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内”字形的宽阔山谷。“冂”是山崖。里面的小“人”是瀑布小河。山谷口是小树林,茂盛的树冠遮住了视野下半部分。绿色间依稀可见一条小路。
当妹子带锦繁华走上一个小土坡,这就是指给她看的远方。妹子又牵起锦繁华的手,慢慢地走进去。
锦繁华刚踩了一脚乡土小路,顿觉这泥土地看似结实,比柏油实木花岗岩软了太多太多,还有弹性。锦繁华的每一步都有点发虚,感觉比在观景踩悬空玻璃更不脚踏实地。
小树林里不断地突然有人闪出来,好奇地跟在锦繁华后面。都是她。都穿着兽皮,围胸和包裙。都向妹子打招呼——斯,十,史,氏。卷舌翘舌不明显,一个音四个人喊出四个声调都有。
而妹子各种各样的回答。所以这大概不是你好啊之类的,而是妹子的名字。锦繁华在心里挑了一个好寓意的字——“诗”,暂定为这个妹子。
终于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他恭敬地向女人们行了一个半跪礼,然后转身跑了。
这是母系氏族社会吗?!!!
走完了小树林,已经有十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跟在后面,有人摸摸锦繁
华的手,拿走了她手上的鱼。和她们相比,诗妹子稚气未脱还笑容腼腆。
来到一个没有地板的大广场,在两条小河中间。地面是踩平整的黄土,中间立着许多木头柱子,周围还种着花草。
刚才跑开的男人带来了几十个男女老少,观众们坐到四处倒伏的树干上,或者搬来一块扁石,大家一起看锦繁华。
诗妹子和锦繁华站在最中心的五根柱子前。诗妹子和女人们讨论几句哔哩叽唎唉。诗妹子踮起脚尖摸摸锦繁华的头,离开了,好久都不回来。
锦繁华一脸懵逼,只好竖起耳朵听人群嗡嗡嗡。有一个音反复出现——污,污,污。部落里的老大,巫师医生萨满祭司之类的吧。锦繁华莫名觉得听得懂猜得出,每个人的表情都挺友好。
还有小孩拿小苹果来喂锦繁华。
锦繁华恭恭敬敬地看着小孩,双手接住小苹果。(万一他是我祖宗呢。。。)咔哧。
越等越心慌,锦繁华拿了一根木棍,在土地上千辛万苦地画图。开动小脑筋,如何向半原始部落的古人解释自己的来历。画了一个天使,大上一个O的极简画风,指自己。在天上飞,翅膀断了,这人就掉下来了。
第一个画面,第二,第三。。。锦繁华运笔如风,从左往右,几乎把自己会的所有的儿童简笔画都画了一遍。全心全意地要让人懂,这很重要。还有一种倾述的解脱感。
选择儿童简笔画也是有讲究的。本来设计成让儿童友好认知。原始人,虽然有部落结构了,算是历史前夕,智力跟现代人能比吗?动物用几岁儿童的智商来类比。大家都是人类,更简单易懂了。
不知什么时候所有人都静音了。
一双珍珠粉色的赤脚踩过来,迷之韵律的步子旋旋转转,一路从图画的那一头踩到这一头。
(喂,尊重我的成果可以么!地上画图好不容易的,踩没了啊!不要以为你脚漂亮就可以随便乱踩)
锦繁华一个白眼翻上去,要记住来者是谁。先吸一口气。
她穿着的某种莎萝,嫩黄色新鲜植物的材质,是那种在高高树间垂挂的藤蔓网,细细编织成就。如绸如缎如网如幕,在她的身段上裹了,微小孔隙间巧妙别着各色香草,媲美刺绣。
她的手就那样垂着,没有饰品。让人的目光,从她指尖的那一抹光泽,一路溜上去,手掌手腕手肘,可恨被一盈火红翡翠的臂环停止了。
她的极长的墨发,像长围巾一样,随意松垮的,绕了脖颈一圈,末梢挽在身后。好一张面皮,肌肤就像钻石粉末凝聚雕塑成的。(锦繁华感觉自己多年的钻石粉面膜白用了,人家可以天生的……)高挑眉弓那两道毛竟都给人一种明亮璀璨的感觉。
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从形到毛,恰到好处,满分满分!(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一眼,忍不住要挑刺,酸溜溜。鼻梁不够高挑,嘴唇没什么血色,这个丹凤眼我不喜欢/因为当年一个小表砸,没有S身材啊。然后忍不住要再多看一眼,最后忍不住要总结一句——但是就是好看)
从未见过,如此美人。
迎着锦繁华的视线,美人一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偏头俯视着,踱步,只浏览了地上的图画一遍。
她停在锦繁华前面,肯首示意般凝重的点一下头,随着水波流转的眼眸抬起正视一瞬又缓缓落下,随着莎萝衣缕动作荡来花草香的暖空气,随着她的指尖摆到胸口中心,一道泠泠的响——
“巫。”
只觉得人美,衣美,动作美,香美,声美,气势美。不只每一帧镜头的美好都超出了锦繁华大脑的处理能力,视觉听觉嗅觉已经完全各自独立享受,忘记了要结合起来理解一下工作一下。
锦繁华还半跪在土地上,反应了好半天,这是在初次见面自我介绍。说着“锦繁华”,微笑,眼见着自己的脏手条件反射地就伸过去了。
(啊?你还指望原始部落的萨满巫医之类的首领,领会礼貌和平用握手吗?)
一双软软的手接住锦繁华的握手,着力把锦繁华从地上托站起来。
“怀,巫怀。”
她也回了一笑……
巫怀,偏一偏头,轻声细语几句。就有几个中年妇女凑上来。她们得令,退远了,传递给大家,吼起来响天震地。
美人领导,妥妥的领导。
巫怀垂下眼睛,牵起锦繁华的衣角,摇一摇,扯一扯。锦繁华就回过神,跟着领导走!
旁边极目力处,青灰色岩石好似天然的墙壁,布列着黑窟窟的山洞。这部落里的人住在山洞里。“内”字形的山谷。里面的“人”字出头的方向,一座陡峭岩山,是山谷里两条小河的源头。脚下一条镶嵌小石子的土路,正是往岩山上去。
美人牵着自己的衣角,回小山洞。这本是无限美好。锦繁华觉得别扭的就是,美人的右手牵着自己右边的衣角,只能跟在她身后,步子还不敢迈大了。
巫怀比这部落里的所有人都高。锦繁华比巫怀还高一头。这样被牵着,锦繁华好大一只又笨又拙。有几个小朋友跟过来,嘲笑了两声,被巫怀瞧了一眼,逃得比飞快。
岩山脚下,飞流瀑布汇聚不大的潭水。唯一一个山洞真真不错,依山傍水,方正,亮堂。一眼望得见里面,石桌,石炉,石磨,石锅,石刀。锦繁华知道这是新石器时代了,磨制石器。
有肉的香味,锦繁华冲进去。巫怀:“诗。”诗妹子正在给炉子拨动炭火,也没回话,顺手递给锦繁华一串烤好的肉。
肉肉肉!
锦繁华自从穿越而来,这几天就吃过一回生鱼片,人生第一次掏内脏什么的,而且把苦胆弄破了。含着眼泪吃下去。苦涩的回忆。
诗妹子认真干活,注好一葫芦开水凉着,挂好一长串熏鱼熏肉,一层层铺好草杆干叶皮毛床。锦繁华被诗妹子按到地铺上去,被盖上被子,被热水羊羔绒擦了一把脸。
正想表示疑问。被给了一木碗温水。先喝为敬。
正想表示感谢。又是一串肉递到手里了。不吃会冷的。
差不多吃足喝饱,有点瞌睡了,给你一块软木头枕头。
诗妹子手头又快又好,熟练度超过女仆,也不忙进忙出的,好像什么东西都在角落的藤背篓里,只用拿出来放好。而且看她的笑脸,她是越忙越高兴。
巫怀站在一旁一直看着,想到要动手给锦繁华做些什么,转眼间诗妹子就先做好了,于是那手又垂下去。让锦繁华想起自己第一次得到小马驹时的样子。今时不同往日。
(穿越了,终于过上了这种被人当成仓鼠养的生活!卖萌,吃,睡,在主人手上蹭。只是想想就觉得好惬意啊懵什么逼,享受起来。就是食人族,我锦繁华也认了。诶呀,我的仓鼠小窝,瓜子,饮水机。这么摆,好。不但实用,还美观。来,锦繁华,伸伸手。给什么都吃,真乖)
真是风吹雨打日晒了这么些天,锦繁华在森林里差点活不下去。炉火的光一息一息的。烤肉在胃里,一本满足。温水一口下去,舒服得胸口微疼。兽皮被子捂热了。
巫怀总是如水滑过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关切注视。之前的每一次的惊悚,孤独,无助,走马灯一样晃过去。和浑身的疼痛,都在这时的温热里化到最小,过去了,离远了。
诗,最后给锦繁华掖了被角。
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石刃划过石面的细微声音。植物被切开的气味。
巫怀还是站在那儿,最后她动了动,她认真地念——
“锦,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