「主要是因为我发现这里有一个小木屋很适合当房子。住在这里，离聚居地和小河都很近，受到野兽侵袭的几率也会低一些。」

「你之前住在哪里？」

「萨洛普（Salopian）城。我在那里出生。」

「那里离这很远吗？」

「很远。我离开萨洛普城已经很久了。途中也经过了很多地方，但最后还是留在了这里。」

「……」

「……」

「你看！那片地方看起来不错。」圆好像忽然发现了很棒的捕猎地点，开始向那边飞去。

很遗憾的是，焰作为普通人类并不具有吸血鬼那样的夜视能力和清晰的视力，在她看来那只是一个长满青草的山坡。

圆把焰放到了一棵树的枝杈上。

「为什么不把我放到地面？」焰由于害怕掉下去，紧紧抱住树枝，很奇怪地问。

「嘘，不要说话。」圆打了个请安静的手势。

不过很快，焰知道了圆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今天的猎物是——

一只落单的野猪。

究竟是为什么要选这种又笨又重、黑乎乎还长着獠牙的狂躁生物做猎物。尽管野猪是比较常见的野生动物，但是全部血量肯定比吸血鬼一天的食量大得多，而且那副样子看起来真的很令人倒胃口。

接下来焰就听到了砰咣噗通的各种响声。其实是圆抓住野猪的尾部，把它扔出去好远，那一连串声音是它从半山腰摔下去时发出的声音。

吸血鬼的力量优势在这个时候很明显地体现了出来。虽然没有刀或弓等武器，但是像圆这样只有十二岁的吸血鬼就能完爆几乎所有的野生动物。

圆找到它的尸体，用力把那层厚厚的皮撕开，完成了当日份的进食。

「唔呃……」今天的圆也是一脸嫌弃。

吸血鬼的本性是吸血，但绝大多数吸血鬼都只吸人类的血。虽可以通过喝动物的血勉强维持生命，但腥臊难闻的动物血与柔滑甜美的人类血液尝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人类的血对于吸血鬼就像肉类对于人。虽然人也可以单纯通过吃素活着，但是肉类无疑具有更好的营养价值和诱人口感。

说个题外话，其实吸血鬼中也有“素食主义者”——只饮用动物血。不过在所有吸血鬼中占比十分稀少。

威胁消失之后，焰在圆的帮助下从树上来到了地面。然而，如何处理这具笨重的尸体也成为了一个难题。圆的承载能力并没有办法把焰和野猪同时运送回去，分两趟的话又可能会时间不够，来不及在黎明前完成。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它藏到比较隐蔽的地方，记住地点之后有时间再来拿走。

山地的气温相对来讲比平原低一些，腐烂的速度也会相对慢。虽说如此，但也只是相对而已……

等到她们回来搬的时候，相当一部分已经没办法吃了。

所以之后的狩猎圆会带上一些刀之类的工具，用来切割大型猎物的尸体从而带走一部分。被带走的动物肉有两个处理方法：第一是立即烹制并吃掉，另一个就是用大量的盐腌制做成腊肉之类的食物。盐来自人类集市，虽然也存在自己晒盐的可能性，但是她们所居住的地区离大海十分遥远，即使用飞的也要几天几夜。盐湖更是找不到。

兽皮可以制成被褥或者衣物，用来防寒保暖。另外，兽皮还可以在人类市场上出售，换得一些生活用品。

在圆的捕猎过程中，焰基本帮不到忙。倒不如说，不拖后腿已经很困难了。毕竟，人类的力量和吸血鬼相比实在差距太大。几周之后，焰放弃了每天夜晚和圆一起外出的计划，改为两三天一起出去一次。毕竟，捕猎时焰的存在不是必要的，而且天天熬夜身体也受不了。不过，焰特别叮嘱，在夜晚飞行的时候一定要绕过人类聚居地的上空。圆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最初的几个月，似乎过去得很快。圆换上了和焰一样粗糙的麻布衣服，也习惯了木屋里的生活。这里的生活条件比起皇宫的确差了太多，但是时间长了也就逐渐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有圆的帮忙，焰的生活改变了好多。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伙食的改善，动物可以提供更多的营养和制作物品的原材料。小木屋里的东西也变得丰富了起来，更有家的样子。

圆和焰会在半夜一起去方丹河里洗澡、游泳。在清冷的月光下，两个赤裸的少女没有任何挂碍地欢笑、嬉戏。

当时，人类对吸血鬼的大战争已经结束。人们认为终于除掉了大患，纷纷欢呼雀跃。那个大统一的人类帝国很快崩裂，土地再次被各国割据。

战后的大地上满目疮痍，仍然活着的人们开始了欢欣鼓舞的重建。人们扔掉对付吸血鬼的武器，重建被毁坏的城市，开垦荒废的田地……到处都是欣欣向荣、充满希望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