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
「喔?!」
突然從背後被人一把抱住,讓月難免嚇了一跳。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畢竟,整間學校裡頭,不,事實上在這個世上所有人之中,唯一會對她做出這種舉動的人,(就目前為止)應該只有一個人了。
她笑著回過了頭,「真是的,小花~ 怎麼了嗎?」
「嘿嘿~ 嚇到了嗎~」
也回以了一記微笑,正天真活潑地看著她的人,確實就是她的朋友--花。
「想說看妳不在教室裡,就跑出來找找,沒想到真的找到妳啦~ 妳要去哪裡啊~?」
「嗯?我正要回教室唷。」
一邊這麼說著,月一邊向後頭指了指,「剛才只是去洗手間唷。」指尖的方向是一間廁所(女廁,當然了,因為是女子高中)。
「欸欸?原來是上廁所唷?姆……竟然沒有找我去……嗚嗚……!」
「欸?欸欸欸?」
看著花低落的神情,月不禁慌張了起來。她是有聽說過啦……高中女生結伴一起去廁所是很普遍的事,可是,她並不認為這是強制性的規定,只是朋友間彰顯親密的舉動罷了。所以從來沒有想過要這麼做。然而,看花這麼難過……難不成,她其實是個很在意這種事的人嗎?是不是因為月沒有邀她一起去廁所,就認為自己被疏遠了……
「嗚嗚……嘛,開玩笑的啦~~~」
正當月感到手足無措的時候,花抬起了頭,對她大大地笑了一下。
「沒事啦~!我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才難過呢~ 不如說,連廁所都一定要揪團一起去,我可不是這麼無聊的人唷~ 放心啦~」
「啊……真是的--!」
花的話,讓月終於放下了心。
「別這樣欺負我啊……」畢竟,她可是個身處複雜人際關係中的新手啊,比起交友廣泛、任誰都能很快打成一片的花,以往幾乎只和書本打交道的自己,這類的閱歷可以說只是嬰兒程度的而已,難免會被這種玩笑嚇到嘛……是吧?
「欸?那、那個,抱歉啦~ 不是存心要讓妳擔心啦~~~」
結果,月出人意料的反應,讓花都有些尷尬了起來。不過,不愧是擅長交際的元氣少女,她很快就重振了心情,開朗地對月說:
「嘛,先別管那個啦~ 有些東西想給小月看看~~~」
「……這樣啊。」
月對此會心一笑。「好啊,那我們走吧。」
「太棒囉~!」
兩人肩並著肩,原本打算走回教室的步伐,頓時轉了個方向,朝著另一個角落走了過去。
這一陣子以來,月和花的關係變得非常好。
雖然,應該還稱不上是如膠似漆、形影不離……畢竟,月以前獨自行動慣了,要她馬上轉變成能夠時時刻刻黏在別人身邊--或者相反,讓別人時時刻刻黏在身旁--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吧?她們目前還是保持一些距離的。事實上,花自己也表示『我不太喜歡和朋友相處得過近呢,那樣有時會很麻煩吧?』讓月在感到意外的同時,也更加地對這位「摯友」產生了十分微妙的溫暖共鳴。
目前,她們在這樣維持一定安穩的距離之際,與彼此有了愈來愈多的交流、互動。她們變得更常交談,而且,也不再是只有花一人單方面找月聊天了。嗯……主動地湊過來談話這種事,確實還是得由花來擔當啦;這對月而言目前還是太難了些。現在,月已經能夠對花傾訴自己的話語,而不是單純地接受、聆聽了。
而且,她也變得--會「真正」地聆聽花說的話,而不僅僅是當個「聽眾」了。
因為這樣,她--或者說她們--知道了許多以前不知道的對方的事情。月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花的父母長年在外工作,目前家中就只有她一個人居住,不過,花卻從來沒有因此哀怨過。
『偶爾是會有些寂寞啦,不過,不算太糟。畢竟,他們為了讓我不要難過,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呢~ 我的零用錢超~~~多的耶~(忍不住露出微笑)而且啊,也不是一直見不到面啦,偶爾放假回來的時候,他們可黏我了唷~ 為了彌補出門在外沒辦法陪伴我的時間,可是使盡了渾身解數,我都懷疑他們工作有沒有這麼認真啊~?』
當時,談論到這個話題的時候,花只是像這樣笑笑地帶過。月並不能從那笑臉之中,推斷出花真實的想法、她究竟是不是真的並不在意,不過,無論如何,這位朋友的堅強自立,讓她的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她也告訴了花自己家中的狀況。
『這樣啊……嘛,妳們(姐弟倆)也真是辛苦了呢~』
聽完月的描述,花只是這麼輕描淡寫地說著。這次月反倒看出來了,即便她仍舊只是笑笑帶過的態度,然而,花的內心其實是非常難過的,只是盡量忍住不顯露出來罷了。同時,她並沒有對月施予過多的憐憫,這點,讓月對她感到非常感激。
許多人,對於各種人情的收放掌握,是一點兒也不在行,總是輕而易舉便傷人傷己,經常還會因此搞壞與周遭的人的關係。花想必不是這一類的人。她並沒有刻意擺出什麼模樣,也不曾想過為了達成特定目的而採用某些人際交往技巧,不,她就只是單純地「做自己」而已。她是如此直率、坦然,就算說謊都說得十分真誠(這點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正因為如此,她反倒成了對人情掌控最自在、最自如的人。她並沒有玩弄心思想讓大家開心,可是,卻往往比任何人更能讓朋友們、甚至與她初次見面的人感到舒適、愜意,簡直是不可多得的奇異才能。
或許,這也是因為,雖然並沒有用什麼手段,可是,她的內心,確實是想要讓大家都感到快樂吧。單純的願望經常擁有奇效。
「妳看妳看!我昨天和小杰--去了這裡唷~~~!」
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一張相片,是花和她的男友(還挺眉清目秀的一個高中生呢,月忍不住這麼想)的合照。兩人的笑顏都十分燦爛。至於拍攝的地點……
「……這裡是、T市的遊樂園嗎?」雖然並沒有親自去過,那知名的如同地標的七彩摩天輪,讓月一眼就認出這個所在。
「是呀是呀!很厲害吧?昨天一整天都是小杰出錢的耶~!」
「嗯喔……」
月若有所思地,看著一臉喜悅不掩興奮的花。說實在的,其實花根本不在意是誰出錢吧?就像她說過,她每個月可動用的零花錢可是夠多的,到遊樂園玩一天這種區區的費用,對她而言可是根本算不了什麼。她完全不是為了「自己不用出錢」而感到高興,甚至情況可能恰好相反呢。不過她確實很開心。之所以會這麼高興,月猜想,她是非常喜愛自己男友這些貼心的舉動吧。這個猜測正中紅心。真要說起來,花其實只是純粹想要享受與對方相處的甜蜜時光罷了,由男友負擔費用,不是必須,不過對她而言,也算是一種情趣吧,能讓她沉浸在對方的溫柔體貼之中。
「啊……昨天真是太棒了~!一整天只有我們兩人,一起遊玩著各種各樣的遊樂設施……嘛,雖然是要排隊啦。而且到那邊要搭車一小時呢(真的挺遠的)。不過!小杰他啊!真是超體貼的唷~~~!在我因為排隊而感到疲累的時候啊~~~……」
花恣意地暢談前一天愉快的約會經歷。
「真好呢,我相信一定好玩的吧?」月看著相片裡被陽光照得比平時更加耀眼的花,忍不住笑了一笑,「我聽說過,T市的那座遊樂園評價很高呢。」
「是呀是呀!我跟妳說唷,他們那邊的雲霄飛車呀~~~」
……總是有這種時候,對於好朋友在自己面前大肆談論男友(男生的話就是女友)的事,會看到聆聽者露出相當不悅的表情。
這樣的情況之所以會發生,主要是基於兩種可能性:第一,聽眾自己可能正處在單身狀態,甚至可能才「剛剛單身」,此時聽別人提起相關話題會感到非常難受;第二點則是,朋友一味地談論另一半的事,她(偶爾可能是「他」)對於這種行為,會不小心曲解成「朋友對自己一點都不關心」(而且有時可能還真是事實),因而產生負面的心態,感到不滿,說穿了就是別樣的吃醋。
不過呢,對月而言,這些問題令人慶幸地都不存在。
她根本不在意自己單身。目前,她根本還沒萌生想要戀愛的心情,也不會像許多女生一樣,只是憧憬那種「氣氛」而想要談個戀情。說真的,這樣只不過是一種嫉妒而已吧?還沒與人交往過的她,更是不怕別人刺痛失戀的傷痕。
至於第二點--那更是不成問題。
或許該說,對於花主動和她談論男友一事,月反倒相當高興呢。
由於總是聽過就算,從來沒放在心上,月以前並沒有察覺,直到最近才注意到,花對於有關男友的話題,其實並不是對任何人都會提起的;有時,當桃呀美美呀她們開始了這類話題的時候,她還會刻意避開,故意沉默不談或是設法轉到另一個主題上。
或許,唯一聽她談過男友事情的人,只有月一個。
發現了這點之後,月觀察了一陣子,直到最近好不容易才終於看出來了--花究竟為什麼只對她一個人,這麼頻繁地談及她的男友?原因說來,其實再簡單不過了。
因為,她最喜愛的朋友--就是月。
對花來說,月是最最特別的朋友,因為是最最喜歡的月,才能成為她唯一能談論最最特別的男友的對象。就這麼簡單。
自從察覺到花這個有些古怪、大致而言相當可愛的堅持過後,月對於這些瑣碎的傾訴就不再厭煩了。現在的她,對於每次花興高采烈地說著「小杰真的是好體貼呀~~~!」、「妳看~!這是他昨天送我的唷~」,她都和花一樣的高興,甚至,可能還比她更高興呢。
「……總而言之呢,真的是超好玩的啦~!」
花講到這裡,似乎仍意猶未盡的樣子,不過還是姑且先停了下來換口氣,「呼……啊,對了,我想說呀,改天要不要換成我們一起去啊~?」
「咦?變成我們女孩間的遊樂會嗎~?」
「對呀對呀~!」她不住地點著頭,「嘛,只有我們兩人也可以啦……不過,那樣好像對大家太不公平了吧?美美啊,小清啊,還有小桃……她們也都會想去吧?畢竟可是那間遊樂園呢……」
「嗯……既然如此的話--」
月提議道:「那麼,就約大家一起去吧?畢竟,我們都是女孩子,人多一點也比較安全吧?」
「欸欸?可以嗎?」
花對月主動提出「大家一起去」這件事,看來感到非常驚訝。不過這也是難免的吧。
月笑了一笑。她大致能猜到花的心思。
「不用擔心我唷。雖然,我確實還不太擅長和別人相處……不過,沒問題的,畢竟,還有小花妳在我身邊嘛,不是嗎~?」
「喔……喔喔……!」
花張大了嘴巴,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感動了,既合不攏也說不出話。
「妳可要隨時陪著我,不能丟著我一個人孤單唷~」
月俏皮地笑了一下,「說起來,比起擔心我,我反而更擔心妳那位小杰呢~ 妳丟下他和我們一群人出遊,他不會生氣的嗎~?」
「嗯?……欸?欸欸,才不會呢,他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嫉妒呢~~~」
花也笑了起來。「我對他,可是絕對放心的唷~!他對我也是~ 才不會擔心我呢~~~」
「那就好~」
她們兩人都開懷地笑著。
噹--噹--噹--噹--♪
「啊!」上課鐘聲突然響起,讓月和花都驚了一下。聊天太愉快了都忘了時間啦。
「那麼,趕快回去吧。」上課時間還是得遵守的呢,一邊說著,月一邊轉過了身,急忙地朝教室方向走去。
「說的也是。啊,對了對了!小月啊--」
花也快步地走了起來,原本在月身後的她,很快地便和對方並肩而行。
「先問妳一下吧,妳今天放學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在外頭走走?」
「啊……今天嗎?」
月對此面露難色,「抱歉……今天的話不行耶,我已經有約了。」
「咦?這樣啊,真可惜。」
「不是為了要到圖書室看書唷……」因為有過前科,月忍不住先自行提出了聲明。
「我知道的啦~~~ 放心~~~」
花則是僅僅笑了一笑,似乎並不在意的樣子。
「啊,那麼明天呢?妳明天也有約嗎?」
「嗯……那倒是還沒有呢。」
「那就約明天吧~?好不好~?」
她說:「總感覺好久沒和小月一起逛街了……明天,也去上次那間咖啡廳坐坐,還有啊,再到遊樂場對戰一下吧~!我可正等著小月妳打敗我唷~!」
「嘻嘻~ 真的嗎~?我可能真的會打敗妳唷~!」
月也這麼笑著回道。
「嗯……可以唷,那麼,就約明天吧~」
「太好囉~!」
花雀躍地高舉雙手,像是要大喊「萬歲!」一樣。
此時,她們已經走回了教室門口,幸好,老師似乎也才剛剛進門的樣子。這樣不算遲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