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太太站了起来,走到胡涛泽跟前,用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带着些奇怪意思地对他说:“涛泽啊,这两位警探是来帮你找雪竹的。有什么问题好好地说。”
胡涛泽有些发颤地应了一声。他的眼神一直落在胡老太太的身上,直到胡老太太消失在了他的眼前。那样子像极了犯错事的孩子极力想要得到一个依靠。
我走上前,盯着胡涛泽的眼睛,问:“你说你太太留下一封信,信在哪儿?”他下意识地闪躲着,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冒了出来。
他看了看了我们一眼,闪烁着眼神,说:“信在楼上,我的的卧房,我这就去取。”趁着这个机会,他一回头,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可神经绷紧的他,手臂上的青筋已经凸现了出来。
我朝秦舒桐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跟上。
秦舒桐快步上楼,一步并做两步。胡涛泽见我们跟上了上来,立马慌了阵脚,连连劝道:“二位还是留步吧。我拿下来就好。”秦舒桐自是知道他的小算盘,做出一副亲切和善的模样,带着些欢快的语气,回答:“不用了。我们跟你上去看看。请吧。”
墙壁上挂满了胡老太太和胡涛泽的黑色照片,被檀木制的相框保护着。奇了怪了,这些照片乍一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当你仔细看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照片。汪雪竹的照片一张也没有。
胡老太太飞速走到电话前,迅速地拨打着号码,拿起电话放在耳旁。她喘着先前一直憋着的气,害怕地等待着电话那边的接通。
“吴律师,赶紧来一趟。”胡老太太打着颤说道。
我们走进胡涛泽的卧房,富丽堂皇的摆设与客厅形成了完全的对比。
“我找找看啊。”胡涛泽一边说到,一边走到柜子旁翻找着。
橱柜上摆放着一张百乐门的卡片,上面用粉色的颜色画着一个姿色妖娆的兔女郎。地板上是一双白色的舞鞋,我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上面抹了新蜡。他的床上放着一本书和两张借条。书的名字是《啼笑因缘》,我翻开看了看,上面的书店印章是“开明书店”这是下册,却找不到上册。那两张借条都是借款一百整。
我走到书桌旁,上面放着三张昨天的马票。我戏谑般地对胡涛泽说:“昨天的马票,看来你太太失踪,对你的心情没什么影响啊。”胡涛泽迟疑地接过我手中的马票:“啊,这都是朋友硬拉我去的,帮我散心,不好推。”
“哈。我刚才看到你的舞鞋新打了蜡,是今天晚上要去跳舞吗?”我又问。
“习惯了,羊皮不打蜡是容易坏掉的。”他小声地说着,顺势蹲了下来,在床上的衣服里找着。
我拿起橱柜上的百乐门卡片,丢在他右手的旁边,继续问:“那么去百乐门也是习惯吗?”
胡涛泽看了那个卡片一眼,咽下一口唾沫,连忙拿起放在衣服上的信封,递到我的跟前,快速转开了话题。
“信找到了。”他说。
秦舒桐接过信,打开,读了起来:“涛泽,我走了。你的母亲蛮横无理,你对家庭生活毫无负责心,今天她使我明白了。我不愿再忍受下去。我要去寻找我的新生活,做一名活得有意义的新女性。就此别过。汪雪竹。”我接过秦舒桐递过来的信,拿到鼻子前闻了闻。
“不对。”我说。
“信是假的?”秦舒桐问。
“信是真的,但时间是假的。这封信应该是胡太太一年前某次离家出走前写下的吧。”我看着胡涛泽,等待着他的解释。
“她是……是经常、是吵着要离家出走。”他立马替自己辩解,用手指着信,快速地说,“可是你凭什么说这是一年前的信?”
“就凭这张纸。”我把信亮给他看,“还有上面墨水的变化。还有,‘新女性’这三个字,两年前上映了一部电影,叫‘新女性’。讲的是女性冲破封建家庭的牢笼,奔向新生活的故事。她在心里写到‘今天她使我明白了’,这个‘她’说的就是电影里的女主角,所以,这封信是一年前就写好的。你把一年前写的信拿来冒充是她这次写的,什么意思啊?”
胡涛泽闪躲着眼神,右手不住地抖动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是,我。”
“胡公子,向警方提供伪证,是有罪的。”秦舒桐见他无话可说,趁机道。
胡涛泽连忙将事情全都推倒了胡老太太身上,急红了脸,伸起手,解释着:“这封信是我妈找到的。你、你们去问她好了!”
“那还有没有别的事儿,也搞错了呢?”我见他有些动摇,冲他一笑,问道。
“我、我想想,我想想。”他四处寻找着,橱柜上放着一瓶威士忌,他一把夺过,右手拿着酒瓶,左手端着玻璃杯,颤颤巍巍地倒着酒。橘红色的酒液断断续续地从瓶口流出,在玻璃杯里溅起几滴酒珠。他一口吞进胃里,恐怕味儿还没尝出来吧。
我摇摇头,探出一口气,从兜里拿出烟,点燃,放进了嘴里。
吴卿风大步穿过胡家大院,径直走进宅子里。
胡老太太左手环着右手的手肘,环抱在胸前。她在那一块地方来回走着。
“胡老夫人。”吴卿风说。
正在焦急的胡老太太抬起头,走到他的身边,叫道:“吴律师,你总算来了!楼上正在问话,你赶快去看一眼吧!”
“放心吧,我去看一下。”吴卿风拍了胡老太太的肩膀一下,以至于安抚她焦急的心情。
胡涛泽又倒了一杯酒,快速地灌进嘴里。这是他的第二十四杯。他的脸已经通红,看来已经醉了。
“不就是赌个马,跳个舞吗?天天吵着回娘家。”他不满道,拿起本已放到一旁的酒瓶,又倒了一杯酒。
我随着他的步骤,吐出一口烟,说:“女人,就是天生爱耍小性子。”我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酒,和他碰了一下被子,以示同意。
“有什么用啊?娘家还不是还得送回来吗?没有我们胡家在上海的声望,你们家什么生意搞得成啊?”他带着些藐视的韵味。
“这下她可就没地方可以去了。”我迎合着。
“再闹!”他忽然加重了语气,拿杯子的手紧紧地攥着,“再闹我就!”
“就杀了她。”我斜嘴一笑,抽了一口烟。
他猛地转过头,定睛看着我,眼里露出的是说不尽的惊讶。
他似乎回想了起来,辩解道:“没有。我没有杀人。”
“呼。那她还能去哪儿呢?”我问。
“我不知道。”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想要进一步地攻破他心里的这层障碍:“胡公子,其实你没必要再装了。你应该知道,我既然能推理出信的事,那就迟早能推理出失踪案的真想。现在有警探在这儿,只要你说出来,这都算你自首,一切都可以从轻发落。对吧?”我朝秦舒桐一抬头。
她回答:“对。”
胡涛泽看着秦舒桐也这样说,心中的墙壁似乎已经瓦解,他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其实,那天晚上……”他回想了起来。
“胡公子!”吴卿风叫道。
胡涛泽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他抬起头看着前来的人。
我吐出一口气,来得可真是巧啊。我灭了还未抽完的烟,也看着前来的人。
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手里提着公文包,是个知识分子的模样。
他走到胡涛泽身前,看了我们一眼,将胡涛泽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来,到这边来坐,来。”他将胡涛泽转移到了床上。
看着棘手的人来了,我站了起来,问:“你是哪位?”
面前的男人回答道:“我是胡家律师,吴卿风。请问二位搜查胡公子的卧房有搜查令吗?”
“吴律师,是胡公子自己带我们上来的。”秦舒桐说。
吴卿风看了胡涛泽一眼:“胡公子。”
胡涛泽立马辩解,看来酒醒地差不多了:“是他们非要跟着我上来的。”
“我们正在调查汪雪竹失踪案的线索,请你们配合一下。”秦舒桐继续说。
“少夫人的案子,一直是由一位姓叶的警探负责的。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啊。”
见势不妙,我只好见好就收:“您严重了,我们就是和胡公子随便聊聊。”
“胡公子不是警方的嫌疑人,没有义务回答二位的任何问题。请吧。”
我看了他们一眼,轻巧一笑,将灭掉的烟丢进垃圾桶里。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