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编辑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变暗了。不过编辑小姐好像还要加班。
刚好赶上了一辆公交车,这个时候的车厢已经相当空旷了。摇摇晃晃地坐着,还有三站,就能到纱绮小姐的咖啡馆了。
这一年,总感觉还没怎么过就很快地过去了啊,但回想起来其实还是发生了很多事的。
作为刚出道的作家有事没事地写着稿子,然后突然接到了专属个人志的大工作。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拼命努力地写啊写,然后在新年之际成功交稿了。
生活大概就是充满了劳累,但是回想起来就有种全部做完了的舒畅与自豪。
而且,更重要的是——
『晚上好啊,作家小姐。』
『晚上好,纱绮小姐。这回没有迟到呢。』
围着深红色围巾,穿着冬装的纱绮小姐站在咖啡馆门口等着我。
就是在这一年,在九个月前,我和纱绮小姐在这间小小的咖啡馆相遇了。
然后在这个晚上,约好了,要一起去神社参拜,像大多数人一样为新的一年祈福。
『今天的咖啡馆很早就打烊了啊。』
『但是还有这个,外带纸杯哦。来,一人一杯。』
从纱绮小姐的手里接过来,咖啡的热度透过半指手套传递到手心。
虽然到了新年,但果然还是离不开咖啡——这样想着,总觉得有点好笑。
就像从十五世纪到二十一世纪,咖啡由起源渐渐化为日常。
就像我与纱绮小姐的相遇,连接起相互的钟情,让咖啡成为了我们之间的日常。
人类的情感,时间的铭记,还有命运的奇迹——所有的所有,大概都是像这样一点一滴地出现,然后才能向着希望的未来不断延续下去吧。
『所以,现在才要像这样慢慢地走吧。』
『嗯,真不愧是作家小姐的见解呢。』
一只手捧着咖啡,另一只牵住纱绮小姐的手。感受着一点点才指尖脉搏传来的跳动,慢慢地,一步一步,向着神社的所在进发。
一边说着最近生活上的事情,一边感叹路上穿着各色浴衣的游客,多么有节日的气息。
『真是新年的景象啊,大家都在很开心地笑着呢。』
『有这样幸福的气氛真是太好了。啊,作家小姐,那位是常来咖啡馆的客人吧!』
『确实啊,一起过去打个招呼吧。』
一边喝着属于新年的第一杯咖啡,有说有笑的一起前进。
又经过了一年,又迎来了一年。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沿街的小小店铺点亮了一盏盏的灯火,汇聚在一起把新年的街道照得明亮。
就像是这样微小的日常,一点一滴地汇聚成了完整的一年——拿铁,卡布奇诺,玛奇朵,冰拿铁,黑咖啡,还有摩卡——正是累积起来的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构筑出我与纱绮小姐的现在。
然后,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百步的阶梯之前。
『是惯例的百步梯呢,作家小姐吃得消吗?』
『不要因为之前的爬楼梯就小看我啊,那是因为拿着两大袋面包才很累的。现在的我可是完全没问题!』
充满干劲地举起拳头,纱绮小姐也向我露出鼓励的微笑。
以最高处的神社为目标,穿过最初的鸟居,向新年的第一个挑战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结果是气喘吁吁地爬到最高处找地方先坐下休息了。
『一百级……有点不太对劲啊……呼呼。』
『唉,没想到作家小姐还是不行呢。』
另一旁是用充满了同情与安慰的笑看着我的纱绮、完全没事地站着。
不,那是因为我是居家派的所以一下子没有做好准备……还有就是因为喝了咖啡所以血液用来帮助消化了——怎么可能用来当做理由!完全没有说服力!
默默叹了一口气,作家小姐大失败。
『抱歉,今年开始会好好锻炼身体的,从爬楼梯开始。』
『嗯,那就好,我也会好好监督的。来,该去参拜了哦。』
纱绮小姐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向手水舍走去,我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勉强跟上了。
净手,漱口。然后走到塞钱箱前。
鞠躬,摇响垂铃,和纱绮小姐一起把五日元投入箱缝之中。
拍手两次,心中默默地祈祷,然后再轻轻地鞠一次躬,希望这一年的时光能够让祈愿实现。
随着时间越来越多的香客前来祈福,我和纱绮小姐在人群聚集之前悄悄地走出了神社。
『呐,作家小姐,刚刚祈祷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这个嘛,要猜猜看吗?』
纱绮小姐歪了歪头,然后又用很可爱的眼神回望了过来。
『希望自己的书大卖,然后能多来我的咖啡馆偷懒——之类的?』
『不可能!居然全中了吗!?』
『因为作家小姐太好懂了嘛,嘿嘿。』
看到我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纱绮小姐露出了像讲解咖啡时的自豪表情。
在纱绮小姐眼里我原来是这么好懂的人吗,还是说因为纱绮小姐的知性光环太强了?
『那纱绮小姐呢?』
『你猜哦?作为回敬。』
纱绮小姐看向我的眼睛,我也回看向她,在头脑里认真的揣测起来。
『……面包技能更上一层楼之类的?』
『啊……对哦,还有这个哦。那这个就当作我的第二个愿望好了。』
没猜到吗!话说明明已经走出来了还能追加愿望的吗!?
那样的话我也想要追加愿望。如果纱绮小姐的面包技能上升不了的话,希望她少做几次。
明明专心做咖啡就很好了啊——嘛,无可奈何。
『再给作家小姐一次机会吧。』
『唔……投降,是纱绮小姐太难懂了。』
『啊啦,那就得给作家小姐惩罚了,先下楼梯吧?』
纱绮小姐拉起我的手,朝楼梯口迈下步伐,我赶紧加快几步和她走在一起。
『要给我买苹果糖和棉花糖哦。』
『好好,再附赠几次投环和捞金鱼怎么样?』
『嗯,准许。看在作家小姐的诚意份上,就原谅了你吧。』
一边笑着答应,和纱绮小姐在不断延续的阶梯下继续前进。
一步一步,从一到九十九,人群与庙会越来越近,相碰在一起的心似乎也越来越兴奋。
踏出登楼的第一级,是下楼的第一百级。好像是过去一年的结束,又是新一年的开始。
『那,纱绮小姐到底许了什么愿呢?』
我侧过头去,看到纱绮小姐松开了手,满脸笑意地正对着我。
人群流动,在阶梯口的树林阴影下,只留有我和纱绮小姐两个人。
『闭上眼睛。』
纱绮小姐轻轻地念道,远处庙会的灯火在她透彻的眼中映照,流动。
夜晚的风吹过来,轻柔地扬起她深红色的围巾。
就像有某种奇妙的预感那样,我闭上了眼睛,有点难以忍耐地等待着。
来自纱绮小姐的亲吻,终于落到了脸颊上。
再次张开眼,纱绮小姐笑着站在那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纱绮小姐?』
『嗯,从很久以前就藏起来的秘密。从作家小姐来到咖啡馆的第一次开始,我就喜欢上作家小姐了哦。』
那是她对我说过的话,也是我对她说过的话。
——喜欢,女生对女生的喜欢。
在新年的夜晚,纱绮小姐用这样的方式确认了这句话的含义。
想要踏出一步,并非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那个……』
『不用说出来,我明白的。来,去买苹果糖吧,作家小姐?』
纱绮小姐又露出了那样的微笑,就像在那天晚上见到的她。
正是因为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要微笑。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不说出来才不行啊,纱绮小姐。』
我走过去,轻轻握住纱绮小姐的手。那双细腻而温柔的,属于她的手。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就不会成为美好的故事了吧?』
那个有时候捉弄我,有时候包容我的纱绮小姐。
那个想要踏出重要的一步,但是又不敢确认的纱绮小姐。
想要永远对她露出微笑,因为那是从很久以前就同样埋藏于自己胸中的心情。
『所以,要说了哦。』
注视着那样的纱绮小姐,那个总是温柔又成熟的,永远对着我微笑的纱绮小姐。
下定决心,不只是朋友,而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向前踏出一步——就像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纱绮小姐所怀抱的那样,藏匿起来的同样的心情。
至少在这一次,自己能变得主动一点,将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不能再止步不前。
『喜欢——我也,最喜欢纱绮小姐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发芽的,终于超出自己想象的喜欢。
能在咖啡馆中与她相遇,一点一滴增长起来的的喜欢。
隐藏在每一次交谈中,溶解在每一杯咖啡中的喜欢。
是与她一同经历过的无数个日常中,不断不断的累积起来的喜欢。
如果不用『最』的话就无法形容,如果不用『最』的话就不足以回应她——在这个新年的夜晚,想要将这所有的一切化为再简单不过的告白,让她不用再一个人负担这份心情。
『所以,能和你交往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
纱绮小姐在不知所措中沉默着。然后,就像是认输投降了一般,抬起头来向我微笑。
『这样就没问题吗,作家小姐?』
『嗯,没问题哦。如果有的话,纱绮小姐,一起再来许愿吧,那就绝对没问题了。』
『诶?』
『因为,不是可以给神明寄托三个愿望吗?』
个人志大卖,之后还能多去咖啡馆偷懒。
希望能踏出一步,然后面包的技能也能上升。
每人各许了两个愿望,所以,都还有第三个愿望呢。
『就算出了神社也没关系,如果一个人不够的话就两个人一起许,不管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实现——就算都是女生也没关系,放心吧。』
『……是吗。呵呵,真像是作家小姐会说的话呢。』
然后,深吸一口气,倒数三二一,一起把第三个愿望说出来。
——想要,两个人永远都在一起。
虽然说了出来,但是说完后脸立刻变得通红了,小小地陷入了沉默。
『果然……还是稍微有点害羞啊。』
『明明作家小姐刚刚才说了那么肉麻的话,呵呵。』
『那是因为……脑子一热啦,嗯。』
和纱绮小姐不顾一切地笑了出来,为了刚刚莫名其妙的话。
莫名其妙的感觉,有点冒失,有点莽撞,但又好像是命中注定好的一样——或许我早就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无路可逃了。
牵起手来,第一次从普通的握住变为十指相扣。就好像是什么宣誓有,一起就这样向前迈出了一步。
或许,从踏入纱绮小姐的咖啡馆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未来了吧。
新年的愿望,似乎就这样实现了一个了。
而另外的几个,一定也只在不远的未来默默等待着我们。
『作家小姐,快看。』
『哦,是烟花啊。』
庆典的烟火,在宣誓的钟声与人们的欢呼声中升起,炸裂出绚烂。
无数的星屑坠下,传达着来自上天的祝福。
所有的人都在为这一刻平稳的幸福而由衷微笑。
『好!纱绮小姐,继续去玩吧。』
『嗯,要不好好玩个够可不行呢。』
夜晚或许会结束,但时间不会有尽头。
未来,一定还会有更多更多美妙的事情在等待着我们。
——在那个,能与命中注定之人相遇的,纱绮小姐的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