浜边扶着一路窝在自己肩上笑得叽叽咕咕的前辈走进卧室时，终于像是受不了一般把她重重地放到床上。

“现在到家了，前辈可以哭了。”

户田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不理解她的话。

“...要哭？”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

浜边满脸严肃的表情，比起认真，更像是在生气。

户田却挂着醉酒之人特有的毫无心机的傻笑，瘫软的身体都支撑不住自己，半吊在浜边的胳膊上，还在耍脾气。

“不想哭，不要。”

“失恋什么的，我不懂这些。”

浜边耿直地说着。

“前辈明明就很难过，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笑。新垣前辈都哭成那样了，前辈为什么不哭。”

对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少女，户田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都说了她在哭了，我怎么能哭啊...”

“现在她不在，前辈可以哭了。”

像是无法抵御浜边耿直的目光，户田垂下头，脑袋抵着浜边的小腹，肩膀轻轻地抖动着。

浜边默默地抚摸着前辈小狗一样毛茸茸的脑袋。

在户田哭够了抬起头的时候，低头亲了她的额头。

湿漉漉的棕眸因为震惊地瞪得圆滚滚时，浜边抽了张纸给她擦去眼泪，再次，镇定地亲了下她的额头。

她那样镇定，连带户田也从震惊与醉意中冷静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美波ちゃ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嗯。”

少女过分冷静的表情，让户田突然想起，第一次她们双唇接触的时候，少女就是这样出人意料镇定。

眼前的孩子，并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户田头痛地揉了揉满脑袋的乱发。

“真是的...今天的事情还没给你教训吗？”

浜边幼小的面容尽管满是沉稳，却时刻提醒着户田，眼前的少女，还没有成年。

唇间再次溢出叹息，户田怜爱地摸了摸少女落在颊边的细幼短发，像是同不懂事的小朋友讲道理，语气轻柔而缓慢地解释着。

“和我在一起会毁掉你的前途，你明白吗？”

“嗯。”

“我珍惜gakki的前途，不想给她添麻烦，也同样珍惜你的。美波ちゃん是好孩子，我是真心希望你比我走得更远。”

“嗯，我知道。”

浜边耿直的回答，让户田心头涌起异样的感觉，仿佛胸腔中被酒精麻痹的刺痛，又重新苏醒了般，微微酸疼起来。

“所以...”

“没关系。”

浜边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自己大概在做错误的事。”

“诶？”

“当艺人的话，以后总会和谁谈恋爱，会被记者拍到，放到杂志上被大家看到。”

“要因为谁要多走弯路受挫折，我宁愿这个人是前辈。”

浜边淡淡地说着，清纯明润的眼眸直视着前辈，亮晶晶的眼眸里满是少年不知愁的的莽撞。

“因为害怕将来，就放弃前辈，那以后就算碰到比前辈更好的人也会因为害怕错过，我不想变成那样。”

“也不想做以为为对方好就擅自作出决定，把对方气哭跑掉，自己喝闷酒难过的蠢事。”

少女的面容幼稚又可爱，逡黑的眼眸里认真起来像藏了一整片银河系的星星，就连这份耿直而刺痛的告白，也被照耀得闪闪发光。

这就是年轻啊。

被戳痛的大人湿润的棕眸里缓缓流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过了好一会，才低声嘟囔。

“...这样说我可以吗？”

“嗯？”

“明明说着喜欢我，结果全部都在说我蠢，这样可以吗？”

户田撅起嘴任性地闹脾气。

浜边却愉快地笑了起来，安抚地摸了摸前辈乱糟糟的头毛。

“前辈如果不继续做这种傻事，还是可以勉强追求前辈的。”

“别勉强啦！”

户田噗得一下笑倒在床上。

浜边看着蜷在床上没了形状的大人，撇了撇嘴，转身走到厨房，在冰箱里找到户田惯喝的解酒饮料，体贴地拧开后递给她。

“请喝完就去洗漱吧，前辈身上都是酒味。”

户田抓着浜边的手借力站起来。抬起胳膊嗅了嗅。

“抱歉，很难闻吗？”

“已经全部都是酒味了。”

浜边老实地皱了皱眉表达着不满。外表看上去是文艺气十足的美少女，内在却意外地很耿直。

户田在心里默默感叹着。

总是看到自己糟糕的一面，居然还会觉得喜欢。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啊。

外表耿直，内心也很耿直的户田好奇地将脸凑到浜边面前。

“美波ちゃん，难道你喜欢没用的大人？”

“啊？！”

“不行哦，眼光很糟糕这点绝对！不要学我。”

“嗯。”

浜边认真地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的户田却更不开心了，软软的手掌握住浜边的手腕，脚下因为醉意脚下踉跄地压着少女倒进床上，原本就凑得极近的面孔鼻尖几乎撞到一起。甜润微醺的鼻息喷到浜边脸上，让从未沾酒的孩子脸上喝醉了一样变得通红。

“那不就是在说我很没用吗？！”

少女脸上浮满了红晕，歪头躲避着酣热的鼻息。

“...都喜欢。”

“嗯？”

户田凑得更近了。

少女说话时，身体下意识教养良好地转过来正视着户田，清澈的目光中没有一丝邪念。

“前辈认真演戏的样子，为别人着想的样子，像小孩一样耍脾气，不器用要依赖我的样子。”

“都喜欢。”

心头像是有花火骤然炸开，噼里啪啦的酥麻过后，户田陷入了沉默。

喜欢吗...

多年来喜欢着新垣的心情还在，今日爆发过后沉郁在胸中的痛楚却如花火降落后萦绕的烟雾，带着令人怀念的气味缓缓消散。

原来被喜欢也拥有着令人愉悦的力量。

户田缓缓低下头，干燥的嘴唇擦过少女潮红的面颊，落在柔软滚烫的耳廓上，微哑的声线刻意压得低沉而性感。

“KISS...要试试吗？”

浜边全身一僵，手腕挣脱户田的钳制，双手与其说抱，不如说用力勒住前辈的脖子。

“刚刚也对新垣前辈说过这种话吧，前辈你是人渣吗？！”

少女抱得死紧，户田没被她勒痛，却被耳边的声音震得呜哇乱叫。察觉到对方想要挣脱，浜边索性双腿往户田腰间一盘，整个人扒到户田身上。

尚在青春期的稚嫩身体柔软地贴在户田身上，到处都是细细窄窄的，好像春天抽条的柳芽，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掐断。

户田挣脱不开，又怕用力弄疼了少女，索性一把抱住少女坐起身来，手掌捧住浜边的脸颊往中间挤。

“怎么能说喜欢的人是人渣。”

“是前辈不好，既然喜欢着新垣前辈就不要和我kiss！”

浜边漂亮的面孔被挤成了气球鲀，仍然固执地和前科累累的户田争辩。

“你刚刚不是也亲了我！”

气鼓鼓地坐在床上和未成年小朋友吵架的前辈，也相当的孩子气。

浜边吃瘪地咬了咬唇，缓缓放开户田。

“前辈还喜欢新垣前辈吧，虽然不会和新垣前辈在一起，但前辈还是喜欢着的吧，怎么会因为没法在一起就消失。”

原本紧紧相贴的身体因为缝隙微微升起一丝寒意，少女孤单的臂膀取暖般抱住了自己。

“我喜欢前辈，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什么人。”

“前辈谈过很多次恋爱，但这是我的第一次，不管过了多久都会记得的第一次。”

“如果前辈不是喜欢着新垣前辈，不管前辈想试什么我都不会拒绝，我想和前辈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就算有点危险的也可以。”

“如果喜欢着别人却和我做这种事情，又算什么呢？前辈要么喜欢我，要么不喜欢，绝对不要试着喜欢我。”

浜边像背诵台本一样缓慢地读出大段的独白，忧郁的目光流淌着雾雨般的哀愁，湿润得快要拧出水来。

“等到有一天，前辈也喜欢着我的时候，一定不需要试就会明白。”

户田望着少女细瘦却笔直的肩背，双臂抱住自己的少女如幕布下孤伶的主角，在聚光灯下形单影只，明媚的面容光华璀璨，微微战栗的身体却在背后投下孤绝的阴影。

这个少女才十七岁啊...

明明还没有经历过恋爱，却凭着一腔赤子之心，洞察了混沌中的真相。

被教训了呢。

户田叹了口气。

是她的错，眼前的少女清澈得如同一泓清泉，她却莽撞地踏了进去，搅浑了一池春水，玷污了少女的澄澈。

户田倾身抱住了全身隐忍颤抖的少女，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似，然而此刻她却在那相似的颤抖中体会到了新的悸动。

如同一堆燃尽的灰烬中，重新长出了新的希冀。

柔软丰润的嘴唇珍重地印上少女的额头。

“不只是你的第一次，和女孩子交往，也是我的第一次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