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颠倒的起点③
1.
伊芙琳脱下自己的长披肩，盖在艾瑞恩身上，护着她来到镇子北部的另一家旅店。以前伊芙琳来过桑木镇，那时她的母亲还活着，带着她住在这家店。虽然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伊芙琳还记得旅店的老板和老板娘极为好客，还教会了当时的小伊芙琳如何做一杯温度舒适的热甜奶。
“噢！三神在上！”伊芙琳的希望没有落空，看上去比之前还要胖的老板娘里维拉女士没等两人走进旅店，就提着宽裙子跑了出来，接过伊芙琳的白布挎包和手提箱，“快进来吧，可怜的人儿，这么漂亮的头发都糟蹋了。”
“早上好，里维拉女士，我们需要一个房间。”
“那当然，我知道，我看得出来！”老板娘走在前面，身宽体胖但是步伐很快，“喂，臭小子别闲着了，快去把锅炉房的热水倒到北房的浴盆里！”
原本还在和朋友打牌的小里维拉被母亲的喊声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一句话也不敢回，赶紧跑进锅炉房里。老板娘碎碎念了两句，带着伊芙琳和艾瑞恩上楼，“来吧来吧，你们就住二楼的第二间，楼下虽然也有房，但是等到晚上撒酒疯的人太多了，会吵到两位可人休息。”
“谢谢你。”
“没事！”里维拉女士笑着，推开房门，把背包和行李放在墙边，“你们俩肯定碰上很吓人的事儿了吧，两个姑娘家的在外面讨生活可真不容易，不用跟我客气了。”
“非常感谢……里维拉女士。”艾瑞恩让伊芙琳松开手，她走到老板娘跟前，提起湿漉漉的裙子给对方行礼，“我这样狼狈的姿态让你见笑了，但无需担心，住宿和其他费用我不会拖欠，这次雪中送炭的恩情也一定会偿还。”
“哎呀不用不用！不过，我都活到这岁数了，还是第一次有贵族的小姐给我行礼呢，这样就够啦。”老板娘笑得有些腼腆，胖胖的脸上红扑扑的，“啊，不说这个啦，快去洗澡吧，两位都湿透了，我带你们去北房，这时间都没人洗澡，两位可以慢慢来。”
伊芙琳从手提箱里取出艾瑞恩用惯了的浴巾和香精，还有一套更换用的长裙，不过那是伊芙琳自己的裙子，“艾瑞恩小姐，抱歉，我没拿到您的衣服。我走的时候您的房间已经不让进了，我只能从浴室拿到这块布和香精。”
“不用在意这些。”艾瑞恩把额头贴在伊芙琳的额头上，“现在有你在身边，我已经不需要别的了。”
2.
里维拉旅店的淋浴室里平时都会在室内摆上数个盛着热水的大桶，客人们付上十枚赫墨斯铜币就能尽情享受。而且这家旅店也是马萨领里唯一一个舍得购置铜锅炉烧水的店家，据说直到现在，里维拉夫妇还在为偿还当时购买铜锅炉欠下的借款，而拮据生活。
艾瑞恩浸泡在热水中，她弯腰抱着双腿，让伊芙琳帮她擦背，“琳，你听见了吗，雨下得更大了。我很喜欢在下暴雨的天气呆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雨幕，听它们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声响。”
“是的，我记得。”
“嗯，你什么都记得。”
“只要是您的事，我都记得。”伊芙琳说完就听见艾瑞恩轻轻的笑声，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那你还记得，第一次服侍我洗澡是什么时候吗？”艾瑞恩回过头，看着伊芙琳，“答不出来的话，罚你现在就进来和我一起洗。”
“嗯……那我不记得了。”艾瑞恩笑得更开心了，她知道伊芙琳是故意的，“那现在要惩罚我了吗，我的女士？”
“对，转过身去，我帮你把衣服脱了。”伊芙琳的裙子不像艾瑞尔的礼服那样结构复杂，只要把挂在肩上的宽衣领褪下，就能轻松的脱掉整件裙子，“来吧。”
伊芙琳微微低头，进入柏木制成的浴盆里，靠着盆壁坐下。艾瑞恩也转过身去背靠在伊芙琳胸前，让伊芙琳能伸手帮她擦拭大腿和手臂，“我在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帮艾瑞恩小姐洗澡。”
“是吗，难怪我不记得，那时候我才三岁吧。”
“是的。”伊芙琳的手伸到艾瑞恩的腹部和腰部，轻轻的抚摸着，引得艾瑞尔发出阵阵轻笑，“所以我记得艾瑞恩小姐从小到大的样子。”
“琳，你是在挑逗我吗？”艾瑞恩侧着身子，一只手放在伊芙琳的脸颊，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腰下方，“别忘了，我也同样看着你慢慢长大。”伊芙琳说的话都是从艾瑞恩那学来的，事实上她并不擅长主动挑逗对方，现在听了艾瑞恩的话之后，反而自己的脸烫得厉害，这倒是让艾瑞恩非常满足，她点点头重新转过身去，躺在伊芙琳的怀中。伊芙琳也伸出双臂抱着比她个子要矮一些的艾瑞恩。
艾瑞恩合上眼，跟伊芙琳这样打情骂俏后让她的心情舒缓不少，她开口说道，“我在梅什科的宅邸生息超过二十年，有关那里的回忆已经深入我的每一寸皮肤。而未来的日子还十分漫长，我肯定时不时就会被过去所折磨吧。就像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和你在大浴池里嬉戏的画面，甚至连第几块白砖上放着产自马萨领的红酒与果园内摘下的草莓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艰苦的现实会刺激过往的美好回忆，我已经开始害怕。之后还有更痛苦的经历吧，到那时候，我的回忆还要像这样现身折磨我吗？”
“所以我才在这里，我的女士。”伊芙琳和艾瑞恩的手在水下十指相扣，她能感受到艾瑞恩的手指越捏越紧，“很抱歉，我不知道提出什么样的建议才能帮助你，但是无论你未来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如果有感到痛苦的时候我会抱着你，或者做任何你需要我做的。”
“我知道，我从不怀疑这点。”艾瑞恩用大拇指轻抚伊芙琳的手背，“问题出在我身上，我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但是有一点我能确定，我必须要知道为什么我会被从家族里除名。不，是应该说是国王为何要给贵族们定下这样的规矩，这之中究竟有什么意义。”
“你想……复仇吗？”
“不，这是赫墨斯国王的命令，父亲也无能为力。我只想知道原因。”艾瑞恩向后仰，头靠在伊芙琳的肩膀上，“如果能明白我是为什么而陷入这样的情境，或许也能找到再这样的情境下的目标吧。”
伊芙琳点点头，正如她刚才所说，她并没有艾瑞恩那样沉重的烦恼，也无法提出有用的建议，对她来说太困难了，“我会尽我所能的，我的女士。”
“嗯。嗯？”艾瑞恩感觉到伊芙琳的手放在她胸口的中央，像是要遮住什么，“你不敢看它吗？”
“我……”伊芙琳的右手缩了一下，“对不起……”
“我说过很多次了，对吧？不用在意它。”伊芙琳颤抖着挪开手，露出艾瑞恩胸口中央的一道伤疤，从艾瑞尔的锁骨中央，延伸到腹部上方，像是一条长着无数细足的巨大肉色爬虫，嵌入艾瑞恩的皮肤，“已经过去四、五年了吧，既然我现在还活着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三年前……”
“看吧，我都不在意到连时间都忘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艾瑞恩突然皱了一下眉头，转过身，“琳，难道你是因为对这个伤口感到愧疚才来找我的？”
“不是的，不只是这个……”
“我带你回去吧。”
“什么？”
“先前我被见到你的喜悦蒙蔽了，你不应该离开梅什科的宅邸，要知道你现在还是属于梅什科家的。他们付给你工钱还拥有你的契约，你不能从那里逃出来。他们会来抓你的。”艾瑞恩捏了一下伊芙琳的耳朵，“你被抓回去的话，肯定会被毒打。”
“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但是不行。我会带你回去，说你是为了带我遗忘的东西给我，这样他们就不会对你做什么了。”艾瑞恩叹了口气，“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愧疚，或者认为需要回报我的恩情才来这里，我已经能感受到外面的世界和宅里有多大的不同了，你应该回去。”
“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
“琳。”艾瑞恩伸手放在伊芙琳的下巴上，微微用力打开她的嘴，然后自己也贴了上去，两人的舌头纠缠交融，半分钟后，艾瑞恩尝到咸味，便抬起头，“不要哭了，看到你哭我也想哭。”
“可是……”伊芙琳止不住哭泣，不停的抹着眼泪，“艾瑞恩小姐，你不应该碰上这样的事。看到你在雨中赤着脚的时候……我真的……艾瑞恩小姐，如果我必须离开你，然后又每天都在念着你会碰上什么糟糕的事……而我又不在身边，我会疯的。”
“不要这样……”艾瑞恩侧过头，她感觉自己真的快哭出来了。
伊芙琳紧紧握住艾瑞恩的手，如哀求般看着艾瑞恩，“你真的……不希望我呆在身边吗？”
“我……琳，如今我自身难保，我们两人要在贵族名号的庇护之外生存下去绝非易事。”艾瑞不敢看伊芙琳的脸，“我帮不了你，我没办法给你好的生活，你不需要跟我一起受苦。”
“不是这样的……艾瑞恩小姐，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伊芙琳挪动身子，靠近艾瑞恩，“是我来帮助你，我会做你要求的一切，让你自由的去往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艾瑞恩小姐，我相信你即便不靠梅什科的姓氏，你也能活得很好。而对我来说的，所谓好的生活，只要我能在你身边就已经实现了。”
“琳……”艾瑞恩与伊芙琳视线相交，她伸手帮伊芙琳擦去眼泪，思考自己选择拒绝伊芙琳的本质原因是什么。担心伊芙琳和自己在一起会面临无数艰难险阻只是结果，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艾瑞恩在害怕，“你充满了勇气，你可以独自一人踏上旅途，将一切危险抛之脑后，然后找到我，还愿意陪伴一个无法给你任何承诺的人。”
艾瑞恩提起伊芙琳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我明白了，为了不辜负你的期待，我会尽我所能。同样，我希望你也能为了我，献出一切。”
伊芙琳不停的点着头，“我就是为了做这些才来的，我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