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
偶然路過的風,吹得林子內陣陣作響。
「小月,就是……這個嗎?」
花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靜靜立在這偏僻一角、奇形怪狀的石堆人造物。
「是的唷,就是這個。」
月輕輕地點了點頭。
現在,從月開始對花解釋若夢和「信箱」的事情算起,已經過了大約二十分鐘,離開房間後,她們來到了「信箱」旁邊。
「還是……很難相信呢。」
花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喃喃自語,此刻,親身站在了「信箱」旁邊,她更是一臉充滿疑慮的表情,一邊伸手輕撫著那粗糙的石面。
「這個就是……我們和未來連接的通道嗎?」
她的反應是正常、而且可說是理所當然的。若今天立場對調一下,換成月自己聽別人提起這些超現實的事,她也會同樣無法相信的;或許還更慘,她很可能一點都不會信,只當對她講述的那人是精神分裂了,或者嚴重的妄想症發作。
花竟然姑且接受了月的說詞,並且直接過來親自驗證那不可思議的故事,不知道究竟該說她對奇怪事物的接受度太高了呢?還是太相信朋友了呢?不過,幸好謙剛剛好不在家呢,不然,真不知道那一聲『什麼--!有這種事--?!』要怎麼圓滑地解釋過去。
「嗯,千真萬確的唷。」
月堅定地點著頭,態度絲毫沒有任何保留。
「妳看著唷,小花。」為了證實自己的話,唯一的作法當然就是讓花親眼看看她和若夢的「聯絡」過程。這倒是讓月有些緊張。她們今天並沒有約好要聊天的,所以,月並不能保證若夢在場,畢竟她們互相看不到彼此。有可能今天根本聯絡不上,雖然對月自己而言這並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對花而言,只怕她的疑慮又會更加深了吧。月有可能被這位好友反過來誤會精神有問題啊。
『小夢,妳在嗎?』
「……這樣就好了嗎?」看著月將字條丟進箱內,花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這倒也怪不得她啦。
月自己也嚥了下口水。
「嗯……我想應該沒問題。」雖然沒有約好,不過,若夢有提過自己「(這時候)很可能會過來林子旁邊,享受戶外的閱讀」,當時月也表示『那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再跟妳聯繫一下吧』,所以,若夢就在一旁、而且能注意到月的字條的機會是很大的。
「不過,應該得稍微等一下。小夢並不知道我真的會過來,而且,看到字條後,要寫回信也需要花時間。」
「嗯,我懂我懂,畢竟這不像打字那麼快嘛。」花理解地點了點頭。
於是,她們耐心地站在信箱兩旁,靜靜地等候起來。
「喀咚。」
不過其實,她們並沒有等很久,箱內便傳來了聲響。「啊,看來已經好了呢。」
「喔喔!真的嗎……!」
在花驚愕、興奮的注視下,月將箱門打開,慢慢取出了裡頭的紙條。
『我在唷,小月妳怎麼突然過來了?朋友回家了嗎?』
放進去的字條憑空消失,沒放入的字條卻憑空出現,這不是魔術就是魔法吧?不然的話,就是……
「小、小月妳說的是、是真的耶!」
看著花那瞪大的雙眼中的光采,月明白,自己已經不必再多做什麼說明了。
「如何呢?很不可思議吧?」
「真的……簡直不能相信,不過,又不得不信的感覺呢。」
「……我也曾經是這樣想的呢。」花那一臉傻眼的表情,讓月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現在我卻已經習慣了呢……說起來,也算是另一種不可思議吧。那麼,我要傳下一條訊息囉。」
「啊,好、好的。」花的語氣變得十分緊張,隱約藏著期待的激動。
『小夢妳說過,希望我介紹朋友給妳認識,對吧?其實呢,我的一位朋友小花現在正在旁邊呢。我想介紹妳們兩人認識。』
咚。喀咚。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能請她和我說幾句話嗎~?』
「……當然可以呀~ 不過,也不能算是『說上話』吧~?」
月一邊笑著,將紙筆遞給了花,「那麼,就自我介紹一下吧,小花~」
「呃……這樣啊……好吧。」
稍微思索了一下後,花很快地寫好了字條。
『妳好,我是小月的朋友,名叫花,可以叫我小花就好。請多多指教。』
「噗……!」看到這樣的內容,月忍不住笑出了聲。「怎麼回事呀~?小花妳也太拘謹了吧~?」
「嗚嗚……我就很不會寫信呀……」花哭喪著臉,看來,她果然還是屬於那種比較擅長和人面對面的類型。
「那就多多練習吧~?」月一邊開著玩笑,將紙條投進了箱中。過沒多久回信就來了。
『妳好~,小花同學~。我的名字(或者說筆名)是若夢,最近一段時間才和小月認識的~。請多指教~。』
「嘻嘻~ 看來小夢很高興呢~」
「啊,那真是太好了……」
花至此才鬆了口氣。「沒被討厭真是太好了……」
「放心吧,我相信小夢不會這麼做的。」
畢竟,妳可是我自豪的好友呢--月這麼心想。
「這個信箱,會即時將放入的東西傳過去呢。」她向花解釋:「簡單來說,這箱裡的空間,是我們兩個時空互通的。」
「這樣啊……?」
花歪了歪頭,似乎仍有一點困惑。這種科幻小說般的解說,確實很難讓人第一時間便理解。
「也就是說,像是……科幻電影那樣的?」她終究也只能說出這樣的感言。
「嗯……大概是吧。」月姑且點了點頭,「總之呢,因為有即時性效果的關係,所以,我們雙方往來聊天已經不成問題,只要傳字條過去就好囉~」
「喔……剛才,好像確實是這樣呢。」
「就是這樣唷。那,小花妳和小夢聊一下天吧?」月鼓勵著她,在半推半就下,花也只好點頭同意。
「……我明白了。也好呢,就試試看吧。」
終於稍微能接受現況之後,花那躍躍欲試的好奇心似乎也被激發了出來。「我想想喔……要聊什麼好呢……?」
『那個,妳叫做小夢對吧?妳真的是未來人嗎?一百年後的人?』
傳了過去。
『嗯,真的唷!當初我也不敢置信呢,小月竟然會是一百年前的人。』
「一百年啊……好厲害……!」
『天啊……那,妳應該知道不少我們這時代的事吧?能不能說一下,今年會發生些什麼大事?』
『唉,小月以前也這樣問過呢。可是呀,我總覺得「天機不可洩漏」,這種事不能說太多呀~。』
『欸欸?為什麼~?說一下嘛~~~~~~』
「嘻嘻……!」
與若夢「對談」的過程中,花的面容不自覺地鬆懈了下來,緊張感消除的同時,大大的笑容悄悄在臉上浮現。她那有些自來熟的天賦魅力此時正好派上用場,很快地,兩人的對話就十分熱絡了。
「……太好了呢。」
而,看著這一切的月,也終於放下了心頭那沉重的負擔,欣慰地鬆了口氣。
『我其實比較不擅長國文耶?雖然喜歡閱讀,可是對文意的解讀,好像往往和學校想教我們的不一樣。』
「喔喔,小若夢也是這個樣子嗎~?」
看著剛剛傳來的字條,花一邊寫著接下來想問的問題,一邊問著月:「吶,小月妳知道小若夢她擅長什麼科目嗎?」
「嗯,知道唷,小夢她擅長數學呢。」
月笑了一笑。花剛才問了若夢『妳是不是很擅長國文啊?』。這個問題,其實月自己以前就已經問過了,而且也同樣對若夢的答覆會心一笑。她自己也是這樣,反而不擅長有既定答案的考試題目。
雖然是早就知道答案的,月還是讓花自己詢問了若夢。讓花自己去瞭解若夢,比起間接告知她相關的資訊,還要來得好得多--月是這麼想的。不過,如果是花主動問她的話,倒也不必要刻意迴避這些問題就是。
「嗯……就這樣吧!」花將字條送進「信箱」裡過後,回過頭來問月:「吶,小月妳是什麼時候和小若夢說上話……嗯……聯繫上的啊?很久以前的事了嗎?」
「這個啊……好像,也不能說很久吧?」
月回憶了一下她和若夢「初遇」的情況:「一開始,算是偶然吧,因為無意間看到這裡頭(指著「信箱」)有一封信,一時興起就回了信……之後,就逐漸變成每天都會往來書信了。」
「喔喔,是妳和小若夢的『筆友』時期啊~!」
「或許可以這麼說吧。」她笑了一下,「這大概是在一個多月……不,或許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了。至於我們其實是不同時代的人這回事,那又是最近才發現了的。差不多一個星期左右呢。」
「嗯嗯,我明白了。」
喀咚,聽到了聲響,花連忙檢查了下「信箱」,並取出若夢的回信。
「我看看喔……」她一邊看著回文,一邊說:「喔喔!原來是這樣啊!嘛,雖然我其實很想說『小月妳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啦~』……嗯,不過,我也能明白小月的心情唷。這種事確實很難以啟齒呢,雖然不是羞於見人的那種。」
「……小花。」
月對於花能體諒她的苦惱頗為感激,內心的擔憂也因此又少了一層。
「哼哼~!沒想到連我都能碰上這麼古怪的事……世界無奇不有,這句話說得還真是有道理呢~」
一邊說笑著,花一邊將剛剛寫好的新字條送進「信箱」。「話說啊,既然都已經一起經歷過這麼神奇的事了--」
「嗯?怎麼了?」
「……那麼,以後可不能再對我隱瞞什麼事唷~ 小月~♪」
她放下紙筆,突然撲到月的面前,滿面笑容地握住她的雙手。
「不管多麼令人難以置信、多麼不可能的事,妳都要跟我說唷~ 約定好了唷~」
「……嗯,約定好了。」
月點了點頭。
她也微微地,笑了起來。
「咦?說起來,小月妳說過,這附近幾乎沒人會路過吧?」
「欸?……嗯?是啊。」
「那……那個人是誰呀?」花越過月的肩頭,朝著她後方望去,似乎是在看著遠方的某人。
「什麼?」
月急忙地轉身,剛好見到那人正往她們這兒走過來。「欸欸?!謙?!」
「咦?謙?啊,是妳弟弟對吧?」
「對……沒錯!嗚啊!」
他怎麼會這麼早回來啊?幾乎措手不及的月,連忙撲向「信箱」,拿起紙和筆,在剛才她和花為了寫字條而鋪上的小塊木板上,再寫下一張短信。
『抱歉!我弟突然回來了,所以得先離開了,晚點再和妳連絡。 月』
寫完後便將其抓起,迅速地投入「信箱」裡頭。
一切都剛好趕在謙抵達之前。
「欸?姐?妳在這裡做什麼?」
走到旁邊時,弟弟停下了腳步,疑惑的眼神在月和花之間徘徊。
「妳不是說今天有朋友會到家裡……啊,難不成,就是這位嗎?」
「啊……是的!謙!這就是我的朋友小花!」
月連忙幫著他們兩人介紹,「小花,這位是我弟弟謙!」「啊,請多關照~」「嗯,我也是。」
「我帶花出來附近走走啦,畢竟家裡沒什麼好玩的嘛……」
她慌張地接著問:「倒是你啊,謙,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以為你還會在圖書館待一陣子啊?」
「說家裡沒什麼好玩……這附近也是吧?」
環顧四周,謙的不解表情愈發加深起來,不過,他還是回答了月的問題:
「今天剛好圖書館整修沒開啦,沒辦法,我只好上網找電子書了。所以就提前回來了。……姐妳該不會不希望我這麼早回來吧?」
「啊?……呃,嗯,這個……」
月的聲音非常遲疑。說起來,好像還真是這樣……又不是這樣……?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嘛,算了,我也覺得打擾妳們挺不好意思的。」
反倒是謙自己,無奈地搔了搔頭,又聳了聳肩,充分表示自己的不在意。「那,我先回家囉,姐妳們等一下也會回去吧?」
「啊……嗯,是唷。」
「那麼,姐姐就拜託妳囉。」
他衝著花笑了一笑,「還好呢,花姐妳不是我姐幻想出來的朋友啊,讓我放心了。」
「嘿嘿~ 放心吧,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唷~」
花也回以一記笑容。
「真是的……他原本真的以為我會幻想這種事嗎?」
再怎麼說,需要在幻想世界裡才能交朋友,那也太悲慘了吧?不過,謙的態度應該挺明顯是開玩笑的,月也並不怎麼在意。說起來,雖然剛才只有短暫的會面,謙和花兩人,好像還真的挺合得來的。
「那,小月妳接下來想怎麼辦?」等謙走遠過後,花轉過頭這麼問道。
「這個嘛……」
月檢查了一下「信箱」。裡頭已經放有若夢的訊息。
『知道了,那我也先回去了。下次見~!』
「……所以,我們也先回去吧?」她將字條收進隨身帶出來的包包裡,一邊對花說:「回我家吧,看看要聊天或是做些什麼。」
「嗯,我贊成~!」
花用力地點著頭,「就這樣消磨時間,等待午餐吧~!我很期待小月的料理唷~~~」
「真是的,妳這個貪吃鬼~」
月寵溺地看著花。花還真像她的妹妹一樣耶。
「啊,對了!小花。」
「嗯?怎麼了?」
月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個……關於小夢的事啊……」
她慎重、嚴肅地告誡著花:「……對誰都不能說唷,就算是謙也一樣。」
「啊啊……我明白了!」
花也會意了過來。
「我絕--對!絕對!不會說的!對誰都不會!」
「……對妳男友也不會嗎?」
「當然不會!絕對不會告訴他的!」
「嗯!那就好~」
她們一邊嬉笑著,踏上了返回月家的歸途。
近午的風,並不很寒冷。颯颯,颯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