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a第一次逃跑了。
她不敢回家,只能躲到Krisstoff家接受对方难以置信的质问。
“Elsa和你吵架了!?”Krisstoff的声音里全是震惊,“那个Elsa!?”
Krisstoff想起那个对Anna任何意见一律逆来顺受的,显而易见的妹控,想起对方每次看到自己出现就明着暗着针对自己的不善态度和防备。
之前打开门看见Anna身边没有Elsa的瞬间,他甚至都有种Elsa正躲在哪个阴影里用眼神警告自己的既视感——是的,这种事真的发生过。
Krisstoff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
天色渐渐黑了,可桌对面的Anna还是慢吞吞的舀着那碗玉米奶油浓汤,明明焦躁的时不时望向门口还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杵在原地。
他叹了口气,顺着对方无言的期待发问:“那,你们为什么吵架?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是好好交流不能解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Elsa有多宠你。”
Anna身体僵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舀汤,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等等等等,”Krisstoff赶紧把勺子从Anna手里抽出来,强迫对面装聋作哑的鸵鸟直面现实,他声音因为慌张而尖锐,“你难不成是闹脾气一句话不说就跑到我家了!!!”
Anna还是沉默。
“还真是啊!”Krisstoff开始觉得刚才感觉到的冰冷注视大概率不是错觉了,“你,你该不会还想在我家过夜吧?”
“嗯……Please?”
这个从来没有被Elsa的冷漠针对过的幸运儿这么说,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对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家里过夜是多引人遐想,尤其是引Elsa遐想的爆炸性事件。
不,不行,不可以,谢邀,Krisstoff想这么直白的拒绝。但这样苍白的回绝大概率会收到Anna:拜托拜托~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的破防反击,然后变成和以往每次无条件妥协一样的展开。
“可是明天呢?”所以Krisstoff选择转移话题,“后天呢?你要躲Elsa多久?”
……又是沉默。
“你要是一直不回去,她会伤心的吧?”
Krisstoff说完打量起Anna的表情,在看到她低着头似乎终于放弃逃避,认真思考起来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脑袋,给她留出思考的空间。
Please leave.
低着头的Anna忽然想起Elsa在噩梦里哭泣着吐露的话,苦涩的笑了。
Anna想逃跑吗?她问自己。
她想,当然想,她克制不住的害怕,那个在Mash.West描述中杀伐果断的私刑者不是与她相处的姐姐,那个人陌生的可怕,暴力的可怕,无情的可怕。她害怕有着两面的同居人,光是想象有那么一刻这个一直对自己温柔贴心的姐姐会变成执着着复仇的杀人狂,她就失去了所有勇气。
可是,Anna问自己,我又为什么不报警呢?我为什么不让Elsa这个杀手,这个骗子永远离开我的世界呢?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这里沉默,一句真相也不透露呢?
为什么?Anna问自己,自问自答。
因为我有私心,我希望她能逃走,因为Mash说他的警察同伴也来了,而我的第一反应是放她离开,因为我害怕她表现出的温柔毫不虚伪,害怕她宁愿自首也不愿离开,害怕这个因为家人坠入深渊的姐姐再一次因为家人受苦,被困进牢狱一生一世。
可是Krisstoff说,他那么笃定的说Elsa会伤心的。
人被伤心了就会离开,Anna自己就是逃离伤心地的典范,她希望她的姐姐也是这样,但她不敢赌——Elsa是那么渴望家人,那么害怕孤独以至于会哭着说please leave这样梦话的柔软女性,Anna比谁都要清楚这些。
所以她现在在这里,躲在Elsa不会来的地方默默祈祷对方能潇洒的离开,让自己不必再思考两难的情理抉择。
“咚咚咚,”有人敲门,Krisstoff愉快的应门声在打开门的刹那拐成满是求助意味的尖叫。
“A,Anna!”声音像是警告同伴从后门偷溜的被捕罪犯一样。
Anna根本来不及反应,她怎么可能来得及反应。她不熟悉Krisstoff家的摆设,不熟悉Krisstoff家的构造,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慌乱地从原地离开循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慌张迈步。
然后她就被拉住了,理所当然的。
左手手腕被握住,力道很重很痛,可Elsa的声音轻的近乎虚幻,“跟我回去。”
Anna依旧一言不发,就算那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也不透露一丝动摇。
“Anna,我们得谈谈,”Elsa的声音里像是有什么在不断摔落,破碎,“我不能……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Please……”Elsa用Anna熟悉的语调说出了另一句相似却完全不同的台词,“我们谈谈,好吗?”
那句Please leave又一次在Anna脑海里回响了,她想起自己那时信誓旦旦的说过谁走了我也不会走,想起Elsa同样肯定回应的You will……于是Anna叹息着放弃抵抗。
她说好,任由自己被第一次站在身前引路的姐姐带往回家的方向,把不明真相的Olaf和Krisstoff留在身后。
她说好,但是脑袋里一片空白,事到如今她们还能交谈些什么?Anna没有一点头绪,只是跟着Elsa刻意放缓的脚步前行。她们走得很匆忙,Anna一直不离身的拐杖也落在Krisstoff家里,唯一的依仗就只有面前这个温柔又危险的危险分子。
啊,这是连逃跑的机会也不给我的意思吗?Anna反应过来,苦笑着随意猜测。
她猜对了。
Elsa在听见Mash那句你真的不是个好演员的转述时,忽然想见Anna。
她想对Anna说我绝不是在演戏,说求你不要离开我,说我一直以来的隐瞒不是为了脱罪,说,说我是有多害怕你对我露出厌恶和恐惧,而这光是想着就让我几近崩溃。
Elsa有那么多话想说,但当她们站在共度了一个月的家里,面对面决定坦诚相待时,那些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她的感情却偏偏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愿意相信吗?这些话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我该怎么做才能留在你身边?
繁复的思绪让Elsa不敢看Anna的表情,不敢打破沉默。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让她和Anna维持着这样一步之遥的安全距离,而非谈话后必定迎来的千里之外。
从蛋糕店冲出来寻找Anna的时候,Elsa听见心里的自我保护,欲望,放纵和傲慢合成的野兽,第一次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
【她曾愿意成为我们的全世界,】Elsa听见野兽蜷缩在心底悲哀沙哑的叹息,【not anymore。】
Elsa没有在意打心里涌现的自暴自弃,她首先找过了房间,但以往总是早早回家的Anna并不在。
【现在不是以往,承认吧,她讨厌我们,不想见我们,她在躲。】
Elsa去了学校,关门落锁的老师却说Anna她早就离开了,于是Elsa回家等,等到日落西山,等到星星点缀。
可Anna依然没有回来。
【她在躲我们,】野兽的声音自嘲且确信。
Elsa环膝坐在玄关的台阶上,任由夜风把寒意一点点钻进骨髓。
【那她一定是在Krisstoff家了,】野兽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哭泣,【会保护她,让她远离我们伤害的高大壮汉,唔……她害怕我们……】
“Anna从来没有,”Elsa忽然站起身向外走,但是已经麻木了的双腿让她踉跄,撑在冰凉的门板上缓了好一阵才终于获得了前进的力量,“我的妹妹,她从来没有害怕过。”
“她总是比我勇敢,比我坚定,比我笨,以至于相信童话多过现实,”Elsa说着忍不住微笑,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其中是自豪还是悲哀,“她那么嫉恶如仇,那么坚信正义必胜的道理,可是啊,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到现在都没听到警笛。”
就算是陷阱也好,就算是怜悯也好,只要你有过那么一点点迟疑就够了,Elsa站在Krisstoff家门前举起左手食指指节深呼吸,她想,无论如何,Anna,我愿意为了这份感动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