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红衣的爱丽丝面对地狱犬——也就是那些僵尸狗时可谓酷劲十足。当然,不是千汐月的属下爱丽丝,而是生化危机的女主角。虽然说,那位爱丽丝也很酷。
她面对袭来的群狗一枪接一枪地送它们归西,直到最后一只,没有子弹了。人狗对视了片刻狗,她几个踏步,最后一个漂亮的侧踢,那只凶恶的狗咧着大嘴,被一脚踹到了玻璃上切成了两半。
尽管冷星看过好几遍了,但每次到这里还是会忍不住抽气,仿佛面对恶犬的是她自己一般。千汐月默默沉思着,灵魂仿佛飘出了躯壳。
——如果改造人只是试验产品中的一部分呢?如果还有更加可怕的产物,例如……
狼人和血族的杂交进行基因强化?
手指陡然一紧,就如她突然沉下来的心一般,冷星忍不住低吟:“千汐月。”
“嗯?”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的手真的很僵硬。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又是那种敷衍的回答。幽蓝的眼瞳在黑夜中闪闪发光,明亮得仿佛星辰,却让人看不到一丝温暖。
“你说,要是真的,世界变成这样……”冷星喃喃道,“这部电影,我上高中的时候看过。”
我早知道了。千汐月心想。她的读心术现在越来越不受控制了,以前即使直视他人也需要她自主地想要开启,而现在她只要一看别人的眼睛就能读到对方心底的秘密。
“嗯。”她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有个朋友……”她笑了起来,但是笑意并不浓厚,只是像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这件事很让人无语一般,“不,应该说,朋友的朋友,我的舍友,和我的那位朋友一起看的。”
敏感的千汐月已经听出“朋友的朋友”和她的朋友绝对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不过她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她晚上梦见自己被丧尸追杀!”
冷星终于克制不住狂笑起来,整个人都再抽搐。一室的低气压似乎有所打破,然而当她抬头望向千汐月深邃的眼睛时,不仅没看到丝毫笑意,反而觉得更多了几分沉重。
“啊,真的是……很有意思……”察觉到冷星的视线,她言不由衷道,并且露出一个微笑。
她真的很怕冷星看出什么,尽管对方并不会读心术,但敏锐的观察力不可小觑。
“是不是很搞笑?我朋友当时问她,那自己扮演的什么角色,她竟然说了个不知道。”
“朋友的朋友?”千汐月的语气明明是疑问句,但落在冷星耳中却像是个反问句。
“呃……也不完全是。总之,很复杂。It’s a long story.”
“大概只是日有所思吧。”话题又重新被千汐月引了回去,“你有过吗?”
“其实没有。我和云希声都睡得很好。也许是因为知道这不是真的,不会变成现实,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但愿我不会梦见。千汐月想。她被梦魇折磨并非一次两次,往日的血腥回忆在她醒时被压抑于脑海深处,然而一旦她沉入梦乡就会如出笼猛兽般在眼前肆虐。很长一段时间她夜不能寐,直到……
她打断回忆对冷星道:“是的,只是虚构,所以没有必要害怕。”
即使是真的,你也不必害怕,因为我会将这一切变成过去。
因为聊天而错过的部分又倒了回去,时间轴回到了激光门杀戮处。一道激光,医疗兵的脑袋被切了下来,另一个的手指被生生切掉。第二道,另一个人被拦腰截成两半。第三道,交织成网,队长成了血肉碎块……终于停下了。
荧幕上,电脑“Red Queen”全息投影出的小女孩正在徒劳无功地喊着,试图阻止他们。
S.T.A.R.S.的成员愤恨地瞪着“她”——红后刚才放出的激光让至少三个人殒命,然后擦肩而过,准备放置断路器。
“You all will die down here!”她的表情变得严肃,带了一丝威胁之意。S.T.A.R.S.成员依旧故我,毫不理会那个虚拟的小女孩,启动了断路器。
一阵嗡嗡声,整个“蜂巢”的灯都熄灭了。而后,备用电源接连启动,昏黄的灯一个个亮起,像是蛰伏在夜间的猛兽的眼睛。是的,那些原本被超级电脑控制着的,麻痹的怪物,终于将要苏醒过来了。
“舔食者。”冷星低语道,“他们不该关掉红后的。”
“但是那样他们也不可能出去。”
“这下丧尸要出来了。”她一下子紧紧抓住了千汐月的衣摆,“唉,可怕……”
怕归怕,但看还是要看。
两个人早已知晓后面的故事情节——成群结队的丧尸大军因为失去电脑控制的屏障而被释放出来,爱丽丝发挥了作为蜂巢门卫的天分,从射杀狗开始,到击退丧尸,再自下水管道中艰难爬出……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最初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放置病毒的操作台。
穿着皮靴长裙,爱丽丝在近膝盖深的水中行走,终于到了记忆中心心念念的地方,却是……
“Today your dream will come true……”
激情缠绵后,男人潦草写下便签匆匆离去。
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就在身边呐。
“Spence?”
“Spence?”
原来的爱人走向了对立,男人为了利益,对着所谓的“妻子”举起枪口。这一场灾难的起源,竟是因为一个人最简单不过的野心。
“Nothing ever changes.”
冷星与那男人一切念了出来。
“Yes.”千汐月像是给出了回答。
“I’m missing you already.”
男人猛地关上了闸门。
“唉,每次看到这里都觉得那男的简直混蛋呐。”
“自作自受,接下来不就是嘛。”千汐月的语气依旧冷冷的。
果然,“红后”炫耀般的展示了舔食者将他咬得惨不忍睹的全过程之后,还向他们表示他们不可能都毫无感染地活到现在。
Ray质问道她为何不告诉他们有血清,毕竟还有机会时,她如此回答——
“I don’t deal in chance.”
我不会冒险。
“千汐月。”冷星拍了拍身旁的吸血鬼,“你说,如果电脑一开始没有刻意要杀死他们,其实反倒不见得有这么多乱子吧?只要把通风口相关的地方隔离就好了。”
“可是病毒扩散得太快了。”
“那也没必要杀死所有人呐。就像她说的,还是有机会的。”
“冷星,你会为了几个人的性命,去冒这样大的风险吗?”千汐月挑起了眉毛,“看看最后的结局吧!”
难得一见的,她语气强烈。
“我不会,冒这样的风险。换做我,会杀死他们,全部。”
她的声音如雪原上的寒风,冰冷彻骨。
爱丽丝望着被咬后又“复活”的思朋斯,举起了斧头:“I’m missing you already.”
重重劈下后,她摘下了指环,丢在地上。
“I’m missing you already.千汐月,我已经有点想念之前的那个你了。”
“我一直都是如此。”
她知道这已经成了现实,她却不知道。然而,她们都不知道,三个月后的斯布林格,将会成为改造人四处出没的地狱,而千汐月带领的血族部队,将会接管城市,造出一座人工的——灯火之城。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如电影中一般,确实潜伏在身边。
只是她们不知道而已。
“所以最后,还是个悲伤的结局。S.T.A.R.S全军覆没,马特被抓走,爱丽丝也弄进实验室了……”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电影而已。”
噩梦电影终于结束,她可以回到现实去阻止这一切了。
“嗯,即使再可怕的事情,因为知道不是真的,也就不会那样恐惧。”
冷星微笑着,唇角清浅浮起的涟漪就像清风划过。千汐月只是安静地坐着,一双眼睛灼灼放光。
“如果会变成现实呢?”
她的声音像是玩笑,冷星也被她玩世不恭般的眼神蒙蔽。她自己却清楚一切都是真的,寒意在身体内肆虐,就像把冰碴子一颗一颗钉进骨髓。鲜少有那样害怕,害怕自己不能维持这个美好的梦。平静洋流下汹涌的不止是暗潮,也是累累的血与白骨。
她不怕与血族的最高权力,甚至是整个血族世界为敌,可她怕冷星的失望。
她记得冷星一语不发的样子,像极了失去生命的雕像,不悲不喜,什么情绪都没有。叽叽喳喳的人安静下来总是让人慌乱,她见惯了大风大浪,可是因为在乎,她也有了软肋。
不敢想象那样的怪物在自己挚爱之人身边肆虐的样子,更不敢想象如果她也成了其中一员——她会不会疯?她会杀死她吗?是的,她会的,可是她一想到,宁愿死去的是自己。
原来爱情竟会让一个人,不,一个血族,一个冷酷心肠的纯血贵族变得如此软弱。
“宁愿死去,不做怪物。”冷星的声音死水般平静,“像野兽和疯子一样,为了最原始的欲望,只是不断进食新鲜的血肉,我宁愿死去。起码我是有尊严,并且体面的。”
记忆就像渺远天宇中的闪电劈开脑海,白光绚烂,模糊的话语响在耳边:“再见了,我的……”
她想要伸出手触摸那渐渐消失的脸,可皆是虚影。
“然后我们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难以遏制的心痛将千汐月淹没,她的喉咙都是哑的:“比生命重要?”
冷星吻了她的唇:“结局都是一样,我宁愿体面地死去。起码,我的生命属于我,除了我,谁也不能够带走。就像我的尊严一样。”
她的手指轻轻卷起千汐月的长发:“当你知道一个坏的结局和一个更坏的结局时,唯有选择那个坏的。”
那……绝不会发生。
如果有一个好的结局和一个坏的结局,而只是达成前者需要付出代价呢?
她愿意,付出代价。
哪怕是她的权位。所有的一切,手段,计谋,权位,军队……都只是她的手段不是目的。
博弈和权衡,如果她需要那份感情,或许首先要做的就是舍弃。
——做她不能容忍之事。
——为她厌恶唾弃之为。
“杀死一人为罪犯,杀死万人是英雄。”她低喃。
“千汐月!”
“我只是说爱丽丝,当你知道一个坏的结局和一个更坏的结局时,唯有选择那个坏的。杀人与被杀,我选前者。”
“我并非圣人,只是我不希望你沾染太多的血腥。也许由不得你自己,但如果可以决定的时候……”
“当然。”滴滴答答的钟声也不像她那般单调。
3月21日,千汐月下令封闭Williams.Co位于斯布林格城附近的地下实验中心,所有资料全部销毁。
3月22日,所有实验人员死于毒气。超级计算机已检测不到生命迹象。
3月23日,地下设施全部自毁。近百亿的物资化为虚无。
“您需要在这份文件上签名。”
那是血族与Williams.Co的合作协议,当然,不知道已经是第几份补充版了。
“Selena Elizabeth Oppenheim von Williams.”
钢笔摩擦纸面的声音,她与千汐月一样惯于用左手,只是她的笔触极其柔和,不似千汐月带着凛冽的刚硬气。年轻的董事长签下了自己的全名。
“非常感谢。”
“份内之事而已。”千汐月微微颔首,“告辞了,董事长。”
而当那长至膝部,随着走路的风飘动的银发消失在空气中时,银眸女生按动了桌上的铃。
“您要的资料。”
锋利的薄唇抿起,昭示出主人的冷酷:“欧根,下去吧。”
“是。”眉目英挺的男子高抬右手臂,举过头顶,手指并拢向前,朝着董事长小姐敬礼。大概他只是再需要一顶带着两道闪电标记的帽子而已。
“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古罗马一去不复返了。”清澈的嗓音响起。被称为欧根的男子放下手,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Heil, mein Führer?”她像是在笑,眼中却全是寒意。
几日前。
“是您,文森公爵……阁下。”血仆像是极其害怕又厌弃,不敢看那双血红的瞳眸。
文森踢开跪在地上迎接的血仆,高筒靴踏出沉重的音律。
“有何贵干,我亲爱的……哥哥?”金发的野兽即使虚弱,却气势不减。唯有那个女人让他畏惧,因为她是他的主上,拥有强大无匹的力量。
但到底,他还是算计了她。
“你并非我的兄弟,莱茵哈德。”他的唇角浮现轻蔑的纹路,“不过是个不到百岁的孩童而已。父亲给予你成为血族的资格,只是因为殿下怜悯被捷克伞兵重伤的你。”
“哈哈哈哈……”莱茵哈德大笑,笑得近乎癫狂,眼泪都要飞出一般,“怜悯?美杜莎的心里不会有怜悯。她的心里只有’有用’与’无用’……”
文森的神色像是怒极,纵使如此,他也只是攥紧拳头。
“怎么哥哥,你要对我动手吗?当我如此孱弱,被人所害,那些恶心的东西在我的血液中流淌?”莱茵哈德不屑道,“即使我只是不到百岁的孩童,也强过你百倍,不然殿下怎会重用我?”
“你到底……是不是?!”文森像是一瞬间到了他眼前,狠狠揪住他的衣领,“说话!”
“我知道你几百年前已经不是人类,我也不是了,难道你想要扼断我的咽喉?我不会死的。就像比约瑟夫还要残忍的那些人也没能杀死我。”
“啊……约瑟夫……”文森笑道,“不知道他的实验进展如何了?还是说,那只是一个欺瞒世人的假象?他不过是个叛徒而已,尽管才华横溢。”
“说到叛徒,您不也是吗?背叛普罗修斯亲王,向殿下传递消息,甚至……当然,胜利的人是殿下,所以你还好好的站在这里,享受你的公爵尊荣。又或者,这其实叫做弃暗投明?”
他眯眼笑着,饮了一口鲜血。
“所以你也在’弃暗投明’?”文森讥诮道,“人类是不可信的,你以为他们会信任一个……即使像你一样的,看起来理智、果断、有着某种眼光的人?”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仿佛叹息般摇着头,怜悯的笑浮了起来:“他们绝不会信任一个背弃主上的叛徒。”
“就像殿下不会信任你是一样的,她终究不相信塞德里克,即使你替他辩白。”莱茵哈德把玩着镶嵌鹰徽的黑色军帽,“正因为你们交好,反倒殿下连你也不信了。”
鹰徽放射着幽冷的光。
“因为她也不会信任一个背弃主上的叛徒,文森公爵阁下,我亲爱的哥哥。你已经忘记了普罗修斯亲王殿下的模样了吗?而马尔斯究竟死于谁手,需要我多说吗?”
“你在和人类交易!是你,故意带走了那份图!”文森怒不可遏,“根本不是意外!所有的一切都是策划好的,因为你没有机会将图送出,所以只得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那份图是假的。”
“什么?”
“我带走的那份图是假的。即使人类得到,也只是自寻死路而已。”莱茵哈德将军帽扣在头顶上,压住他璀璨至极的金发,“你从来就不懂殿下的心思,即使你费尽心力,背叛了曾经的主人,在她眼里,你永远都只是一条狗。”
骷髅标志正对着文森的眼睛。
“而不是一个人。”
“莱茵哈德,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文森伸出手死死捏住他的手腕,直到骨骼发出清脆的咔嚓咔嚓声。莱茵哈德痛得笑容扭曲,却一声都不肯吭,仿佛只是无所谓而已。
“牺牲都是值得的,无论何时。”
“你出现在斯布林格,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人类交易,桩桩件件殿下心里都一清二楚!”
“那她为什么不动我呢?甚至……亲自登门嘘寒问暖?”他的笑容诡异,喉结轻轻滚动,“因为……我不是狗呐。”
金发的野兽眼里寒光闪闪。
“有些表面功夫,总是得做么……不过是不是真的重要,那可难以揣测。”
“是啊,所以有些人真是,一厢情愿呢。”男人低沉的嗓音也会如此柔滑的时刻。
“记得你的忠心。”文森掸了掸袖口,“帮助人类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已经是一个血族了,一个高贵的血族公爵。”
他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走去:“尽管我从未认为你高贵,海因里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