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带给方昭颖的不只是耳鸣,还有过于震撼心灵的冲击。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悲剧就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句话。
眼前的幸福安定瞬间崩塌,被撕裂被破碎,就是人间惨剧。
围墙内,原本与星辰交相辉映的璀璨霓虹、绚丽灯光纷纷陨落,被掩埋在升腾而起的滚滚烟尘中。原本欢快回响的异国音乐,转眼换为哭天喊地的尖叫。本应兴高采烈的人们,此时撕心裂肺的呼救声此起彼伏,从坍塌的砖石墙柱间隐隐传出,划破了高远深沉的夜空。
偌大的建筑好像一个玩具,在名为“恐怖”的孩童手中被玩弄破坏,辉煌的碧顶穹窿、红柱高墙,在崩溃绝望交织的背景声中,无情的倾覆颠隳。用时间、金钱、人力,所有一切堆积起来的繁华,崩塌覆灭原来只需要这么一下。
围墙外,有的人四散跑开,有的则是想要往里去救援,却在继续塌落的碎石,往外滚动的烟尘前止住了脚步,犹豫不决。还有的人不顾一切冲向烟雾中,或许出于使命,或许因为那在崩坍中翻涌出的烟尘里,掩埋了他们重要的人。
新闻里常常出现的“恐怖袭击、爆炸、伤亡”等等词汇,化身成为最真实且无比残酷的样子展现在眼前,所有的语言都苍白了。
短短数秒的时间,在赤红颜色,氤氲烟雾,隆隆轰鸣的交响曲中,仿佛吟唱着恒久的悲歌,永不落幕。
目睹着眼前刿心鉥目的景象,昭颖浑身无力,不禁跌坐在台阶上,少有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只有麻木的捂着被轰鸣声刺激的双耳。从爆炸声传来就一直挡在她身前的芷晗回过身来,看向她的瞳眸里闪烁着莹莹泪光,却没有一滴落下,被坚韧的禁锢在眼眶之中,原本悦然的眉眼紧紧蹙起,昭颖曾见过的她那锐利目光迸发而出凛然清辉,嘴唇抖动着开合翕张,说了些什么,与耳鸣的嗡嗡声还有各种震颤人心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不清楚。昭颖摇摇头。
芷晗痛苦的表情转而焦躁起来,一个转身就要往台阶下跑,仿佛迫不及待的想去到那幕悲剧中,昭颖忙伸手拉住了她。
“要过去救人!”这一句穿破众响的嘶喊,昭颖听清楚了。
“不能去!”昭颖感觉自己用尽了有生以来积蓄的全部力量,发出这声呐喊。
“为什么不能!”芷晗甩开昭颖的手,回以更大声的嘶吼,以盖过周围所有嘈杂狂乱的声音。
“还不明白吗!他们可以循环,明天就会恢复原样,我们要是出事就完了!”因为心里早就考虑过种种担忧,设想过最坏的预感,在发出撼天动地的第一声爆炸声时,被震慑住的昭颖也不会忘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可以舍弃的。
芷晗张口欲言,最后却只能呆滞伫立在原地,无奈的握紧双拳,原本宜喜宜悦的瞳眸中,泪光终于顺着脸庞倔强的落下,似乎在抗议着什么。她很清楚昭颖的意思,正因为清楚,被理性压到的感性只能无奈在心中呐喊宣泄,找不到别的出路。
昭颖紧蹙眉头,咬紧嘴唇,欲哭无泪。她比芷晗更想往那化为人间地狱的方向伸出援手,正因为不能如此,自己至少要成为芷晗身后理性最后的防线,承担起两个人感情的负罪,所以更加痛彻心扉。
原本怀抱着单纯好奇心态想追求的,是这样的惨剧吗?天上的云原来那么的轻忽飘然,怡然自得,根本看不见自己背后,同样跃居天际电闪雷鸣的巨大恶意,只有在那之后看着已成殇痛的血流成河无能为力?
昭颖没有对自己无法阻止这一切的懊恼悔恨,只有看向远处,那背后真正酿成惨剧的凶手无比坚定疾之如仇的眼神。如果说之前更多的是为了芷晗,帮助她探寻追逐的幻梦,那么这一刻,昭颖抛却了浮云的闲散,耳朵听到的每一声叫喊,眼睛看到的每一个碎片,全部铭刻在心里,涤荡成一定要探究到幕后凶手,让她受到惩罚的决心。不管这个世界有没有循环,她湮灭人心,玩弄普世,带来伤痛的所作所为都不可饶恕。
仿佛为了挑战昭颖的决心,又或许是躲藏在背后早看透了两个女孩的底细,凶手就那么飘然而至,不声不响,悠然沉着的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称之为飘然,实则昭颖两人回头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默然伫立在那里,仿佛一开始就在,静候两人的关注很久了。
昭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无比笃定对方即是凶手。
她站在更高阶上,淡然俯首,藐视着两人。颀长的身形,而样貌隐涩晦冥,无论昭颖如何努力辨认,也看不清,一度怀疑自己是太过惊乱导致眼神昏眊。
然而眼前所见,实则有如夤夜暗色流转而成的眉笔粉底,氤氲妆点了她的眉目脸庞,让她蒙上一层黮暗不明的模糊滤镜。只有凛然姿态冷峻气息,无比切实,比寒风更凌冽,随着长袍裙摆荡漾在两人眼前。
她手里,还提着一截溅染了猩红色的物品,即使隐约暗夜中也能看清的怵目惊心的红。物品端部,还有液体淋漓滴落台阶,流淌一地。昭颖胆战心惊,不敢仔细去分辨那到底是什么,心中隐约而恐惧的答案令她害怕得到确认。
想要喊叫,想要质问,甚至想要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刚才的决心不假,然而昭颖此刻,丝毫动弹不得。仿佛有万钧鬼神之力,扼住自己的喉咙,阻塞了呼吸,缠绕了手脚。被鬼怪攀附上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连颤抖都被忘记怎么发出。何等怪力乱神,鬼迷心窍。
昭颖努力移动眼角,用余光瞥向芷晗,同自己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圆瞪了双眼,锐利的目光直刺向前方,额尖似乎有汗珠泛起。唯独她体内的诸多气韵汹涌溢出,仿佛化作猛禽走兽,被眼前的凶手引诱出深苑密囿,冲破院墙,狂奔乱窜,将昭颖思慕的百合践踏碎裂。
昭颖惊愕惶恐,想要出声呼唤芷晗,阻止她体内莫名力量的暴走也做不到,痛彻心扉。
无论如何辨不清模样的那人,漠然藐视着不能动弹的昭颖与芷晗,将手中物体当做玩具一般,轻轻一抛,丢至两人脚下。随着“砰咚”的诡异闷响声,有液体飞溅洒落在两人光洁的腿上,温热粘稠的质感刺激着皮肤。感受到的那一刻,胸口仿佛被开了一个空洞,浑身冰凉,再无他想。昭颖牙关紧咬,眉头紧皱,手心止不住的冷汗。
那人随之走近一步,凝结的沉重空气也迫近一分。再近一步,天上的星空仿佛也要坠落,沉入无限永暗中。
昭颖胸口的空洞被她逼近的身姿填满了一个词汇:死神。原来这位死神是来讨命,用锁链捆绑了自己,所以才无法动弹,用镰刀割断了喉咙与空气,所以无法呼叫吗。昭颖绝望得开始胡思乱想,后悔不该忽视自己之前的预感,不做任何准备,轻易让芷晗也陷入了绝境。
然而死神只是站在两人眼前,继续淡漠从容的打量着两人,对于芷晗爆发涌出的气息乜斜着沉吟一声,想象中的夺命镰刀,没有无情的斩下。
近在咫尺,昭颖仍看不清她被黑夜魔法遮掩的样子,只能感受到她轻蔑冰冷的目光,刺痛着自己身体、思想的每一处。她想干什么?杀了自己,折磨自己,亦或别有目的?她在看什么?看自己与芷晗,看两个人眼中有多少恐惧,看两人心中有多少光亮、黑暗和血红?
双方各怀心事一动不动,稍纵即逝的几秒,在这个瞬间衍生出数个小时的漫长,足以让各种思虑以及诡异的情绪蔓延。
骤然一阵风啸鸣响在耳中,随即一道寒光闪过,“铛”的一声脆响,一把利剑插在了死神原本站立的位置,死神早已侧身飘起,退却几步,利剑就隔在两个女孩与她之间。月光下,锋刃有青光流动,低沉有蜂鸣回响。
剑光闪过的同时,昭颖与芷晗感觉束缚的锁链也被利剑斩断了一般,强烈的压迫感随之消散,两人深深舒了口气,终于能够行动起来,赶紧往后退开几步。
昭颖警惕的注意着死神,一面机敏的四周张望,寻找利剑的主人。一个清灰的身影又是不知不觉间飘然而至,挡在了她们面前。
宽厚的肩膀,素色的衣衫,棱角分明的侧脸,正是昨天在山上照顾了两人的男子。
诸多疑问,不等两人询问出口,男子先低喝一声:“快跑!”自己则头都不回的抽出地上利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模糊缥缈的死神身形刺去。
那死神轻盈避开眼花缭乱的剑锋,往台阶上退去,也不多加反击,也不再看向昭颖两人。
看情形,没办法再得到什么信息,当下比起解疑,安全更为重要。昭颖一把拉上芷晗往台阶下道路上跑去,边跑边喘息着喊出声:“快想着回去,我们离开这里!”
跑到台阶下转角处,后面也并没有人追上来,只有另一个方向警车声、消防车声、救护车声四起大作,尖锐刺耳,穿破夜空,伴随着各种叫喊声不绝于耳。芷晗闭上眼聚精会神心内默念,下一秒,两人一个趔趄,跌倒在旧车厢的地板上。
骚动到静谧,幽阔到逼仄,亲身经历的蒙太奇,比电影更夸张的切换,惊心动魄,无论经历多少次,还是让人心情难以言喻。
血泪伤痛,生死景象,不过刹那间,变成了眼前打入车窗的白光中跳舞的灰尘,何其真实又虚无的感受。两人瘫软在地板上,一语不发,各自发呆。不是没有语言,言海思潮,从何说起?
“对不起,没想到把你卷进了这样的大麻烦里,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打破沉寂的还是芷晗。她脸上再挤不出笑容以掩饰痛苦茫然,迷离的眼神不知道是歉意更多,还是惊恐、悲切更多,原本泠泠的声音也显出了一丝低哑,而片刻前乱作一团的奔涌气息已然消散,复归若有若无的素白。
骤然降临的惨剧,刺激着身体仍余留颤抖不止;突如其来的死神,将恐惧、绝望刻印进心底,留下深重的阴影;而芷晗消沉的话语,彷徨苦痛的表情,变化莫测的体内气息,继续撕裂着昭颖心底无名的大洞。她忧伤的低垂下头,默然许久,问出一句:“现在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你还想继续吗?还是要放弃寻找答案呢?”
芷晗一时语塞。刚刚从那样的险境中脱身,还心有余悸,没想到昭颖会这样问。
昭颖并没有等芷晗回答,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灰尘,少有的语气淡定而决绝:“明天一切又会随着循环恢复原样,大礼堂会变回恢弘的原貌,死去的人们会照常一天的生活,又一个炎热的12号,什么都不会改变。”
顿了一顿,她看着芷晗,幽深的眼神映出犀利的目光,巨大的愤怒情绪超越多虑内敛的本性,她下意识的想要将心里的情绪宣泄出来,变得滔滔不绝起来:“正因为如此,我无法原谅那个制造惨案的凶手,最后见到的那个死神。利用时间的谬误,不管出于什么个人理由,肆无忌惮的玩弄那么多人的生命,制造痛苦和死亡的悲剧。随着循环复原,丢弃在时间罅隙里的伤痛,血泪不是玩笑,不是虚幻,确实都存在过,在时间裂缝之上,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芷晗认真聆听,她清楚了解此刻的昭颖,与幼时如此相似,沉着平静的语气下,被奔涌的感情淹没了内向、沉稳的天性,正直、坦率,躁动这些潜藏于她内在的另一面,随着情绪一齐涌出。这样的昭颖,是她曾见过的,熟悉的,且内心里某处隐隐寻求,私心期盼的。她压抑下心底里被昭颖带动起来的不可告人的一丝激动,接话道:“我也不能原谅那个恶人,我不想放弃找寻答案,更不想仍由她乱来。但是你说个人理由……小颖你知道她的目的了?”
昭颖眉头紧皱,近乎于咬牙切齿的吐出每一个字词:“威胁、震慑、恐吓、挟持,怎么说都可以。她最后的目的是我们,而且不是杀死我们。她疯狂的行为,夺走那么多人性命,仅仅是为了将威胁的字眼,刻印在我们的脑海里,让我们心里埋下血腥的恐惧感。”
“我们?什么意思?难道说她做了那么不得了的事,可以算恐怖袭击了吧?目的就是威吓我们两个?为什么啊!我们能干嘛?”被引导着接近真相的芷晗震惊不已。
“我们能化云成雨。”昭颖不若之前那般,遣词用句小心翼翼,时不时盯着芷晗看她听懂没有,此刻为情绪所激,更加流利顺畅,接近于自言自语:“无数时间线河流构筑的地平面,凌驾于天上的云可以看见,原本也只想着看见,她却以为我们要化成雨滴落向地面,汇入河流,影响她理想的那一段循环死水。”
芷晗似懂非懂,却没有打岔,只是努力的去理解昭颖说的话。
“那个世界每一个12号,除了天上的云——循环外的我们的到来可能产生影响之外,一切理应不变,跟昨天一样正常循环。结果今天发生了不一样的意外惨剧,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导致这个意外发生的她,跟我们一样,处在循环之外。我们是天上可以看见的云的话,她就是躲在后面的闪电,一个霹雳从天空击中地面的河流。结果就是产生了偏离原本循环的意外。而这样的意外发生在今天也不是偶然,我们昨天过去发生的偏离是最初的‘因’,引起了她的注意,所以她决定做出今天的‘果’。”
“她知道时间循环的事?可是,这跟炸掉礼堂杀人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是什么也没做吗?”
“正是如此,她就是要我们什么都不做。这就是她最后面对我时,给予我们无声,却又是最大声的威胁。”
芷晗越听越糊涂,只得摇摇头。
“她搞出那么大的事件,杀那么多人,之后特意来到我们面前,却什么都没做,就是为了让我们两个看到。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明天一切循环,那些人自然会重获新生。但如果我们做了什么,打破了循环,一切就此逝去,生命就再也回不来了。”
“啊,也就是说,死神想要那个世界永远保持循环?她昨天不知道在哪里第一次看到了意外出现的我们,知道我们是循环之外的人,然后怕我们解开那个世界的秘密,破解封闭的死局,所以故意用人命来当做筹码,逼迫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不让我们继续下去?”
昭颖点点头:“现在还不清楚她为什么想守住那样畸形的循环,那一潭死水的世界对她有何意义。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不应该让人成为魔鬼。不过拜她所赐,至少可以确定一件我们本来想知道的事。时间循环,确实跟博物馆有所关联。所以她没有直接炸掉博物馆,而是选择了在博物馆正好可以看见,又正好因为有演唱会,人满为患的大礼堂。”
“怎么说都太过分……就为了这种原因,竟然把那么多人命当筹码利用……”芷晗脑海中清晰浮现出之前惨剧的每一幕,凶手令人发指的行为让她由愁眉苦脸也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所以我不能原谅她,没有人可以成为死神随便斩断别人的生命。那个人,我一定要阻止她。”昭颖的双手捏紧了拳头。
昭颖越是情绪激昂,表现出不若寻常的意志坚决,芷晗心里越是莫名的心潮澎湃,心甘情愿乐于为昭颖其情所染。她隐隐渴求着只有她熟悉的昭颖,正是如此般,波澜不惊的外貌暗流涌动。外人不明昭颖深邃的目光映出的是何事何物,只有芷晗确信,那眼神单纯到只有热忱血气、善意温暖。昭颖的表现回应了她许久的期待,仿佛一剂强心针,让她不合时宜的产生了莫名安心而心神荡漾的感觉。有个诡异的声音在她激越鼓动的心里昭告:看哪,安静的小颖在激动愤慨,我就知道善良的她一直在看着,思考着,如何是对的方向,不能容忍错的事。是跟我有关,我让她这样的。这样的小颖,正是我曾经最熟悉最喜欢的那个她,比谁都要厉害,都更可靠,一点没变,只有我见过,只有我清楚知道的,不一样的她。
芷晗兴之所至,陡然拉起昭颖的拳头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同样毅然而然的说:“我们一起阻止她。我也绝对不能原谅,把人命这样儿戏的人。”
“啊……可是很危险……”
不等昭颖说完,芷晗松开握住的手,整个身体拥了上去,拥向在她心里闪耀出熠熠光辉的宝物。双手环抱住坐在火车旧座椅上的昭颖,贴在她耳边唇齿轻启,声音轻柔而清泠:“没关系,我相信小颖。小颖都不怕我怎么可能害怕。”
话语将时间也凝固了,两人保持着亲近的姿势一动不动,让有些失控的情绪在跳跃的灰尘、静谧的光阴里过滤,沉淀,恢复平静。
然后冷静下来的昭颖,再次强烈的察觉到了,芷晗紧贴自己的胸口传来的剧烈心跳,以及涌出的陌生气息——锐利、浓重,往外张扬,几乎将她覆盖。这种感觉,不是她探求追寻的神秘白色气息,是另一种曾微微展露苗头,更富有魅惑侵略性的,色彩艳丽的气息,难以想象竟会由芷晗身上散发而来。
原本探寻的神秘花园,想象中应栽种着含苞待放的云裳仙子,犹揽花瓣半笼香,让昭颖充满美好联想与憧憬。此刻云裳百合仙子摇身一变成了妖冶的玫瑰,毫不掩饰的尖刺可以将靠近的人刺破,然后汲取血滴中鲜红颜色,自身变得更加艳丽。素白与暗红,两种色彩的雾中花,哪个是海市蜃楼的虚幻,哪个是她潜藏的真正园中花?
昭颖皱皱眉头,轻轻拍拍芷晗后背,自己则往后缩了缩。芷晗会意,笑盈盈的松开了搂抱的双手,转换话题的问:“说到危险,那个死神如果是怕我们妨碍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两个,非要选择这么麻烦的做法来威胁我们?”
“我们对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同样的,她对我们也没有那么了解。”昭颖舒了口气,耐心的解释:“她认识我们的契机,仅仅是看到我们昨天在某处出现,违背了那个世界原有的循环。我们本不应存在,却存在了,她对我们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意思是……”芷晗在昭颖的提示下大胆猜测:“她还不知道我们是从2020年的未来世界过去的,以为我们原本就是那个世界的人?所以她误以为杀了我们,第二天我们也会因为循环复活,甚至因为报复,变本加厉的去阻止她,为了从根源上断绝我们的行动,才选择了威胁、恐吓的方式?”
“是的,这样她最后出现在我们面前,观察我们,却没有杀掉我们的行为都能解释了——她不了解我们。不仅如此,还能反向推测出一些关于她的存在。她和那个大叔,大概都是那个世界内的人,身体在河流里随着时间循环。唯独一样,他们的思维,单独立于循环之外。”
“他们不会跟我们一样也是从其他时间线过去的吗?”
“如果那样,她应该知道我们死了不会循环,就会选择直接了结我们性命这种更轻松的方式。而且关于穿越时间线这点,他们很可能做不到,是因为……”昭颖眼神复杂的看着芷晗。
“嗯?”
“不,没什么……”昭颖思忖一会,关于芷晗隐藏的那白色力量,仅仅是还未确定的推测,她打算继续藏在心里,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说出口。
芷晗见状也不追问,转而问别的:“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虽然很想要阻止那个人,但是感觉她会诡异的法术,太可怕了,对上了可不妙啊。”
果然芷晗也有这种感觉,像被死神施了法一样动弹不得,昭颖确定不是因为自己的恐惧而无法行动:“我们以后肯定还要再过去那个世界,不过在毫无优势就跑过去跟她对峙之前,要先有些准备,不能再贸然行动了。我们先去另一个地方看看,没有危险的。”
“嗯,你说去哪儿呢?”
“博物馆。现在的博物馆。”
“可是,之前不是说因为藏品太多了,看不出什么名堂吗?”
昭颖用手捂着嘴喃喃低语:“我之前大概想错方向了。我们不该去看之前的博物馆有什么,应该去查一下现在的博物馆没有什么,或者说,在1992年发生过什么。”
“那种信息,能查到吗?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人或物改变挺大的吧。”
“现在确定那个世界的秘密跟博物馆有关,所以至少去碰碰运气吧,再怎么样不用担心遇到什么危险麻烦。”
芷晗点点头,两人商定第二天去博物馆,这个世界的,对她们而言更为熟悉、安稳的。接连几天的所见所闻所为,让两人都身心俱疲。尤其这一天,不同于前一天身体上的疲劳,是真的需要让内心和思考喘口气。
近在眼前的灾难,比想象的更加沉重。时间就算循环,有可以抚平复原的,也有永远尘封在角隅里,不能被抚平消散的。如同发生过的曾经,可能被忘却,却实实在在存在过。遗忘只能狞笑着得意于让曾经于现在“不存在”,绝对不能掩盖过去的“存在过”。
看着芷晗表情不知何时缓和下来,昭颖不再多言。她用最不擅长的语言,将芷晗的不安与忧虑一并承揽过来,和自己不能说出口的疑惑全部抛进自己心里那个空洞,对着黑黢黢的洞口发问:你看戏剧开幕了,魔鬼带着循环的道具布,冷血的将所有残酷掩盖在布下,自以为聪明愚弄着观众。不能选择视若无睹的正直者,就只能选择直面魔鬼的狰狞。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