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作者:北京烤椅
更新时间:2019-12-10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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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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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外,横七竖八地摆着十来具尸体,有一些始终握着武士刀,而对于另一些尸体,那象征着那种无谓、忠诚精神的武士灵魂的化身则如废铁般散落一旁。


两个人面对面在尸体围成的怪圈中央,拥有秀美黑发的女武士轻飘飘瞥了一眼眼前人,不满地露出讥讽的笑容。


“多此一举。”她说。


“我知道。”面前那位自称虎彻勇音的武士语气平静,并未流露对话语里的轻蔑所感受到的不适。


“不要碍我的事。”


“我没有想要碍你的事,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什么?”


“习惯只要我在一旁,就不需要你亲自拔刀。我习惯了帮你做事。”


“真令人感动呢,丧家犬般……”卯之花笑着打趣般,用温柔的语调说出这句话。


虎彻勇音擦净了刀刃,她抬起头,看到了卯之花阴冷的眼神之后,确认了这句话正如她所理解的那样恶毒。


她来时,瞧见十来位武士来势汹汹,其准备战斗的姿态令虎彻勇音猜测是和卯之花有关。而到了卯之花住处前,猜测被证实了,她于是不得不选择自己的阵营。而对于她来说,她必定是要与卯之花站到一起的,哪怕对方并不领情。这事关她的立场。


“我过去毕竟是你的副官,应该不算丧家犬吧。”虎彻勇音说。


卯之花听完这句话,莫名有了一股怒意。她觉得虎彻勇音这番平静的、不卑不亢的回答无趣至极。


“令人生厌。”卯之花轻声感慨说。


“有时候会这样。”虎彻勇音默默收起擦得透亮的刀。


“不论队长叫副官做什么,副官都会照做?”


“基本上是这样的。”虎彻勇音说完之后沉吟片刻,赶紧补充了一句:“至少我是这样的。”


“哪怕队长叫副官自裁?”卯之花望向虎彻勇音,眼中透露出些许残忍的好奇。


“这种情况还没发生过。还没有副官把队长气到要他去自裁。”


“你可以做第一个。”


“你会吗?”


“会什么?”


“你会那样命令我吗?”


虎彻勇音茫然地看着卯之花,她看见卯之花那平静且冷漠的眼神后,又一次压下心中的委屈。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和她记忆里不是同一个,但过去和未来之间的差距,她到现在才算真正领教。在记忆里卯之花处处护着她,帮助她,在某些时刻她甚至觉得卯之花是很深沉地爱着她——而此刻,她一条人命在卯之花眼里怕是还不如草芥。


“你这些天跟在周围,别以为我没有察觉。既然你决心不与我战斗——”卯之花冷冷瞥了一眼虎彻勇音身上缠绕着的保护伤口的布料后,继续说下去,“杀了你也根本没有任何乐趣。不如就自裁吧。这样确保你从我眼里消失,我也落得清净,如何?”


“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虎彻勇音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从未来过来。我可以为你做很多。”


“不必。”卯之花露出一副冷冰冰的高傲神态。这幅神态不仅不惹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她的轻蔑是有其底气和道理的。


虎彻勇音欲言又止,她轻轻握住冻云的刀柄,几次艰难地咽下情绪,无措地看着卯之花。


“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虎彻勇音说。


卯之花听完之后皱起眉头。表情里的冷漠生疏均表示她不打算在此地久留,也不打算在眼前这个人身上耗费更多时间。她转过身,迈步之前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这位清秀的银发死神。她看见对方在阳光底下,气质和眼神都干净得如同透明一般,几乎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太纯净的东西,是无法在世界上存活下来的——卯之花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卯之花烈离开,而虎彻勇音留在原地。等卯之花烈的身影消失之后,虎彻勇音坐在地上,呆愣愣地看着一旁的一棵树,想着这些树木都有相邻的同类彼此在树林里相伴,它们知道这是一种幸运吗?她思索着。


她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想着至少也有些事是意料之内的,比如——此时此刻的卯之花,胸前还没有那道伤疤。




山本总队长在威严的办公室内坐着,面前是前来禀报的死神。说来事情也真是奇怪,就在一场战争刚刚来临,所有人都在为此准备时,却有人嫌局势不够乱一般就这样贸然出现了。


据说来人徒手打败了数位死神队员。“此人身着死霸装,但经过查证,却又不是任何一个队伍的成员,没有人认识她。我们担心是敌方派来的卧底。即便她是死神的灵压,也难说不是被灭却师培养出来的人。”


如果是灭却师派来的人,就这样只身一人赶来,那也是难得的怪事。山本这样想着,随后又想到:“就算不是灭却师派来的人,突然出现这号人物,也是怪事。”


“人在哪里?我去见她。”山本站起身来。


瀞灵廷的建筑十分华丽,目前还尚未受过战争洗礼的地方,有着一股纤细优雅的气息。而来来往往的死神却和虎彻勇音印象里十分不同,此刻她身边的死神队员,明显要更加强壮,更加凶恶,缺少那种她印象里的和善气息。“战士”和“杀人者”之间的界限就这样模糊了。


虎彻勇音在一颗石头上坐着休息,一旁的树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树荫温柔地笼罩着她,在旁人眼里,眼前这位死神像是一个幻影般优雅怡然。不过这当然是一种错觉。实际上,虎彻勇音的心里也非常紧张,她印象里的山本总队长,和此刻的山本总队长——


正在她心里忐忑时,答案就朝她走来了。一股强大的灵压,带着一股凶残的、不由分说的气势,令虎彻勇音本能就提起防备,在暗处握紧了手里的斩魄刀。但她也知道,无论是记忆里,还是此刻,眼前这个人都是注定无人可以匹敌的。


“你是谁?”山本直接发问。


“虎彻勇音。我是死神队员,即便现在没有人认识我。”


“找我做什么?”


“我想参战。”


山本听完,上下打量了虎彻勇音一遍,不屑地“哼”了一声。


“好啊。上村,帮她安排。”


“是。请问……”一旁的死神队员面露难色,小心地靠到山本一旁,“做什么工作?”


“做什么工作?当然是打杂!”山本斩钉截铁地说完,看了一眼虎彻勇音,“从最基础的做起,别人怎样,她就怎样。”


“是!”


“派去三番队。”


“是!”上村再次应下。


“请等等,总队长——”虎彻勇音朝前一步,“我全听您安排,只是您是否可以考虑把我派去十一番队打杂?”


山本神色骤变,他目光紧紧盯着虎彻勇音,像是要从虎彻勇音身体里抠出什么东西一样。


“没有十一番队。”山本说,“上村,去安排吧。”


死神队员听完朝虎彻勇音挥了挥手,虎彻勇音犹豫片刻,很快紧紧跟了上去。


“那么,未来会有的。”虎彻勇音在心里这样想着,路过山本身旁时,谦卑地低下了头,随后跟上死神队员的脚步。




几天后的夜里,卯之花烈喝过酒,放下杯子,推了门出去。在夜的黑暗之中,一股幽暗而不详的气息笼罩在树林里,而虎彻勇音就顶着那美丽而显眼的银发,像是做错事情一样小心翼翼地出现了。


“抱歉,”虎彻勇音看着站在门前审视着她的卯之花说,“我猜我是打扰到你了。”


“不错,你是打扰到我了。”卯之花冷冷回应道。


“我只是想来给你一样东西。”


虎彻勇音说着,小心仔细地打开手帕,想借着月色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卯之花。而也就在此时,卯之花到了她身旁。虎彻勇音即刻觉得手臂一凉,紧接着手一脱力,里面的东西连同手帕便掉了下去,随后还有血,顺着手臂流淌,一滴一滴地掉到草尖。


“……是罕见的药材,在关键时刻可以迅速回复灵压,增强战力。我随队伍出战时,在很远的野外找到的。”虎彻勇音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手帕,小声地把肚子里准备好的话说完。


“我想你大可以自己留着。你等一下把它吃了,看运气能不能让你活过今晚。”卯之花说。


“对不起,现在时候确实太晚了。”


“不是晚不晚的问题。”


卯之花说完这句话,又一挥刀,银光舞动一般在夜里轻盈地转动,随后直直插到虎彻勇音身体里去,又毫不留恋地在一瞬间离开那副身体。刀刃上沾着血,带着热度,却没有一点对那副饱受摧残身体的怜悯之心。


虎彻勇音摇摇晃晃坚持了几秒,很快就跪了下去,随后一点点地伏到草地上。


“我和你讲过了,不要来打扰我。”卯之花弯下身子,拿起刚才虎彻勇音带着的手帕,擦拭了刀刃之后将刀收起来,“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知道。我也觉得我这么快就来找你不对,只是我太想把这个东西给你。”


“谢谢你的好心。”


卯之花温柔地笑了笑。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虎彻勇音发现了卯之花脸上前所未有的残忍,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虎彻勇音手捂着伤口,在地上蜷缩起来,她抓着草根,费力地调整着呼吸。


“看来你还真是如丧家之犬一般,无论别人怎么对你,你都不会还手。”像是发现了这个情景里剩余的戏剧价值般,又或许是喝过了酒心情尚可,卯之花用那悦耳的声音平静地取笑道。


“我还手也打不过你,别取笑我了。”虎彻勇音费力翻了个身,她仰面躺在草地上,以此可以看到卯之花月光下的晕影,“而且,我确实太累了。我跟随队伍勘测,刚刚回来。找到这药材确实非常珍贵,就忍不住想立刻给你。”


卯之花像是某种乐趣被影响了一般,皱起眉头,别过脸去,不再看着对方。


“就算我死了,这药材你也留着吧?真的非常珍贵。”虎彻勇音声音微弱。


“再见了,虎彻勇音。”卯之花说。


虎彻勇音听完之后长长地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忍受伤口疼痛所带来的一阵头晕。等她缓过几秒,只听见草鞋踏过草地的细碎声响,在丛林里回荡着。那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她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卯之花确实是不会回来了,也确实是要将她扔在这里等死。过了好半天,虎彻勇音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知道,此刻对她来说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可这生死攸关似乎来得太荒谬了。她知道卯之花此时不认识她,知道她面对的实际上是一位恶人,可是在她心里,总有一股声音在否认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荒谬的,她们的分离很荒谬,刺向她的那一刀很荒谬,此刻流着血的伤口很荒谬,卯之花就这样离开,则是加倍的荒谬。


倒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此时也顾不得心里的难受,她抓着草根站起来,一步一步扶着树跌跌撞撞地走出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旋地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在她觉得没有出路的时候,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去,是一个小男孩。她想说些什么,但还没等到开口就倒了下去,在意识晕晕沉沉时,她什么也没听见。




流魂街一片荒凉,居民被刚刚到来的战争吓坏了,伴随本就糟糕的生存环境,本就破旧的房屋在萧瑟的景象里也愈发残败。街道上空空荡荡,偶尔往来的行人衣着残破,警觉的目光像是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做准备。


就在以这种景象为背景的一栋小楼里,虎彻勇音睁开眼睛,发现伤口已经有了简单的包扎。她用手指轻轻蹭了蹭绷带又闻了闻,确认上面甚至还敷了些便宜的药。


她四处看了看,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阴暗破旧的房间,但与之格格不入的是旁边竟然摆着几份食物,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物。


“那些是居民送给你的。”一位老人走进屋子里来,看到虎彻勇音此时困惑的目光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他的眼神仿佛是担心虎彻勇音会伤害到他一样,身体微微地蜷曲着,往后缩了缩,“大家都很谢谢你。”


“谢谢我?”虎彻勇音愈发困惑了。


“你是去杀那位恶人的吧?那一片区域平时根本没人会去,除了找她寻仇的人。街上一位小朋友发现你之后,我们就知道你是去找她报仇的人。”老人说道,“总之,大家立刻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了。我算是这条街上的医生。”


“原来如此。”虎彻勇音震惊之余,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半天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也就是说,这些算是礼物了……”


“敢去挑战她的人很少。你是独自一人去的吗?”


“是的。”


“没有丧命于她的刀下,想必您一定是很厉害的人。居民们会记得您的恩情的。”


“可是我并不是这条街上的人。”虎彻勇音觉得有些尴尬,她缩回目光。


老人听完这句话,突然目光炯炯地看着虎彻勇音,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无论您从哪里来,只要是愿意除掉她的人,都是我们的恩人。”


虎彻勇音听完这句话,在阵阵疼痛的洪流之中感到毛骨悚然,有种想要逃离这条街——逃离一切的急切愿望。


“她都对你们做了什么?”虎彻勇音鼓起勇气,迎上老人的目光。


“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清吧。她这种恶人,所有人都还没见过第二位。那么您呢?是因为什么原因?”


“原因……”


“她对您做了什么?如果您愿意说的话。”


她对我做了什么?虎彻勇音感受到一种分裂的荒谬感。这要怎么说呢?她曾把斩魄刀交给我,在战场上尽力护着我,因为担心我的安全刻意将我留在后方,在夜里独自工作反而让我早些休息;她也曾写给我一封信作为诀别遗憾的留念…… 这一切便是那位“恶人”所为吗?


虎彻勇音低头看着身上的伤口,又想到这一切也是卯之花所为。回忆和现实叠加在一起,让她产生一种痛苦的错乱,似乎两种真实碰撞之后,感受夹在中间变成一张薄纸,没有重量,破碎不堪。


“抱歉。”虎彻勇音沉默半响之后,抬起头对老人抱以苦笑。


老人也没再多说什么。虎彻勇音就这样又睡过去,昏昏沉沉休息过一段时间后,等到她觉得好些了,便开始起身为自己进行回道治疗。在又一个夜里,破旧老屋内昏暗的灯光下,她向老人道过谢,只拿着斩魄刀走出房间。夜里流魂街的街道上冷清破败,她只身一人走着,身影在零星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她没拿任何东西。那些礼物,她全部留给老人了。尽管那些都是些小东西,但却如同刺到她心上一样。她真希望她从未有过这段回忆,从未因为被卯之花烈刺过一刀而收到这些礼物。她又想到她刚来时,那群找到卯之花寻仇的人,那时她拔刀将那些人杀死。如果这位老人以及街上的居民知道了这些事,又将怎样对她呢?


想到这之后,她加快脚步,如逃窜一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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