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城外,她总算可以借着云雾化蛟。来到当初狩猎的地方,一股腐臭的味道把夏树熏了个头昏脑涨。
两只爪子太短也捂不住鼻子,只好憋着气往下飞。
长长的蛟身如游蛇般绕走,越往深处去腐气更剧,四周的竹子和花草甚至已经枯萎。
夏树曾经来过这里,穿过山林往北有一个小村落。如今那村落依旧是村落,人却是不同了。那些村民衣衫褴褛,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从老远就闻到它们身上散发的腐烂恶臭。
瘟疫。
这是夏树的初步的猜想。
这个村落就在大凌城外,若是这些不知是死是活的村民混进了大凌城后果不堪设想。
夏树琢磨着这大凌怎这般多灾多难,刚熬过了寒灾又来了瘟疫。
夏树化作了人形落到村落的外围,四处检查了一番,打算先设下一个结界免得那些村民乱跑。结界淡蓝色的光芒浮现,却又如碰雷鸣般闪烁了下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声音后消失不见。
眼前浓雾更浓,将村子的路口都掩盖住, 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雾的尽头,铃铛声起。一声又一声,在这安静的浓雾中越发瘆人。
“谁在那?!”
夏树厉声问道,手掌猛的一挥,四周浓雾尽散去,眼前却只有村子的石碑在那立着,摇晃着铃铛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夏树再次搜寻了一番却没有任何线索。
夏树见那些村民似乎只会在村子徘徊,暂且放着不管回了藤乃府。
最黑不过黎明前,通过夜色的掩护从出来的那个洞又重新钻了回去,顺便踢了一些杂草做掩饰,确定没人瞧见她才放心回房间。
嘎吱——
见那人终于回来,静留才算松了口气关上了掩了半夜的窗。重新点起蜡烛,室内温暖的橘光一下子散开来。
“公主,真的不用阻拦吗?”身旁跪着的暗卫出言询问。
这暗卫和他其他不同,摘下面罩的容颜俊秀,是个年轻的漂亮的女子。
“结衣,我与夏树相处也有近四年之久,她什么性格我清楚的很。只要是她决定想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被换做结衣的暗卫女子皱眉:“可这人行踪诡异,常常半夜不见人影,属下担心……担心她对公主不利。属下斗胆劝公主一言,此人不能……”
“结衣。”那柔和的声音响在耳边,却带着一丝透骨的的寒意,这是结衣跟随静留十几年第一次听到静留用这样的声音喊她的名字。身经百战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结衣觉得哪怕静留下一秒让她自尽也不是个奇怪的命令。
“我再次声明。我喜欢夏树,她无可替代,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她。而你,必须在暗中,像保护我般护她周全。”
结衣是静留的心腹,第二支暗卫的队长。跟随静留十几年了,更是在无数次的争斗中救她性命,但就算如此她也没有夏树重要。
结衣低下头:“属下明白。”
“退下吧。”
“遵命。”
……
天刚明亮不久夏树便找到了藤乃府的书库,竹简与布本一尘不染摆的整整齐齐。夏树跟舞衣学过许多国家的文字和语言,这其中也包括了大凌。
她想看看书上有没有那些行尸的记载,但翻找了许久也不见这方面的书,只找到一本记录了妖怪的图鉴。
夏树快速翻阅着,到了记载蛟龙的那一页却停了下来。
上面记载:“蛟之状如蛇,其首如虎,长者至数丈,多居于溪潭石穴下,声如牛鸣。倘蛟看见岸边或溪谷之行人,即以口中之腥涎绕之,使人坠水,即于腋下吮其血,直至血尽方止。岸人和舟人常遭其患。”
看着那狰狞的画像与描述,夏树不由得笑出声,人类明明对龙充满了尊敬并给予了高不可攀的荣耀与地位,甚至只有人间帝王才能将其缝上衣,却对真龙的前身这般厌恶,真是好笑。
合上书籍,静留刚好端着茶与点心进来了。
“夏树,你看了许久了,来吃点东西吧。你需要查什么跟我说声,我让人去查或许会快些。”
“没什么,只是一些小问题。”但解决不好就会成为大问题。
“阿啦,夏树偶尔也可以稍微依赖我下呢。”
夏树将口中点心吞入腹中,抹了抹嘴说:“如果有需要静留帮忙的我会跟你说。”
她本可以不管这般琐事,但静留就在这凌城内,而她脚下的这片土地在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就成了静留的掌中物,提前保护下财产也只是举手之劳。
“那夏树慢慢看,我先去处理些事。”
静留离开以后夏树让人拿了笔墨纸,这种事情比起无目的的翻书不如问问专业人士更快些。她将自己所见之事写了两封信,唤来一褐一白两鸽子,这两只鸽子都是她来到大凌后用来联系舞衣和奈绪的。
将两封信塞如小竹筒绑好,亲眼目送两只鸽子飞向不同的方向。
根据朝堂传来的消息,太师和丞相的斗争一刻也没停过,两派和中立基本也就定下来了。丞相一派近些日子有些萎靡,听说是皇后从楼梯走下来时被闯入的黑猫给吓了,当场从台阶上摔下去。好在台阶不高,皇后腹中的孩子无大碍,还需要静养。
不过这一切与她无关,她关注的是皇帝身边的那个大红人,名叫“肆水郎”的炼丹师。
静留派去的人查不到他的一点资料,派去他身边观察的手下也毫无消息。直觉告诉静留,他是个威胁。
她让宫中的手下隔着距离继续观察炼丹师,一有消息立刻向她汇报。
第二天晚上,两只鸽子陆续带着回信回来了。舞衣跟她想的一样,认为是瘟疫或是某种疾病,认为在没有扩散前要赶紧处理干净。
打开奈绪的信,开头依旧冷嘲热讽一番,到了正事却一下严肃起来。
在她看来,那些行走的村民要么是行尸要么就是蛊人,两种前者为低等的怪物,因阴气过重而引起的诈尸,放着不管等身体腐烂就没事了。
第二种也就是后者,“蛊人”人为操控,用乐器或是其他声音和指示来控制蛊虫进入活人或是尸体内,操控他们。
那些村民不像是尸体,应该是还是活人的时候便被寄生了蛊虫。夏树联想到那缥缈飞诡异的铃铛声,或许就是奈绪口中操控蛊虫的媒介。
事情一下子变得麻烦了。
接下来几日晚上,夏树都会到哪村落,只看见蛊人人数开始增长,其中竟然还有穿着官兵服饰的蛊人,连来几日夏树都没见着那吹笛子的操纵者。
夏树本打算先观察,身后却传来剑出鞘的摩擦声。剑锋直接擦过夏树手臂,夏树一猛的转身看向眼前带着半脸面具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无声无息,在这满是腐臭的雾里嗅觉也变得不好使,才让那人得以偷袭。
“奇怪。”男子困惑的摸了摸自己手中的剑,“我在这剑上涂了毒,你本该三息内倒下的。”
夏树看了一眼手臂,表面的皮肤已经被划破,露出底下漆黑的蛟麟,只是眨眼见划破的皮肤完好如初。
那男子似乎有些诧异,随即陷入深思。紧接着他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指着夏树问:“你就是我徒弟当时跟我说的蛟龙吧?!我以为我徒弟是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有蛟龙。”
“徒弟?”
“啊啊……你应该认识的,当时我的徒弟原本就能杀死那个藤乃静留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都怪你打乱了我的计划,不过——这蛟龙身上可满是宝贝,虽然远远比不上真龙但也是个好货色!”
“杀死……静留?那个刺客是你派来的?!”
容不得夏树问第二句,男子挥舞起一根竹棍,上面串满了花纹繁复的金银铃铛,铃铛声起,那些蛊人一片片的朝他们聚集来。
夏树折下一支树枝,缠上妖气,剑花舞起,所到之处满是残肢断颅,那些蛊人非得被砍下了脑袋才会停止行动。
“毕竟那公主作为当今大凌首要继承人活着会很碍事,只要是妨碍我控制大凌的人都必须清除!”
攻势越发猛烈,夏树抬头见眼前密密麻麻而来的蛊人仿佛无穷无尽。
夏树最后一挥树枝,扫荡一片蛊人后便跳上枝头快速离开。
望了眼身后,铃铛声停,男子也不再追逐,只是似笑非笑盯着夏树离开的背影。
匆忙回到藤乃府布下了结界,夏树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根据奈绪说的,蛊人在白日是动不了的。
事情无根无据也不知从何开始调查,那男子是谁,叫什么名字,来自哪方,还是大凌本地人?
静留在早晨领着侍卫出了门,听她的暗卫说是前往将军府与妮娜和株洲城将军商量些事。
静留大概以为她还睡着,也就没打扰她。
……
黄发的将军猛的一拍桌子直将附近手下的心给震了下。
静留依旧那般优雅端庄,惹得遥更加不爽:“泡茶女!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理?!”
“小遥,冷静点。”被遥的声音给吵的头疼的株洲城家大总管菊川雪之不由抚眉劝道。
官府不断接到失踪人口的报案,开启了夜间巡逻和地毯式的调查,依然无所获。失踪人数每日增加,男女老少都无共同点,直扰得民间人心惶惶,骂官府不作为。
“小遥找我来就为了这件事?”
“不然呢?”
“关于近些日子百姓失踪之事我确有耳闻,但小遥你找我也没什么作用。皇宫已经派兵到外围寻找,几支小队皆有去无回。”
这件事传到静留耳边静留立刻就想起那些吓到她的“人”,最近夏树频频夜出肯定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所以就放着不管吗?!那狗皇帝贪生怕死也就罢了,连人都不肯派!”
静留不置可否。
比起这件事她更担心的是夏树的安全,夏树警觉,暗卫是跟不住 。想到这个静留就头疼,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遥见静留苦恼的模样,以为她正想着解决百姓失踪的事,脸色勉强缓和了些。
“算了,你也莫要恼了,改日我将军府整一支队伍,去城里城外探探虚实。
“阿啦,那就交给小遥了。”
小遥脾气虽暴躁,却是个忧民的好将军。
中午太阳正盛,回到府中便见到夏树正在亭子中纳凉。见静留回来,她让人去地下的冰窖中取了些冰,弄了碗糖水,将它放在桌子上。
静留没动那碗糖水,只是脱去身上那有些沉的外袍,松了口气。
“谈了什么?”
“夏树还记得前些日子狩猎碰到的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
夏树愣了下说:“关于这件事,我需要和你谈谈。我问过了些朋友,那些人非怪物,只是被人投了蛊才成了行尸走肉。”
“蛊?”静留从书中看过,是南疆那特有的邪术。
“是人为。而操控蛊人的人和上次皇宫刺杀你的那个刺客估计是一伙的。”
“按夏树所说,那人大概是皇宫中人。”
“皇宫……你怎晓得?”
“除了我的父皇和皇后,以及宰相一派,我想不出皇宫之外我还有那些杀我有好处的人。”
静留又跟夏树说了遥今天提起来的事件。夏树回想了下说:“那些蛊人中的确有人着官兵服饰。”
静留闻言皱了眉:“夏树,你莫不是……”
静留知道夏树最近每晚都会出去,却不曾想她是去找那些蛊人!
“静留,你无需担心,我有分寸。”
静留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在不经意间瞧见夏树昨日被那男子划破的袖摆。静留上前一把抓住夏树的手臂,看了眼开了口的袖摆,切口整齐,明显被利器划破的。
一声冷笑:“有分寸?夏树昨日究竟去做了什么?”
夏树叹了口气,暗骂自己粗心,怎忘了这茬。
“昨日我见了了控蛊之人,还与他交了手。”
“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划破了衣服,换件就好。”
静留无奈,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在懊悔也没有什么用了。
“夏树可看清了那人模样?”
夏树摇了摇头:“是个男子,身形消瘦,被面具遮了半边脸,拿着铃铛用音控蛊人。”
“近些日子失踪了许多百姓,朝廷派的几支官兵也一去不反,如若放着不管定成灾难。”
“那男子武功高强,又有蛊人为侧,不好对付。”
连夏树都觉得不好对付,那是真的很麻烦了。
“夏树,我需要去趟皇宫,跟皇帝提个醒。”
夏树闻言一下站了起来,厉喝道:“静留你疯了?你明知道皇宫不安全,那蛊师和他那个刺客徒弟说不定还在宫中!”
“那我躲在这府中那些贼人就会罢休?”
“你……”
夏树握紧了拳头,见那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一口气噎在喉间半天下不去。
人类……哪怕是妖都是惜命的。可这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