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旁观者,我们的后见之明给予我们极大的优势,使得我们在这篇故事的主角们迷茫之际能够清楚地看到案件目前的突破点在何处。然而,对于当时的巴克警督和德拉库尔警探来说,尽管对于论文被窃案有着明确的思路,可真正重要的部分还掩藏在事实缺乏的迷雾当中。为了免除某些不必要的干扰,她们聪明地给这场侦查赋予了恰当的伪装。
——阿莉西亚•蔡斯《边缘时刻》」
“阿格尼丝•巴克警督,埃莉丝,呃……德拉库尔警探,你们好。”威廉姆斯教授有些吃力地拼出名片上的名字,他所就读过的公立学校并不将共和国语列为必修课程,这也是莱茵切斯特大学的教授团体排斥他的原因之一:“抱歉我刚刚还沉浸在自己的问题里,我想再问一问,你们为什么来找我?”
这时候是新年假期后第一天的上午九点,仍然沉浸在节日气氛里的太阳躲在云层后边不肯出现,显得人员稀少的校园更加寥落。威廉姆斯教授一如往常地在上班时间前十分钟到达办公室,还没等他泡好一壶热咖啡,两位访客就敲响了房门。
“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因为官方身份才来拜访您的,我们是受塔的派遣前来的。”
听到阿格尼丝这样说,威廉姆斯教授露出些许失望的神情。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越过阿格尼丝和埃莉丝,左右望了望,关上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走回桌边坐下,解开灰色毛呢外套的纽扣。
“所以这是关于凯尔•福克纳博士。”
“是的。”阿格尼丝道:“基于眼下莱茵切斯特大学与塔的紧密合作,以及福克纳博士在其中的重要作用,塔认为有必要对福克纳博士追加一些评估。”
“我能够理解。你们想要了解些什么?”
“请不必紧张,把这当做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闲谈吧,这样咱们都能轻松一点。根据我们的资料,在医学院里,您的研究方向与福克纳博士最为相近。您将如何评价福克纳博士的专业水准?”
威廉姆斯教授非常流畅地回答道:“毫无疑问,福克纳博士的专业水准,即使在整个学术界也位居前列。我还还不至于那么浅薄地贸然断定他是否适合承担塔的下一项重任,然而我认为,福克纳博士是一定能在他死后为学界留下宝贵遗产的研究者。”
“这倒不是一个经常能够听到的评价。”
威廉姆斯教授耸耸肩。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虽然在这栋医学院大楼里,我因为方向相近最适合来评价福克纳博士,但事实上,我也并不能像是老师给学生成绩那样简单地给出一个分数。福克纳博士的学术水平优异,这一点我能断言,可是他的研究方法有什么优势,具体又优异到什么程度,我其实没那么了解,也就无法评价。”
多么狡猾的说法,埃莉丝心想。他刻意加上大量阐释,由此来掩盖他实际表达的观点不过是空泛的客套话。有这样的本事,倒也不必担心他在大学派系排挤中的生存问题。猜测着威廉姆斯教授之后或许还是会贯彻这种看似合作的蒙混,埃莉丝留意起他办公室里的陈设来。
不需要与其他人做比较,威廉姆斯教授的办公室非常明显地表明他在条理上的追求到达了一种几乎可以被认为是病态的程度。书架上所有的书都按照首字母和出版年份整齐排列,论文与杂志在一层内单独堆叠成摞。办公桌上也被归置得井井有条,为数不多的参考书严格地放在左上角,信件则依据寄出与接收在右上角分成两叠。办公桌靠近左下角处,一架滴滤式咖啡壶正缓慢地将咖啡滴进一只嵌有金边的白色瓷杯。
他倒是在王国南部培养出了一套好品味。埃莉丝在心里认可地点点头,将目光再投向别处。
与书架相对的墙上,挂着一面写满科学名词的小黑板和几张裱起来的照片。威廉姆斯教授有着相当辉煌的人生轨迹,从中学开始,他就一直是校长奖学金的获得者——很难得知那些奖学金到底被用到了何处,至少在大学毕业之前,年轻的威廉姆斯教授都没能摆脱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在大学里,大约是为了跟上同龄人的步伐,威廉姆斯教授参加了田径队,并且在大二那年获得了团体第二名的好成绩。他以年级前十的辉煌成绩从本科毕业,因此留下了一张校长亲自给他拨穗的相片,而在这之后,就再没有任何伴随着相片的荣誉了。
显然,威廉姆斯教授非常珍惜自己所获得的荣誉,这些相片和相框没有一张不是受精细保养的。他也许因为过往的荣光而渴求被关注,然而在莱茵切斯特大学医学院里,最耀眼的那颗明星是福克纳博士。这可能是他的动机,只不过这动机是否足够强烈,强烈到他宁愿做偷窃这种小事?
“我相信福克纳博士偶尔会和您讨论他的研究?想必您对他最新的一篇论文一定很有见解吧。”
“我想这大概才是这次拜访的要点?”威廉姆斯教授微微一笑:“塔希望了解它的付出究竟有何结果,但又不相信福克纳博士会坦诚相待。我不禁注意到这之中的讽刺,请问你们要怎样确保一位你们不能完全相信的科学家发表出值得被信任的论文呢?”
“我想您应该先回答我的提问,然后再想想您的问题是否得当。”
“以我了解到的部分,福克纳博士做了一如既往的优秀工作。如果坦诚一点儿说,我并不认为福克纳博士在这上边付出多少探索性的努力,研究出色的原因更多地还是塔所提供的那些珍贵样本。”
“纯粹是出于好奇:如果被提供相同样本,您能做出同等的研究吗?”
“我想警示你们的事实就是这个:从我所了解的情况看来,福克纳博士的最新研究,即使是一位读过两年的博士学生也能复制。我不太明白福克纳博士究竟是怎样考虑的,也许他认为珍贵的样本就不需要精细的研究方法,可这种事情……未免太怠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