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口地咬着手中的全麦面包,浓郁的果酱从我的嘴里迸发开来,被磨碎的蓝莓沫填充着我的口腔,细腻的甜味掺和着些胶质的食品添加剂,好吃却有一些腻人的感觉。但我可不会注意这些,又一口咬在了上面,这回我细细品味着面包的麦香味儿。我家住在海边,这儿可不适合种小麦。
再一口吃干净了,我胡乱地用粘着面包屑的手掌一抹嘴角,抓起放在一旁的牛奶,晶莹的杯子里摇晃着纯白的牛奶,一次次的撞击让我入了迷。但下一瞬间,它就在我的肚子里长眠。
我站了起来,抓起书包就要出门。
“小海!”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报纸的爸爸抬起了黑乎乎的脑袋,圆框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子上,细长的眼眶包裹着一双成熟的眼睛,敦厚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我停下了脚步,跑到爸爸跟前,在他虽然已经修理好却还是有些扎手的脸上亲了一下。紫色的果酱在他的脸颊上成了一个小小的唇印。
爸爸轻轻一笑,满脸溺爱地抽出两张纸巾,擦拭着我的嘴巴,还不忘在我的脑袋上揉了又揉。
“爸爸再见。”我背着书包走出了家门。我穿起放在架子上的运动鞋,心情欢快地出了门。
离我认识秋原鸥已经差不多已经一年了。我也从他人和她自己口中得知,她的爸爸在三年前就逝世了,现在只有她和她妈妈住在一起。可她总是在我面前乐呵呵的,全然看不出是没了爸爸的孩子。我心中的同情油然而生,在妈妈的劝说下,我也和她的关系越来越要好,对她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她喜欢早晨站在河堤前,眺望水平一色的海面,看着朝阳缓缓升起。她说,这是她爸爸给她留下来的习惯,每每看到朝阳她的心便会徐徐上升,跟着红日,悬在空中。那时的她眼里闪烁着些我无法理解的东西,因为我从体验过爸爸不在的日子。
我的脑子里布满了关于她的事情,她那张清秀的脸又浮上了心头。最近怪怪的,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关于她的事情。
我微微一抬头,前方出现的是我最熟悉不过的身影。那头乌黑的秀发随着身子的摇晃,一下一下地左右摇摆着。
我的心底像是被低落了一滴水,缓缓地荡起一层涟漪,波纹的四散开来,渐渐地形成一个完整的图像。我的心开始跳动了起来,嗓子眼被堵住了,我无法喊出她的名字,也不敢走到她的背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我抚摸着心头,那一处的心跳声好大,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喂,清水。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秋原好怪啊。”说话的是顶着个锅盖头的山田凉介,他长得很俊俏,班上的女同学最起码有一半以上喜欢他。当然,我可不是那一党的,至于秋原鸥,我就不好说了……
我看了眼坐在前排的秋原鸥,她正把玩着手里的怀表,丝毫没有察觉我们正在谈论她。
“诶?有这回事吗?”我不解地问。抬起头,对上的却是山田那双质疑的眼神,“我的不知道啦。”
“哦,好吧。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可一定要告诉我哦!”山田遗憾地垂下了脑袋,无奈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看着秋原鸥那小巧的背影,心底一阵落寞。
放课后——
“跟我走,好不好?”
我正收拾着书包,可秋原鸥却抢先在了我的前面,背着书包站在我的身旁等待着我。我疑惑了起来,我们明明每天都是一起回家的啊。今天是怎么了?我应了她一声,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我们并肩走在放学路上,她走得很慢,害的我不得不放慢脚步,跟上她的步调。她不说话,就那样走着,均匀的呼吸声回响在我的耳边。我不知道该如何找到话题,以前都是她说,我听的。今天,她真的很怪。
当我们走到海边上的空草地时,她停了下来。从海面上刮来的风总是带着些咸咸的味道,却又不像盐,是它独有的味道。地上的小草摇晃着脑袋,时不时地弯下腰点一点正在盛开的蒲公英。高大的风车缓慢地旋转着,一圈还未转完,风便溜走了。
秋原鸥拉了拉我的手指,我看着她。
“去坐坐吧。”这回换作是她低着头,明明比我还高的个子这时却显得是那样地矮小,似乎有什么压在她的身上,压地她喘不过气来。
我坐在草地上,那柔软的小草骚弄着我的脚腕,痒酥酥的感觉从脚底升起。我们正对着大海,今天有风,浪也跟着起来了,向后一退,似猛兽发起攻击般地直直地扑在海面的沙滩上,溅气水波。
她靠在我的肩上,却不与我搭话,只是抚摸着那个怀表的表面,上面的时间还是停滞的——3:27——却看不出是下午还是凌晨。
“小海……”她小声地唤着我的名字,那声音里分明带着些鼻音。
“嗯。”我回了她一声。
“我爸爸就是在今天不见的。”她苦笑着说出了这句话,“别人都说他死了,可、可妈妈却说爸爸是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
我顿了顿,心底涌出的是一阵的……不爽?对什么的不爽?对山田那个家伙竟然看出了秋原鸥今天很奇怪,而不爽。
“爸爸不在很难过吗?”我低声问着,甚至连我自己都听的出里面的寂寞。
“妈妈也不爱我。”她扬起小脸,盯着我的眼睛,里面有什么在转动,是泪吗?不全是,是那个东西,又是那个我最讨厌的东西,她说出来了,“你、你会爱我吗?”
当时的我并不懂“爱”是什么意思,恐怕连“喜欢”都还没有搞明白吧。我只知道妈妈和爸爸经常这样对我说,他们说出这个字的时候都带着浓浓的沉重感,好像我回答出我也爱他们时,是一种逼迫。我想起妈妈曾经说过“如果你想要和你爱的人一直在一起,那么就要结婚。”
我抓起草地上的蒲公英,捧在胸前,我稍稍一使劲,蒲公英随着风力离开了花把。
“嗯!我会爱你!一直都会爱着你!”我脱口而出。她猛地一惊,白色的蒲公英种子在她的面前飘过,太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射出柔和的光束,在我和她二人之间,飘飞的蒲公英种子上,投来了绚丽的光彩。她的眼睛里映衬着我的模样,一副认真却又有些可爱的模样。我的脸上投来种子的影子,飘忽不定。
我一本正经地送出自己手中的仅剩几颗蒲公英种子的花把,正言道:“所以请和我结婚吧!”
“诶?”她微张着嘴巴,眼角似乎还挂着未擦干的眼泪,“为、为什么?”
“啊?唔……为什么吗……因、因为我爱你!妈妈说过,‘想要和自己爱的人一直在一起,那么就要结婚’。”我陈述着妈妈的话。
她又先是一呆,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过我手中的花把,又从脖子上取下那个金色的怀表,将它放在我的手心里。
“给我吗?”我问着,这多半是她爸爸的东西吧。
她抬起头,微微红着脸,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柔软的唇瓣在解除到我的一瞬间时,我像是感受到了小草的抚摸一般,痒痒的,却又暖暖的。
“定情信物。”她回答。
“那是什么?”
“约定时所送的东西。”
我看着她的脸渐渐地红了起来。我完全不知道个所以然来。我只知道爸爸也喜欢我这样子亲他,可当时我可没有这样脸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