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4年2月13日,薄雾。
“这一次美国人的势头可比上回强硬多了,七艘军舰开进江户湾还不算完,到了六浦藩的横滨附近才停船[注⑥],将军大人不接受也不行了。”忠守站在港口眺望着泛起薄雾的海面说道,“上一次父亲的建议他们没人听[注⑦],现在还不是得照办?哼,父亲的远见果然不是他们这些愚民能够明白的。”
“是啊,是啊,咱们的藩主大人总是深谋远虑,你已经说了六遍了,忠守。”奈奈不太耐烦地在他旁边说,“今天我们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听你吹着海风发表感慨的吧?”
“这我当然知道。”忠守瞥了她一眼,如今奈奈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上那么一点了,对此他每次和她站在一起都会非常刻意地挺直腰板,仿佛不肯在某种涉及到尊严的地方轻易输掉一样,不过奈奈总是懒得搭理他,逮住能够坐下的机会就绝不站着,“大场,你这么喜欢坐在地上的话干嘛要穿一身白?而且还非得是父亲骑兵队的法式军服[注⑧]?”
“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有诚意,忠守,难道你没有听说吗?”奈奈对此不怎么在意,“这次佩里只是负责把圣物从美国送过来,但和我们接洽以及后续合作的是个法国人,法国分册那边让她和佩里坐一条船过来。”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忠守想起来后皱了皱眉,“你会说法语吗?”
“我连英语都不会说。”奈奈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指向不远处,“现在你要去找个法语翻译也来不及了,忠守,他们到了。”
两个人影正向他们走来,马休·佩里看上去似乎非常焦急,他急匆匆地快步跑到忠守和奈奈面前,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抓住奈奈的手臂神色慌张地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词汇。
“呃……忠守,他……他说什么?”奈奈赶紧向忠守求助。
但忠守也皱起眉有些迷茫:“好像是说……什么……什么丢了?他说太快了我听不太清……”
“佩里是想说,圣物弄丢了。”那个走在佩里后面的法国女人在二人惊讶的目光中用流利的日语说道,她酒红色的双眸在他们之间扫了一眼,最后定格在忠守那张英俊的脸上,“初次见面,我是西条克洛迪娜,我父亲是个日本人,你们叫我克洛迪娜就好——请问尊姓大名?”
“啊、那个,忠守,我叫忠守……”忠守似乎被这过于热情和直白的目光看呆了,眼前拥有混血儿相貌的女人非常漂亮,他敢保证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人,“我的名字是岛津忠守。”
“哦?你姓岛津?”克洛迪娜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可我听说萨摩藩主的儿子全都夭折了,你父亲难道是岛津忠教?”
“不……我父亲就是岛津齐彬,”忠守说着目光闪了闪,“我是父亲的养子。”
“原来如此——”
“两位,原谅我打扰你们的亲切交谈,”奈奈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两个略带嘲讽地说,“但是,忠守,如果你的耳朵没聋的话就应该也听见了,刚刚她说——圣物丢了?”
“没错,圣物丢了。”克洛迪娜抱起双臂玩味地看了眼奈奈,语气却轻松得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事一样,“佩里说,先前有个日本男人偷偷爬上船请求载他去美国,被佩里赶下去之后,圣物就不见了[注⑨]。”
“什么?!”忠守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震惊道,“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克洛迪娜用英语问了佩里两句,随后摇摇头:“他说不知道。”
“这可糟糕了啊……”忠守烦闷地挠了挠头,“这我该怎么向父亲交代?父亲好不容易破解了卷轴和手札,对日本境内的那块碎片有那么点眉目,现在不就是又回到原点了吗……”
“噢,我认为可以不用那么心急。”克洛迪娜说着靠到忠守身边十分亲昵地挽上了他的手臂,这让这个几乎没和女人亲密接触过的二十二岁青年一下子就绷紧身子红了脸,克洛迪娜仿佛浑然不觉,甚至还故意贴近他的耳朵说话,“反正他就在日本境内,日本分册应该不至于在这么大点地方找个人都找不到吧?加派人手立刻去查,应该很快就能有线索,你说是吗,忠守大人?”
“唔……呃,我……我觉得……你说得没错,西条小姐。”
“别这么见外嘛,我说过叫我克洛迪娜就好。”
“哦……那、那……克洛……克洛迪娜……”
克洛迪娜满意地轻笑起来,她挑眉朝一言不发盯着她看的奈奈抛了个媚眼,换来对方一个不加掩饰的嫌恶表情。
从见到克洛迪娜的第一眼起,奈奈就觉得这女人非常不可信,但忠守这个蠢货就好像几辈子没碰过女人的傻小子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尽管事实证明奈奈的直觉是正确的,不过这些又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